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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錢市舶使家的太太……”慧姐兒跟在劉玉真身側,咀嚼著這句話有幾分不解,便低聲問道:“母親,我記得我們剛來的時候,爹和我們說起過這越城的官員,這錢市舶使不是,不是……”</br>  她有幾分難以啟齒。</br>  劉玉真明白她的意思,市舶司最大的官是市舶使,而本朝的市舶使歷來由太監擔任,一個太監自然是娶不了太太的。</br>  所以剛剛慧姐兒聽到‘錢市舶使太太’這個稱呼就覺得很奇怪,待肖二太太走后就問了出來。</br>  慧姐兒對此感到不解,但知道得很多的劉玉真就不覺得奇怪了,錢市舶使外放為官可謂是位高權重,他想娶個名義上的‘太太’并不稀奇。</br>  只是之前這位‘錢太太’沒出來過,慧姐兒不知道罷了,她想了想便道:“你是問上個月新來的錢市舶使嗎?錢大人在宮里的時候曾經侍候過太子殿下。”</br>  慧姐兒又問道,“既然侍奉過太子殿下,那,他怎么會有太太呢?”</br>  劉玉真轉身看著慧姐兒那張帶著幾分稚色的小臉,認真道:“這并沒有什么稀奇的,這世上只要是個男子便可娶妻,其妻便是‘太太’。錢市舶使成了親,他的妻自然是‘錢太太’。”</br>  事實上如果按照品階,‘錢太太’應該被尊稱為‘錢夫人’,但這種婚事畢竟上不得臺面,所以也沒辦法請封,才稱其為‘錢太太’。</br>  想到慧姐兒年紀還小,劉玉真又補充道:“錢大人能到越城來肯定是太子殿下信重之人,說起來你爹和他還見過面。”</br>  “所以待會見了錢太太你莫要失禮,就當是,就當是見到了你爹同僚家里的太太那般,切莫露出鄙夷之色。”</br>  “女兒明白了。”慧姐兒鄭重點頭。</br>  說話間,兩人跟隨丫鬟來到了一個大廳,見到了許多熟悉的太太、奶奶、姑娘們。</br>  “陳太太,”眼尖的肖大太太看到劉玉真,連忙拋下正在寒暄的典史太太,快步走到劉玉真的身邊熱情地笑道:“好些日子沒見您了。”</br>  “肖大太太,恭喜恭喜。”劉玉真點頭示意,慧姐兒也乖巧地給肖大太太行禮請安。</br>  “陳太太您客氣了,快請上座。”肖大太太滿臉紅光,高興得很,今日辦滿月宴的這個小娃娃正是肖大太太的嫡長孫,所以聽到劉玉真恭維的話她特別的高興。</br>  肖知府已是花甲之年,其妻肖老夫人尚比他年長三歲所以如今早已滿頭白發,行動不便。見到劉玉真前來她和善地笑道:“老大媳婦,快讓人給陳太太上茶,我記得她和陳大人都喜歡喝京城來的龍井,正巧你大姐送了些來。”</br>  肖大太太動了動嘴唇,沒有反駁,在劉玉真落座之后才不好意思地解釋道:“老太太近些日子有些糊涂了,陳太太莫怪。”</br>  她吩咐身邊的丫鬟去上茶,“您嘗嘗我們家里的毛尖,雖不及京城的但也別有一番風味。”</br>  記錯了一盞茶而已,劉玉真并沒有放在心上,事實上毛尖只是陳世文喜歡喝,她自己倒沒有特別喜歡的茶,哪一種都差不太多。</br>  于是道:“那便有勞了。”</br>  待熱茶送到,剛在門口讓肖二太太去迎的錢太太也走了進來,被肖二太太領著來到了肖老夫人跟前寒暄。</br>  出人意料的是,那是一個模樣平凡,做婦人打扮的女子。她年約三十,著一身褐色錦袍,除了頭上的兩支金簪和耳畔的玉石耳環外身上沒有別的飾物,連手鐲都沒有。</br>  不僅如此,她還神情自若,在滿大廳各色目光的注視下行為舉止絲毫不漏,實在不像是市舶使這種大官家里的太太。</br>  錢太太被安排在劉玉真的上側落座,長袖善舞的肖大太太給她們兩個相互介紹,寒暄了幾句才離開。</br>  錢太太這人有些嚴肅,對劉玉真沒什么特別的表示但看到慧姐兒卻露出了笑容,問道:“這是貴府的姑娘嗎?”</br>  劉玉真答道:“這是我們家的慧姐兒,慧姐兒來見過錢太太。”</br>  慧姐兒乖巧地上前行禮,由于剛剛劉玉真叮囑過的緣故她表現得很好,且并未以奇怪的目光盯著錢太太看。見狀錢太太的目光又和善了幾分,稱贊了幾句,從身后站得板正的丫鬟手里取過一個小荷包給了慧姐兒。</br>  慧姐兒轉頭看向劉玉真,經得劉玉真同意之后她笑著道謝:“多謝太太賞賜。”</br>  “姑娘客氣了,”錢太太笑道:“不過是一點小玩意兒。”</br>  錢太太這人禮儀周全,話不多,在肖家喝了一盞茶,看過抱出來的孩子,給了見面禮便告辭離去了,好像她來的目的就只是看看孩子而已。</br>  這讓劉玉真覺得有些奇怪,回去的路上便念叨起來,“我看她好像不是尋常人家出來的,有一種怪怪的感覺。”</br>  陳世文揉著額角,“什么?”</br>  劉玉真:“就是錢市舶使的太太啊,我們今天在肖家見到她人了,說實話和我想的不大一樣。”</br>  “錢市舶使……”陳世文停頓了一下,酒喝得有些多的他半響才反應過來,“哦,錢公公啊,錢公公是太子的人,此番是專門來整頓市舶司的。”</br>  “市舶司這兩三年交給朝廷的稅銀一年比一年少,去年只得五十萬兩白銀,所以太子便換他來看看。”他呵呵笑了幾聲,“今日宴席上,錢公公也來了,好幾個人惴惴不安吶。”</br>  這個里面的女眷倒是沒有感覺到,劉玉真正想問得細些但看了一眼坐在馬車另一側的慧姐兒,她又止住了。</br>  “你今日喝的酒有些多了,你平時不會這樣的,是有什么特別的事嗎?”</br>  “錢公公離席后,被好幾個人灌的。”陳世文難受地微皺起眉,“回去催一催錢貴,天更熱了今天的馬車比昨天的熱。讓他趕緊把城外的莊子或者宅子找好,你們娘幾個搬過去住一陣子吧,免得后面晚上更睡不好。”</br>  “爹,那您不去嗎?”慧姐兒問道。</br>  陳世文搖頭,“我每日要上衙,另有別的活計若是住到城外恐怕趕不及。”</br>  “哦。”慧姐兒有些失望。</br>  劉玉真道:“你這么急做什么,買田買地豈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們剛來的時候找了半個月才找到一個小地方,就夠種幾株菜。”</br>  陳世文挑開車簾,往外望去,“會有的,很快就會有的。”</br>  ……</br>  錢貴一被催促,本來就盡心尋摸的他恨不得住到中人家里去,很快就找到了幾個合適的地方。</br>  “一處是某位大人的避暑私宅,只得宅子并無田地,四進的宅子有山有湖,那位大人聽說是家里想要買,出價兩千兩。”</br>  “另有一處帶著五頃地,四千兩銀。”</br>  “還有一處……三千六百兩。”</br>  “……八千兩。”</br>  “……一萬兩千……八萬兩……十二萬兩。”</br>  ……</br>  錢貴一連說了七八處,何處大小不同,有的只是單純的宅子,有的有宅子有田地。劉玉真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發現這些大部分都比市面上價格便宜,不禁有些奇怪。</br>  “怎么這價低了這么多?我們剛來的時候買的那用來種菜的小莊子,不過五十多畝就要三百兩,這才不過過去了半年,就賣不上價了?”</br>  “而且還有七八處可以選?”</br>  “回太太話,”錢貴低著頭道:“小的也覺得奇怪,便問了那些中人,結果他們說一個月前就有人賣宅子、田地等物。”</br>  “大概半個月前更是出現了好幾個,如今這七八個都是這十天半個月里出現的。小的都一一去瞧過,宅子都是沒怎么住過人的好宅子,田地也都是上好的肥田,有的稻子都還沒收呢。”</br>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通通都要賣了,還賣得這般低的價。”</br>  有些奇怪,劉玉真合上冊子放置在一旁,“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著吧,老爺要是回來了你讓人來稟我。”</br>  “是,太太。”錢貴恭敬地退了出去。</br>  “母親,”坐在身側的慧姐兒有些不解,便問道:“這些宅子和田地有什么地方不妥嗎?”</br>  劉玉真把冊子遞給她看,“你先看一看,覺得有哪里不妥?”</br>  慧姐兒接過冊子,仔細地看了起來。錢貴做事細心,這冊子里把各個地方都寫得很詳細。</br>  在何處,有多大,里頭有什么東西,屋主人是誰等等都寫得分明,個別甚至還有圖樣子。</br>  看著看著,慧姐兒驚訝道:“母親,怎么有好幾個都是和爹一樣的官啊?然后這幾個又都沒有寫主人家是誰!”</br>  “沒有寫,那應該是因為不想張揚吧,”劉玉真指點她,“你看,這片地是五傾,這片是八頃,這個最多是十六傾。這些地在我們沒來之前早就被分割干凈了,所以我們剛來的時候想買卻買不到,但如今一下子都出現了。”</br>  “可見這里面有我們不知道的原由。”劉玉真想起了之前陳世文在馬車上說的話,隱隱有了幾分猜測,準備等陳世文回來后問問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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