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兔崽子呢,讓他滾出來,都要嫁了,躲別的漢子家算怎么回事,還要不要臉了?”
田立孝妻子田李氏一進院門就扯開她那破落嗓子開始喊。
說起來,這田李氏并不是田雨的親娘。村里年紀大一點的人都知道,田雨娘親是位叫桃娘的女子,不過具體姓什么,家在何處卻沒人曉得。
始祖宇文皇登基前一年的初夏,田家老爺子上山打柴從坡上滾下來傷了腰落下了病根。這一日,田立孝正好去鎮上給田老爺子抓藥,回村時看到了暈到在路邊的桃娘。田立孝早已經到了該娶妻的年紀,見這桃娘子生得漂亮,就撿了回去。
桃娘醒來后說自己是定過親有夫家的人,不同意嫁給田立孝,但是看在田家人救了自己的份上,愿意給田家一筆錢,感念他們的一命之恩。并且解釋說自己還要去找夫婿,準備第二日一早便要離開。
誰知田立孝收了錢不算,當晚喝了點酒起了色心,硬是強要了桃娘子,之后親事都沒辦就把人鎖在家里,直到一個月后發現懷了田雨,這才偶爾放桃娘子出來在院子里轉轉。
所以村里見過桃娘子的人屈指可數,大部分的時間她都是被關在屋子里的。可能是郁結于心,也可能是路上傷了身子,堪堪過了七個月早產生下田雨還沒兩個時辰就去世了。
這桃娘子來的時候,穿的不差,身上也有不少銀子,這才使得老田家在被田老爺子掏空了家底后還能緩了過來,甚至過得比以前還好。
所以田雨長得那般好看,十有八九都是隨了這沒見過面的娘親。說到底,也是個可憐人。
牧野默默的在心里翻個白眼:為什么罵人都喜歡用這句話。
田李氏話音剛落,就看到田雨被玉嫂子扶著走了出來。
要說這田雨長的,真沒得挑剔,此時換了身象牙色衣袍,脊背筆直站在背光處,眼睛里流光溢彩,波光瀲滟的,院子里的人一時竟然覺得有點驚艷。
這田雨病了一回,怎么變得不太一樣了。以前雖然好看,卻看著整個人懨懨的沒有精氣神,現在...農家人讀書少,不知道怎么形容,只知道他站在那里感覺在發光,好看的緊。
田李氏也是一愣,這掃把星居然敢反抗。
“怎么和你娘說話呢,還不快滾回去。”田立孝這時開口了。
他也覺得這田雨有點詭異,以前的田雨時常低著腦袋,眼神空空蕩蕩的,空有一副好相貌卻不自知,總是一副膽小怕事的懦弱樣兒。
現在眼前的這個人要不是自己太過熟悉那長相,都以為是被調包了。那人就靜靜地站在門前,嘴角微微上揚,含著一抹諷刺的笑,那眼神炯炯的盯著你看,感覺要看到你心低深處,把那些好的壞的齷齪的心思統統看遍了。
他有點心虛,胸口發慌,覺著這田雨魔性的很,想著趕快回去通知牛地主家抬人,早送出去早省心。
“噢?我要是說不呢?”
“你…”田立孝一時被噎住了。
“大哥,爹娘很擔心你,你現在既然好好的,就趕快回家吧。”田悅捏著帕子,嬌滴滴道。
要說這田悅也是個小哥兒,田家人卻都寵愛他,和對待田雨完全不同的態度。
這卻是因為當年生田悅時,田家人一看是個哥兒,面上也不樂意。結果田老太太剛要表達一下不滿,就聽產婆說里面還有一個,抱出來一看是個小漢子,田家人樂瘋了,覺得這田悅是個有福氣的,帶來了他們家的長孫,傳家人。
再加上田悅嘴甜,能說會道的,無傷大雅的情況下田家人也樂的慣著他,誰不愿意有個人每天捧著你說好話呢。
牧野一陣惡寒,一個男的,穿著粉綠粉綠的袍子,頭發上還帶著朵牡丹花,真當自己國色天香呢。再看這臉,五管長的也不差,就是這涂的和墻一樣白,脖子卻…這是巧克力色吧。
看到這里,牧野“噗嗤”一聲,毫不客氣的笑了。
他這一笑,田悅瞬間鬧個了紅臉,那小臉上的白石膏撲楞楞的就往下掉。
“擔心我?我記得你們好像把我埋了吧,活埋人那可是要入獄的呢。”
早知道應該多和朋友吵吵架,學一學怎么把人懟的七竅流血,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他不太想和田家人廢話打太極,小丑似的站在這里裝模作樣,他覺得有點惡心:“各位叔叔伯伯嬸子們,今兒既然大家都在,那就麻煩給我做個見證可好?”
牧野并不指望這些看熱鬧的人能給自己出頭,說白了就是先發制人罷了,別讓他們待會兒跟著起火搗亂就成。
“以前的田雨從被你們活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死了,再醒過來那是閻王爺垂憐,田家的生養之恩這些年來被你們呼牛作馬的,也夠還的了。
從今以后我們分開了過,見面就當是陌路,我田雨和你們斷絕關系,以后改換明姓自立門戶,和田家再無瓜葛。”
院里的人都沒想到田雨突然來了這么一招,他們說白了都是來看熱鬧的,至于田雨死活根本沒人關心。他們只是好奇田家人剛剛傳出田雨跟著一個做生意的男人跑了,后頭就有人說田雨被田家人活埋了,被蔣燁挖了出來。
他們一輩子都在這一小塊地兒刨食,最遠也就去過鎮上趕個集,哪里聽過這種事,一看田家人去蔣燁家了,就一窩蜂的跟著過來瞅瞅。
“這田雨平時悶不吭的,病了一場咋和換了個人一樣。”有個嗑著瓜子的胖婦人說。
“不是說跟著人跑了么,還真是被活埋了啊?”
胖婦人旁邊一個矮瘦矮瘦的婦人從她手里搶了一把瓜子,邊嗑邊道。
“誰知道呢,看這情況還真是,老田家也夠狠的啊,這雨哥兒也是可憐。”
“你們知道為啥不?”
“這個我知道。”
一個一臉興奮模樣的婦人趕緊插話。這人長得端端正正的,除了那一張八卦的嘴實在是惹人煩,這就是老田家的鄰居姓王,喚做麗的,夫家姓佟,大家便都叫做佟王氏,麗嫂子。
“我那天晚上吃多了點兒,有點拉肚子。”
她話還沒說完,旁邊就有人笑:“誰要聽你說這個,你哪天不吃多?”
幾個人“哈哈哈”大笑了起來。
說起來這麗嫂子人不壞,除了愛東家長西家短的,就是愛吃。因為這兩個嗜好,可是鬧出了不少笑話。田雨他娘親的那點事兒,也還是這麗嫂子傳出來的。
“都給老娘閉嘴,還聽不聽了。”那麗嫂子一叉腰,也是個潑辣的。
旁邊吃瓜子的胖嫂子安慰道:“快點說,別賣關子了。”
“我那晚兒拉……”
“哈哈哈哈……”
麗嫂子瞪那個笑的前仰后合的人一眼,繼續道:“我……那個完了之后,正好聽到老田家柴房有聲響,就一時好奇走到附近瞅瞅,接著就聽著像是有人在說話,他們聲音太低也沒聽太清楚,好像是說讓快點,趁著天黑趕快埋了,千萬別被發現了。這么著看,這雨哥兒估計是早沒了,就等著晚上偷偷處理了呢。”
她話剛說完,人群中吸氣聲此起彼伏:“這老田家,也敢。”
田立孝聽著眾人議論紛紛,言語大都對他們不利,一時懊惱不已。他心想著就咬死了不認人是他們埋了的,就說雨哥兒跟人跑了不知道咋滴又回來了還被人埋在后山,現在被蔣燁救了他們也是剛知道,這不是過來接人回家。
正要開口,便聽到田李氏道:“你個兔崽子,還威脅你老娘我了,這還由得你了。是不能走,我還沒問蔣燁玷污了你清白,這補償銀子怎么算呢。七老爺您也看見了,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哼,不是毀我們家的名聲么,蔣燁怎么也的賠償。”
田李氏這一開口,不是間接的承認了田雨是他們埋了么?田立孝現在氣的想打人,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說的就是田李氏這樣的好搭檔。
但是話已經說出去了,田立孝現在很后悔,為什么沒有在家想好說辭再來?
他們一聽田雨活了,再加上這倆天牛家不知咋得了消息,派人來鬧了兩回,他早就有點急了,元本計劃著今兒去鄰村把之前說的得那個晴哥兒接來,拾掇拾掇趕緊著送牛地主家去。
誰知悅兒風風火火跑回來說田雨沒事了,這才匆匆忙忙的來了,如果能省下買人的銀子何樂而不為呢
這田李氏出門時正好遇著七老爺,于是臨生一計,偷偷摸摸和七老爺嘀咕了幾句,便一起找了過來。
卻說田李氏叫這么多人來,本來就是打著如意算盤來的。
蔣燁兩年前搬到福田村,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從哪里來的,只聽村長說是家鄉遭了災來投奔親戚,結果親戚一家早就沒了,這才落戶到福田村。
蔣燁長的好看,剛來福田村時騎著馬,蹬著黑面皂靴,衣服上的花紋在太陽下還閃著金燦燦的光,一看就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似的,福田村當時可是議論了很久。
雖然后來也穿的再沒有那么華麗過,但是福田村的人一致認為,蔣燁很有錢,非常有錢。再加上又有一手打獵的好本事,天天頓頓吃肉,很多人家便動了心思,想把自家哥兒閨女說給他。結果這人偏偏不識趣的很,統統不留情面的拒絕了,平日里也不怎么和人來往。
久而久之那些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的人開始傳,說蔣燁殺過人,一身血腥味兒,冷颼颼的命硬不好相處,再加上蔣燁獨來獨往的性格,村里人漸漸的就當了真,開始疏遠了他。但是福田村人都知道蔣燁有錢,田李氏就想訛一筆。反正成了最好,不成也不痛不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