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償?”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低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田李氏胖胖的身子瞬間打了個哆嗦,心想村里人說的果然沒錯,這蔣燁怎么和條毒蛇似的,不過想想白花花的銀子,她還是鼓起勇氣繼續道:
“我們也不要你多,二十倆,我們雨哥兒可是定了親的,你這不是毀他清白,讓他夫家怎么想我們雨哥兒。”
“二十倆,這田李氏也真敢要。”院里的人開始竊竊私語,也不知道是嫉妒還是羨慕。
一般莊戶人家平均一年的花銷也才六七倆,省著點四五倆也是夠的,這田李氏一開口就是二十倆,那可是三四年的開銷啊。
牧野看著這惡毒貪婪的一家子,真是連根子都爛了:“我剛剛說的話,你們大概沒聽懂,那我再說一次:我田雨以后改名換姓,決定叫牧野,和田家再無瓜葛。
如果你們不同意也可以,咱們現在就可以去衙門一趟,去問一問縣太爺謀害人性命是什么罪?既然你們不仁,也別怪我不義,我都死過一次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到時候你們那位小兒子科考之路怕是會不怎么順利吧,一家子殺人犯,嘖嘖嘖。”
牧野之所以敢這么說,還要拜當今圣上所賜。當今頒布了新的律法后為了更好的施行,要求衙門一定要普及到各門各戶。
田雨從小在這個村子長大,大字不識一個,但是家里有個念書的田成,時常會在屋子里讀一些文章詩詞,田雨就偷偷躲在屋檐下跟著背,時間久了記憶力練好了不說,一些生僻字句的意思也能揣摩個大概。
當時衙門找了識字的老秀才在祠堂前講律法時,田雨聽得特別認真,甚至到現在都記得其中一些條例。
新頒布的刑罰中把殺人罪分了七類,大家為了方便記,就都叫做“七殺”。
這七殺具體分為:謀殺,劫殺,故殺,斗殺,誤殺,戲殺,過失殺。其中劫殺是指劫囚時殺人;謀殺指有組織有預謀地殺人;斗殺是斗毆中傷人致死;故殺是指臨時起殺心而殺死人。
謀、劫、故、斗按律均處斬、絞等,基本上是要“償命”的。至于誤殺,戲殺,過失殺,雖罪不致死,但是也要流三千里。
其中更是有一條震驚了不少人,“擅殺子,黥為城旦舂”即是說父母隨意殺害兒女的,要受到嚴厲的處罰。即便是誤殺,父母也要受到黥刑,在額頭或顴骨處刺青。
嶺南國人口稀少,類似這樣的保護出臺了很多,但是死于非命的依舊數不勝數,這律法雖然有,但是誰又會真的去狀告?
更別說施行才不到兩年時間,誰敢把自己當做小白鼠,去告父母,萬一不成,那能有什么好?更別提根深蒂固的父要子死,子不得不從的封建思想。
牧野知道,就算他不去告這是謀殺,卻也可以咬死了誤殺這一條,田家人恐怕是不好應付過去的。
雖然說兒子狀告父母視為不孝,官老爺看他活得好好的也不一定會怎么處罰田家人,但是現在律法正是如火如荼推行的時候,他要是不表態讓人抓住把柄告到上面,這官途也怕是不好。
為了警告這些刁民別鬧出人命,田家人罰點銀子是肯定要的。再加上農家人與生俱來的“民不與官斗”。他們不愿意,也不敢和官府扯上關系。
但牧野也知道,如果真的鬧到那一步,自己也是討不了什么好的。能遇到一個一心為民的好官就算了,若是遇到貪官或者熬資歷的老油條,他大概也會記恨上自己。
畢竟這種事是自己捅出來的,在他們看來你個哥兒老老實實聽家里話就好了,鬧什么鬧。要是心眼小的,時不時給自己找點麻煩,也夠憋屈心煩了。
牧野只想暫時唬住田家人,把自己分出來。他甚至在想安定下來后先要買幾本律法,好好研究研清楚才行。以前的田雨連這個村子都沒有出去過,所以對很多事情都僅限于聽說,但是牧野知道想要衣食無憂,自己肯定不能窩在這一畝三分地里,所以了解這個時代是很必要的事情。
牧野剛說完,田立孝臉色立馬變了,家里怎么鬧他不想管,但是田雨有一點說對了,要是鬧大了,對田成的科考肯定會有影響。
嶺南國規定,考秀才必須要有人做保,而且考前會有專人來調查考生的人品,行事作風是否端正。這類官員被稱為調查官,而且這些調查官每年都在變動,隨機派遣,在此之前,誰都不知道會是哪一位調查官前來考察。
雖然也有很多品行不良的學子用金錢珠寶賄.賂調查官得以通行,但是這也要看來的調查官是誰,萬一來個油煙不進的,那就完了。更何況這筆錢,以他們家的條件不一定拿得出來。他還指望著田成考個秀才,他能當秀才爹,跟著風光風光呢。
田李氏可想不到那么多,她只看到以前那個唯唯諾諾的田雨現在竟敢不聽她的話,還拿小兒子的前程威脅她,頓時怒上心頭:
“你這個惡毒的下賤皮子,居然敢詛咒我兒,你有本事去啊,你有什么證據?我是你娘,我讓你去死,你就的去死。”
牧野心想:“吼那么大聲干什么,我聽得見的。”
自己真是挺可憐的,居然淪落到和一個田野婦人打口舌之爭。他知道自己實在是不擅長和人吵架,再這么下去要兜不住了,要速戰速決才行。
牧可憐絕對不會承認是自己一聽到別人大聲吵吵,就會條件反射性的范慫。
這一會兒蔣燁已經走到了牧野旁邊,牧野歪過腦袋,笑瞇瞇地和他眨眨眼:“蔣大哥,你能給我做個證么?”
是蔣燁把他挖出來的,也是他幫自己請的郎中,這其中的事兒,除了自己恐怕他最是清楚了。
蔣燁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活潑的哥兒,大庭廣眾之下和他,和他眉來眼去的。對,蔣燁覺得就是眉來眼去。不過蔣燁一向面無表情慣了,心里不管在想什么,面上也從不顯,眼皮都懶得抬,冷冰冰道:“嗯。”
“看吧,我也是有證人的。”牧野看著自己的心上人站在自己旁邊,不知不覺又蕩漾了。
田李氏剛要開口,牧業就打斷了她。
“不過就算沒有證人,你們說我若去書院門口給大家說個故事,講一講他們的同窗田成一家子是怎么虐待自己的親哥哥,又是怎么把重病的哥哥給活活埋了的,也不知道大家感興趣不感興趣。雖然不能讓你們去牢里走一遭,但是要敗壞一下你們老田家的名聲,也是輕而易舉吧,更何況有些事情是真是假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講到這里他突然陰狠的盯著田李氏,一字一句道:“所以我最后說一次,以后別來惹我,不然咱們就魚死網破。既然你們不讓我好過,那你們也別想好過。我牧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有本事你們再把我弄死一次,否則我肯定讓你們一家子都完蛋。”
牧野知道對于這種不講理的人,是沒辦法和他們講道理的,那就干脆用最無賴的辦法解決好了。都說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看看對面老田一家子目瞪口呆的樣兒,牧野覺得這句話真理了。
正準備回屋,突然想到什么,轉身說:“七老爺,您老麻煩給做個見證,明兒我去村長那里辦理戶籍,還得麻煩麻煩您。牧野這里先行謝過,之后再登門拜訪。”
瞧瞧這位眼冒金光的老太爺,自己要不許他點好處,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說完頭也不回的跟著蔣燁進了屋,留下了一院子呆若木雞的人。
“這田雨,哦以后叫牧啥來著?”
“牧野”
“哦,牧野了,剛剛可真嚇人,那眼神簡直要把人生吞活剝了一樣,以后還是離他遠點吧,省的招惹上什么麻煩。”
田立孝知道再繼續待下去只會被人指指點點,拖著田李氏和愣怔在一邊的田悅趕快回了家,給在書院的兒子捎了口信,讓他有空回家一趟。這個兒子聰明的緊,肯定有辦法解決。
一回屋,牧野就癱在了椅子上,這身體本來就虧損的厲害,剛剛站了那么久,又怒急攻心,早就虛脫了。
屋子里有一瞬間的安靜,牧野突然很難過,很想落淚,他知道這不是他的情緒,是田雨的。
在牧野翻看田雨的記憶時就知道,這小孩幾乎不怎么哭,他大概知道哭是沒有用的,他家里的人從來不把他當人看,小時候隨便給點吃的養著,剛剛懂事會干活開始,家里的臟活累活就都是他在做,他活了十八年,餓了十八年,苦了十八年,也生生的被折磨了十八年。
他一天天,一年年的盼著家里人會對他好點,會吃頓飽飯。可是也一天天一年年的失望,直到去世也不知道吃飽肚子是種什么感覺。更別說田李氏進門第二年,家里又生下了一個小哥兒和小漢子,俗話說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特別是他爹本來就厭煩他,說他在田家生活的水深火熱一點都不為過。
說到田雨不受待見,也還有一些別的原因。畢竟他雖然是個哥兒,卻是個漂亮的哥兒,養大了找個好點的人家,也能得一筆豐厚嫁妝的,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