一匹青黑色騏驥在寬闊的正陽門大街,由北向南飆馳,與馬車擦身而過時,景隆帝掀起簾子看了一眼騎手,眉頭微皺,吩咐停車。
藍喜看皇帝臉色不善,湊到車窗邊:“皇爺,那好像是豫王殿下。白日鬧市縱馬,萬一踩踏了民眾引起騷亂……”
皇帝抬了抬手指,示意他不必再說,“朕這位四弟,騎射之術爐火純青,倒是不必擔心這一點。”
藍喜聽出他話中之意,又問:“那是該擔心哪一點?奴婢愚鈍,請皇爺示下,奴婢好去安排。”
皇帝沉默了一下,道:“他這是要出外城。那塊界碑還在么?”
“在。”藍喜忙答,“仍立在五里驛旁,驛丞每年管護,與十年前初立時一般嶄新。”
“……通知御馬監(jiān),讓騰驤四衛(wèi)盯著,他若敢越碑一步,就地擒拿,押來見朕。”
“奴婢遵旨。”
馬車再次啟動,朝常朝聽政的承天門駛去。
*
五里驛位于京畿,外城以南約五里地,因此得名,是出入正南門必經之途。出京的官員們須在此勘合符契,才能在之后的各地驛站整裝換馬,補充糧草。
蘇晏在驛站外下了馬車,見一身練鵲補子綠袍服的驛丞正站在前院大門外,朝他行禮。蘇晏拿符契給他,對方卻不馬上勘合,而是神色有些古怪地道:“蘇大人,這邊請。”領著他進入后院的一間主屋,隨即帶上門退走。
屋內一名穿猩紅色曳撒的少年,正背對他站在窗邊,不知怔怔地在想什么。
蘇晏乍看他背影便認出來,喚道:“小爺?”
少年轉頭,正是太子朱賀霖。
蘇晏笑道:“我還以為你真要和我絕交,以后一面都不見了呢。”
朱賀霖兇巴巴地繃著臉,耳根卻泛起惱羞成怒的紅暈,冷哼道:“父皇說,身為儲君要有雅量,能容人。小爺我這是大人有大量,最后饒你一回。你要是再說話不算數(shù),我就真和你絕交了——不止絕交,還要用棍子打你屁股!”
我當初屁股上挨廷杖時,還不知道是誰又氣又罵,急得直跳腳,滿藥庫的找金瘡藥呢!蘇晏渾不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嘴里賠罪道:“都是臣的不對,以后再不敢怠慢小爺了。”
“以后……”朱賀霖語氣陡然低落,“以后至少幾個月見不著面,你想怠慢也怠慢不了了。”
蘇晏見少年飛揚的神色染上黯然,心里也不太好受,走上前勸解道:“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快得很……我初見小爺時,小爺個頭才到我這——”
他在鼻尖比劃了一下,“還是一副公鴨嗓子。”
朱賀霖忍不住朝他齜牙,做了個“再說咬你”的表情。
蘇晏笑了,接著道,“如今個頭已到我前額,再過半年,說不定就與我一般高了。”
“——以后準比你高!”朱賀霖不服地嘟囔。
“是是,太子還小,今后還有得長。”
“——怎么還說我小?!我哪兒都不小了!”
“是是,太子哪哪兒都大。”蘇晏忍笑,“心胸也寬大,不計前嫌來給臣送行,臣感激得很。”
朱賀霖暗暗咬牙,“你對父皇和四王叔說話時,從不是這種態(tài)度!”
“哦?那是什么態(tài)度?”
“對父皇,你從來都是畢恭畢敬,看他的眼神就跟瞻仰名人畫像似的。對四王叔,因為他屢次調戲你,你嘴上柔遜,實際沒什么好臉色,眼底始終藏著一絲戒備,可這也正說明,你面對他時全力以赴,不敢掉以輕心。唯獨對小爺我,從來都是隨意糊弄!”朱賀霖忿然拍了一下桌角,“你自己說,是不是這樣?!”
叛逆期青少年,越來越不好順毛了啊。蘇晏輕嘆口氣:“說‘糊弄’言重了,有些‘隨意’倒是真的。我與小爺相處時,不必像面對皇爺時那般如履薄冰,也不必像面對豫王時那般晝警夕惕。只有面對小爺時,我才能心境輕松,秉著本性去說話做事,因為我知道,小爺不僅把我當侍讀、玩伴,更當我是可以交心的摯友,所以在東苑的偏殿內,我才對小爺許下‘以我微薄之力,為你劈波斬浪’的承諾——莫非小爺以為,我這承諾也是隨意糊弄,不是發(fā)自肺腑的?!”
朱賀霖被他最后一句質問中的凜然之意,弄得有些心悸,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反問道:“小爺待你心意如何,難道你還有所質疑?我對你說過‘永不相負’,你卻不肯真信,說什么‘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還不是因為覺得我年少心性未定,不敢以畢生相托付。那你倒是說說看,小爺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取信于你?要剖出這顆心,給你看嗎!?”
蘇晏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半晌方道:“是我低估小爺了。總覺得你年紀尚幼,所謂承諾不過是心血來潮,覺得將來之事誰也說不準。更盼著你不要耽于玩樂,跟著皇爺好好學習處理政務,今后能擔負起整個江山社稷。我是擔心自己過多占用你的時間,誤了你的學業(yè),這陣子才刻意少去東宮,還幾次三番放你鴿子,不想真害你難過了……都是我不好。”
朱賀霖眼眶泛紅,用力環(huán)抱住他的肩背,與他前額對抵,沉聲說:“是小爺還不夠好,讓你不能全心全意信任我……清河,我會長大的,在你離京之后,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會盡快長大,等你回來之后就能看到一個成熟有擔當?shù)哪腥恕D阍俳o我一些時間,你再多等等我,好不好?”
蘇晏此刻心是燙的,血也是燙的,與他相接觸的地方,更是炙熱得如同少年情愫,純粹又熾烈。
考慮得那么長久復雜做什么呢,蘇晏想,誰能保證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誰又能保證自己全心全意付出后,將來會被人珍重還是辜負?活在當下不好嗎?至少此時此刻,這位未來的天子,這個叫做朱賀霖的少年,對他已然是掏心掏肺,全無保留。
朱賀霖緊抱著他,鼻息交融間,血脈沸動不已,明明肢體親密無間,可仍覺得還不夠近,仿佛心底有道深壑總也填不滿。
要如何,才能讓這股焦灼如焚的渴望徹底平息?朱賀霖有些惶惑,又隱隱有些明悟,嘗試著向前探,去觸碰蘇晏的嘴唇。
蘇晏正要說話,冷不丁對方把嘴湊過來,來勢略顯兇猛,“叩”的一聲,兩人門牙磕個正著,連嘴皮都磕破了。
兩人捂著嘴,各自后退半步,噙著痛淚看對方。
朱賀霖含糊道:“泥左甚突染說話!”
蘇晏同樣道:“泥左甚突染奏過來!”
兩人互相瞪視片刻,不約而同噗嗤一笑,算是徹底釋嫌,重新修好了。
朱賀霖抹了抹唇瓣上的些微血跡,叮囑道:“你去陜西,要記得給我寫信。巡撫御史上遞的奏呈,驛站會有專人馳送,你每給父皇寫一封,也得給我寫一封。”
蘇晏點頭說:“好。”
朱賀霖想了想,又說:“就算你無事可奏,不給父皇寫信,也得給我寫,寫什么內容都行。”
蘇晏笑著點頭:“好。”
朱賀霖還想再交代些什么,蘇晏曲指敲了一下他的腦門:“再說下去,天都要黑了,我還走不走了?啰嗦鬼。”朱賀霖一把抓住這根犯上的指頭,在嘴里不輕不重地咬一口,“小爺才不是啰嗦鬼,你是吝嗇鬼,舍不得在我這里多費一點口舌。”
蘇晏故作嫌棄地抽出手指,在他衣襟上揩來揩去。朱賀霖氣哼哼道:“好哇,你還敢嫌我的口水!”說著上前兜住蘇晏的后腦勺,在他臉頰鼻尖嘴唇上一通亂舔。蘇晏抬袖擦濕噠噠的臉,笑罵:“小狗一樣!不跟你戲耍,我要走啦!”
朱賀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后說:“那我要先走,先回宮去。我不要看你的背影,你看我吧!”
他牽著蘇晏的手,推門出了屋子,走到前院門口,解開系在石樁上的韁繩翻身上馬,扭頭道:“我走了!你好好看著我,記住我的樣子。”隨即揚鞭策馬,馳出驛站。
蘇晏站在原地,看朱賀霖逐漸遠去的背影。馬蹄在黃土路上揚起煙塵,離愁似的籠罩在兩人之間。
那個天之驕子最后遠得只剩一個小點,是心口痣般一點猩紅,耳畔仿佛仍縈繞著對方的懇求:“你再給我一些時間,你再多等等我,好不好?”
蘇晏忍不住眼眶發(fā)熱,喃喃地給出了回答:“好。”
驛丞把勘合好的符契交予蘇晏。蘇晏用袖子抹了把臉,接過來,拖著腳步上了馬車,吩咐:“出發(fā)吧。”
兩輛馬車在緹騎的護衛(wèi)下,繼續(xù)前行。
*
五里驛外的道路旁立著一塊巨大石碑,碑上龍飛鳳舞篆刻著四個大字:“京畿重地”。
豫王在石碑前勒馬,望著官道遠處遙遙可見的馬車與緹騎,臉色沉郁。
王府侍衛(wèi)從后方追上來,為首的喘氣道:“趕不上了,王爺……回去吧。”
豫王冷聲道:“不過一箭之地,策馬須臾便至,如何趕不上?”他揚起馬鞭,鞭梢卻被人緊緊拽住,當即橫眉厲喝:“大膽!還不給孤放手!”
侍衛(wèi)統(tǒng)領翻身滾落,跪攔在他的馬頭前方,懇求:“回去吧,王爺!您忘了十年前,皇上立下這塊界碑時,說過什么?”
豫王面寒如霜,從齒縫里一字一字擠出:“不、可、越、界、半、步!”
侍衛(wèi)統(tǒng)領叩頭道:“殿下萬萬以自身為重,切莫因一時沖動害了自己啊!”
豫王心中恨極,揮鞭狠狠抽在石碑上,馬鞭灌注內勁,竟將堅硬的花崗巖抽得崩裂了一角。他萬分不甘地盯著愈行愈遠的馬車,咬牙道:“我沒想回邊關軍鎮(zhèn)!沒想再領兵!我只想給他送個行,見上一面,這都不行嗎?!”
“可是王爺,皇上不會管這許多,他只知道,您違背當年的誓言,擅自越界離開京畿!”
“那他可還記得對我發(fā)下的誓言!”豫王咆哮著,幾乎要目眥盡裂,從眼角滾下血淚來,“庚辰年邊堡之亂,我為他擋了一戟,險些喪命時,他是怎么發(fā)誓的?他求我別死,說只要我能活下來,天下與我共治之!然后呢,他做到了嗎?沒有!非但沒有,他還奪了我的兵權,把我困在京城……整整十年!
十年啊韓奔!我從滿腔熱血的十八歲,到如今將近而立,大好年華,全都鎖在這金鳥籠里了!我又做錯了什么?僅僅因為我身上流著與他一樣的血脈,因為我在軍中令人忌憚的聲望,就要遭到這樣的背叛與羞辱么?!”
“‘豫’王,呵呵呵,‘豫’王!”他凄厲的冷笑聲令人遍體生寒,“我那九五至尊的皇兄,可知道我有多恨這個封號!每被人叫起一次,就仿佛在胸口那道舊疤上,再狠狠刺上一戟!”
韓奔淚流滿面,攔在馬前不肯起身,顫聲乞求:“王爺,回去吧……殿下……將軍!”
他說到最后兩個字,已是聲嘶力竭,仿佛戰(zhàn)場上金戈互擊,即使鋒殘刃斷,亦要發(fā)出最后的悲鳴。他哽咽道:“將軍,你不為自己,也為靖北軍六萬名弟兄考慮考慮,軍制與旌旗雖不在了,可人還在,心還在,倘若讓他們知道將軍如此不愛惜自己,為了區(qū)區(qū)一件小事輕身赴難,該是何等難過痛心!你若非要越過這道界碑,就從卑職尸身上踏過去吧!”
豫王仿佛被兜頭澆了盆冷水,渾身一震,喃喃道:“這不是件小事,你不明白……”
他望著遠方已經成為兩列小點的馬車隊伍,逐漸沒入曠遠蒼翠的荒野,仿佛天地間空空蕩蕩,只剩他一人一馬,佇立在無盡寒涼的虛籟之中。
十年了,他以為拘在京城中的,只是一具放浪形骸的行尸走肉,他的心早已離開軀殼,飛越崇山峻嶺,在縱馬星馳的邊塞、在灑過熱血的沙場徘徊不去。
卻誰料在這具沉寂許久的軀殼內,竟又有了微弱的心跳,因著那個被天意投放到他面前的少年,生出一點縹緲的希冀與強烈的渴念。
——正是因為這股自相矛盾的縹緲與強烈,使得他始終不敢直視自己真實的心意,更難以徹底摘下浮浪的面具,以真性情示人。
——這副面具他已戴了十年之久,不知不覺與皮肉黏合在一處,若是驟然撕下,必定是鮮血淋漓的慘痛。
——當著那個少年的面,他愿意試著忍痛撕下它,然而……他連這一面都見不得!
即使半載之后再見,亦不知是怎樣的思緒變化,物是人非。此時此刻的心境,就如此時此刻的風,過了就過了。
曠野的風吹動華麗衣袍,獵獵作響,豫王駐馬而立的身影,仿佛也同石碑一同凝固了般,巋然不動。
馬車中,蘇晏忽然心有所動,再次掀開車簾,探頭朝道路后方看了一眼,只見蒼茫茫一片遠山,在碧空下長久地緘默。
“我走啦……真走啦!”他向著心里久未出現(xiàn)的人影呢喃,“你真的不來送送我?”
*
馬車在壓實的土路上顛簸行駛,走了不到兩里地,又停了下來。緹騎頭目褚淵朝前方喝道:“什么人擋在官道正中央,趕緊讓出路來!”
那人恍若未聞,仍直挺挺地站在路中。
緹騎們相互對視一眼,紛紛拔刀出鞘。蘇晏聽見動靜,心頭一悸,掀開車簾朝外看,目光又黯淡下來。
他出聲道:“別動手,我認得他。讓他過來。”
緹騎收了兵器,逼視著那人一步步走近馬車,在打開的車門前雙膝跪地,叩首行禮。
蘇晏忙下車扶他:“做什么行這么大的禮!快起來,衣服呢?”
吳名不受他這一扶,赤著上半身,背著一束滿是棘刺的荊條,伏地道:“我來向恩公請罪。要不是我一意孤行,恩公也不會受我連累,被貶官離京。救命之恩尚不及報答,反倒一而再地以怨報德,小人心中愧怍至極,不知該如何贖之,只能學古人負荊請罪,任由恩公鞭笞,以儆效尤。”
蘇晏低頭注視他肌肉緊實勁駿的古銅色后背,與背上細小繁多的滲血劃痕,吸氣道:“哪里有這么嚴重!我得罪衛(wèi)家,遲早有這么一天,你只是陰差陽錯地與我在這件事上有了交集,卻不能把原因都賴給你。”
吳名執(zhí)拗地不起來,“恩公心慈手軟,我可以自己動手。”
蘇晏無奈地伸腿,朝他赤/裸的胳膊上踢了兩腳,說:“好啦,罰過你了,起來吧。再不起來我要生氣了。跟我說說,你這幾日都跑哪兒去了,在做什么?”
吳名一臉羞愧地起身,低頭道:“靈光寺刺殺未遂后,我被官府通緝,不得不離開京城,去郊縣暫避風頭。昨夜想潛入內城,又聽聞蘇大人因為包庇重傷國戚的刺客被貶官,不日便要離京。我想來想去,決定就在五里驛附近的官道上等候大人的馬車,所幸被我等到了。”
“我,小人,是想說,”他鮮見地打起了磕巴,囁嚅道,“倘若恩公不嫌棄,小人愿追隨左右,親眼目睹恩公將來有一日扳倒衛(wèi)氏,以及像衛(wèi)氏那樣欺壓百姓的不法權貴。大人盡可以隨意使喚,小人赴湯蹈火,絕無怨言。”
蘇晏板起臉道:“你是‘小人’嗎?是的話,我讓個‘小人’追隨左右,合適?”
吳名更加羞愧了:“不是。不合適。”
蘇晏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你啊,還是別被負疚感壓趴了,該怎么說話怎么說,該怎么做怎么做,就像之前住在我家時那樣,我還更習慣。”
吳名不由抬頭挺胸,正視他道:“大人這是同意讓我跟著了?”
蘇晏說:“我若不同意,你就不跟了?”
吳名誠實地搖頭:“我會偷偷跟著。”
“那不結了,與其東躲西藏當逃犯,不如與我同行,互相有個照應。”蘇晏促狹道,“我的馬車雖不大,多個小妾還是可以坐得下的。”
在這么多人面前被打趣,吳名臉頰紅得滴血,尷尬叫道:“大人!”
蘇晏哈哈大笑:“京城都傳遍了,說我蘇晏被衛(wèi)浚奪了小妾,一怒為紅顏,才砍了他一條胳膊。市井間傳得有鼻子有眼,你沒聽見?”
吳名赧然到極點,幾乎無顏以對。
蘇晏伸手到他胸前,指尖觸碰到他結實的胸肌。
吳名猛地一顫,做出向后閃避的身勢,卻到底沒避開,任由他解了綁縛荊條的布帶。
蘇晏拍拍他的胳膊,不乏羨慕地感慨:“穿衣顯瘦,脫衣見肉,身材真好啊……上車吧,我給你拿件外衫。”
他轉身回到車內,吳名也跟著進入車廂,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對面座位,臉上的紅暈還未消退。
蘇晏從包袱里掏出一件自己的曳撒,搭在他肩膀上,笑道:“我們差不多高,這件我穿著略顯寬松,給你穿應該正好。”
吳名匆忙穿戴整齊,蘇晏又尋了個合適的冠帽給他戴在發(fā)髻上,這么一看,就很有些正經侍衛(wèi)的樣子了。
蘇小北從車轅前面探頭進來,問:“大人,可以走了么?”
蘇晏答:“走吧。”
蘇小北揮鞭輕抽馬臀,心道:果然是“并非有多出挑,全靠同行襯托”,與外面這一個個歪瓜裂棗的錦衣衛(wèi)緹騎比起來,吳名長得還算好看了。
車廂內,蘇晏含笑道:“如今可以告訴我真名了么?”
“原來大人早看出來了……‘無名’是我做殺手時的代號,自然不能再用,我本名荊紅追。復姓荊紅,名追。”
“這個姓倒是少見。你姐姐叫什么?等姓衛(wèi)的徹底玩兒完,我們給她重新修墓立碑。”
“荊紅桃,桃之夭夭的桃。”
“一個追一個逃?令尊令堂給孩子起名還挺有意思。”
“不是,是桃……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的桃。”
蘇晏再次逗弄他:“本大人這不正是納了個宜其室家的小妾么?”
對面男子本已平復的臉色,也隨之再次漲紅起來,低喝道:“大人莫要再打趣我!”
“既然偽裝成本官的侍衛(wèi),就該自稱‘屬下’或者‘卑職’,以免被旁人看出蹊蹺。”
“并非偽裝,我是……屬下是真心想要追隨大人,并非為了避禍,大人不信?”
“看你表現(xiàn)咯。”蘇晏笑吟吟地拋了個甜瓜過去,“先給本大人削個瓜吃,不能削斷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