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都樂看起來一直都不怎么熱情，她不是適應(yīng)不了身份，是心境都沒調(diào)整好，傅紓想想，對她說：“不要擔(dān)心那么多，你早上做得很好。關(guān)于曝光的問題，有曝光才有關(guān)注不是嗎？你的學(xué)長如果只做了路人，沒有幫那群孩子做宣傳，你也不會了解到別人的苦難，幫扶更無從談起，對不對？我們現(xiàn)在做的事情也一樣，沒有辦法一勞永逸的解決他們的現(xiàn)狀，但是至少可以做點事，向社會發(fā)出信息，告訴更多有能力的人，他們需要幫助，你說呢？”
    “但是……但是……也對！”都樂總覺得差點意思，只是一時間“但是”不出來了，算了，都對都對，傅老師說的都對。
    傅紓又繼續(xù)開導(dǎo)她：“況且，不是說了要帶孩子們看看外面的世界，吸引他們好好讀書，將來走出去，不要局限在現(xiàn)狀，你來的意義剛剛好。”
    都樂：“真的嗎？”
    傅紓：“真的！”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我可要再好好整理一下我之后的課件，好好帶他們領(lǐng)略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山！”
    小孩子，果然還是夸最有用，傅紓笑著睨她一眼，無奈地摸了摸她的后腦勺：“晚上跟我去家訪嗎？涂校長給了一份名單，我可能還需要去了解一下實際情況。”
    都樂：“去去去，我們的活動手冊上也有這一項的，正好可以一起了！”
    傅紓：“那我稍微整理整理，晚餐的時候我們商量一下，43人有點多啊，要兵分兩路……”
    “樂樂老師！”都樂正在和傅紓商量之后家訪的事，一個小男生笑著朝她跑來。
    都樂：“哎！怎么了？”
    “樂樂老師，傅老師中午好！”小男生跑到他們面前站定，乖乖鞠了一個躬，當(dāng)老師的新奇體驗可把都樂驚呆了，趕忙摸摸他的小寸頭說：“你也好，中午好！”
    “樂樂老師，送給你！”小男孩把一卷素描塞到她手里，不等她打開，害羞地跑開了，躲在教室前門的柱子后面偷偷看著她。
    都樂朝他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發(fā)現(xiàn)他了，而后笑著打開了手中的素描紙。
    是一張三潭印月的水彩畫，小男孩在右下角還落款了自己稚嫩的大名。
    都樂回頭看向前門，小男孩依舊在偷看她，她笑著朝那邊比了個愛心：“謝謝你，小可愛，畫得真棒，我超喜歡的！”
    羞澀的小男孩心滿意足跑開了，都樂嘚瑟地把畫舉到傅紓面前炫耀：“怎么樣，我學(xué)生的藝術(shù)造詣不錯吧！”
    傅紓扯了扯嘴角，沒眼看，剛剛還對這群孩子愛答不理的，也不陪人家玩，現(xiàn)在夸得倒勤：“還行吧，但是比起我學(xué)生當(dāng)年送的那副‘明月幾時有’，還差點意思。”
    “怎么就差點意思了，我的學(xué)生畫的就是……”好！都樂下意識護短，突然想起來，“明月幾時有”，那不是自己送給傅紓的生日禮物嗎？
    這人，分明在揶揄她。
    都樂鬧了個大紅臉，只覺得耳根隱隱發(fā)燙，沖著傅紓惡狠狠地說：“好啊，你笑話我，我不跟你玩兒了，我找我的學(xué)生去，哼！”
    午后，鄧大哥送來了幾桶飲用水，又捧了兩個西瓜送到他們的小廚房，缺水的燃眉之急終于得以解決。
    傅紓和都樂則待在辦公室里對準備家訪的孩子家庭做路線規(guī)劃。
    “傅老師，前面這張紙是目前導(dǎo)航上能查到家庭定位的。后面這張紙上的都是家庭住址比較遠，單程步行需要一個小時以上的。”都樂遞了一份統(tǒng)計名單給傅紓，棘手的工作讓她微微有些頭疼，這可如何是好。
    傅紓轉(zhuǎn)頭接過名單，僅有五分之一家住主街的學(xué)生查得到家庭住址，剩下地址更是五花八門，她也有些頭大了。
    她輕輕敲著紙張，沉思良久：“要不……這樣吧，我們兵分兩路，家住主街的這幾個學(xué)生，我看著也不遠，家訪你們?nèi)ィ床欢刂返模艑W(xué)的時候我跟著學(xué)生一起去看看。”
    都樂：“不行！”
    傅紓：“怎么了？”
    都樂：“我……想跟著你一起，你剛剛還說要帶著我的，兩個人還有個照應(yīng)。”
    她才不要跟傅老師分開走，不能這么說，她怎么能讓傅紓一個人去，多危險，好多學(xué)生的家連門牌都沒有，她怎么找回來。
    嗯，于公于私，她都該跟著傅老師。
    傅紓：“沒事，你們?nèi)c半就放學(xué)了，我快去快回，天黑之前就回來。”
    “那也很危險，你那么漂亮，萬一被山賊盯上怎么辦，我不放心。”都樂很堅持，盯著傅紓的眼神十分堅決。
    好家伙，山賊都搬出來了，解放區(qū)的天是瓦藍瓦藍的天，還能有山賊了，傅紓簡直哭笑不得。
    傅紓：“那你跟著我干什么，等著一起被擄去做壓寨夫人？到時候你想做大還是做小？”
    都樂：“我做大，呸，我不做大，我做什么大啊！傅老師，為人師表，你能不能嚴肅一點。”
    都樂被傅紓笑惱了，氣鼓鼓盯著傅紓，這么正經(jīng)的事她怎么還在開玩笑。
    傅紓：“好了好了，我?guī)氵€不成嗎！但是，有幾個孩子住的確實比較遠哦，等一下我去找陳老師問問看能不能借到自行車，到時候我們騎車回來。”
    什么，騎自行車！
    完了，都樂郁悶了，這下她可能真的要被傅紓拋棄了，她不會騎自行車！
    從小到大，她就被養(yǎng)在父母創(chuàng)造的溫室里，無論她要去哪里，周季安都是車接車送的，她哪有什么學(xué)騎車的自覺。大學(xué)一上手學(xué)的就是四個輪，這下好了，兩個輪難死了個英雄漢。
    哎，當(dāng)初為什么不學(xué)呢，這下怎么辦，都樂好恨吶。
    自行車都不會騎，她還怎么護花，都樂看著傅紓的眼神愈發(fā)哀怨起來，看得傅紓都察覺出不對勁，笑問她：“還有哪里不滿意，都帶你了，還讓你做大房了，怎么要一直癟著嘴？”
    “不是，傅老師，那啥……我不會騎自行車。”都樂說完，萬分沮喪地癱軟在辦公椅上，還大房呢，她連被山賊擄走的資格都沒有了。
    傅紓挑了挑眉，原來是因為不會騎車啊，多大點事兒，害她還以為又出了什么問題：“沒事，不會丟下你的。去的路上小朋友也在，如果他們是走路上下學(xué)，我們肯定也要陪他們走路，回來的話……我去借一輛帶后座的自行車，帶帶你這點自信傅老師還是有的。”
    都樂聽傅紓沒有要拋下她的意思，心里頓時雀躍起來，但是隱隱，還是有些內(nèi)疚，她知道，賴著傅紓終究是拖累了，可她放不開手。
    他們之中總會有人陪著傅紓?cè)サ模徦乃叫模貌蝗菀字胤辏幌氚涯軌蜻@樣共處的時光讓給別人。
    即便傅紓會嫌棄她。
    即便傅紓會覺得她累贅。
    都樂：“要不這樣吧，傅老師，今天我們先不要去太遠的家庭，這不是還有一個月嗎，之后幾天我先學(xué)騎自行車，這樣，后面去距離遠一些的家庭，你就不用天天帶我了，怎么樣？”
    “也行。”傅紓點點頭，認同了她的方案。
    都樂得了傅紓的應(yīng)允，這才開心地揚起傻笑：“那你先忙，我去給相機充充電，順便看一下孩子們的作業(yè)輔導(dǎo)課，下課我們一起走哦！”
    說完，就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她管那些小豆丁叫孩子們……
    想到小姑娘剛剛生怕被丟下的模樣和一再需要她確認的不安，傅紓搖頭失笑，你自己不也還是個黏人又長不大的小孩子嗎？
    傅紓家訪的第一站安排在了副班長的家，那個四年級的小男孩顯得尤為高興。
    小男孩的姐姐通常會開著他們家的電動三輪車來接他上下學(xué)，今天也不例外，傅紓干脆也不借車了，直接帶上都樂和張臨，搭了人家的敞篷順風(fēng)車。
    都樂出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坐電動三輪車，這種體驗特別新奇，她不由得拿起手機，興奮地喊小伙伴一起拍照。
    只是，不一會兒，她就嚇得不敢拿出手機了，未澆筑水泥的土路顛得像是搓衣板，三人在車上左右搖晃，屁股生疼，都樂生怕車子一個拐彎，自己就被顛飛了，只能死死抓著欄桿，不敢松手。
    傅紓似乎也看出小姑娘害怕，伸手摟過都樂往懷里帶，緊緊護著她。
    這種不動聲色的保護讓人簡直不要太受用，只是眼前坑坑洼洼的馬路，太煞風(fēng)景了，她完全沒有多余的心思騰手回應(yīng)傅紓溫暖的懷抱，都樂郁悶的想。
    對面的張臨卻是不怕，脖子上掛著都樂的相機，卡嚓卡嚓對著沿路的風(fēng)景直按快門，饒有興致。不一會兒，便轉(zhuǎn)過鏡頭對著兩位女士說：“傅老師，樂樂，來，看鏡頭。”
    要拍她和傅老師的合照嗎！她們倆確實還沒有一張單獨的合照，想到這里，都樂突然開始拘束，認真盯著鏡頭，挺直了腰板。
    張臨：“哎，樂樂，你笑笑啊，又不是拍證件照，那么嚴肅做什么，跟個愣頭青一樣。”
    傅紓聽了，噗嗤一聲笑出來，下意識回頭看這位被羞得不好意思又低了頭的“愣頭青”，陽光正好，天藍如洗，她們身后，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張臨突然有些動心，趕緊摁下快門，抓住此刻溫馨又養(yǎng)眼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