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三輪車開出主街,七拐八拐轉進了村莊的深處。小男孩笑著回頭喊道:“張老師、樂樂老師、傅老師馬上就到我家了哦,你們不要暈車哦!”
“哈哈哈,暈三輪車可還行,樂樂老師你可抓穩了。”張臨聽了,笑過接話揶揄都樂。
好啊,都在打趣她,都樂瞪瞪張臨,又看看傅紓,自嘲說:“我們參加的是一個活動嗎?怎么感覺就我一個人是參加變形計來了。”
談笑間,車子穿過一片果林,終于抵達目的地。
小男孩興奮跑進屋抬竹椅給三位老師坐,又急匆匆跑去廚房給三人倒水。
姐姐停好車子,也進來了,笑著說:“老師們,家里現在沒人,爸爸媽媽在廣州工作,爺爺奶奶去地里了,你們先坐坐。我去給你們端冰糖雪梨解解渴,是用我們自家的梨做的。”
都樂正要喊住姐姐,讓她別忙活了,他們了解了解情況就要走,屋里的小男孩已經搖搖晃晃地端著冰糖雪梨出來了:“樂樂老師,傅老師,張臨老師,快點喝喝看,這是我和姐姐中午自己做的哦,還用冰箱冰過了,是我自己摘的梨,就在剛剛那里摘的。”
架不住小男孩的熱情招待,三人趕緊接過小碗,都樂小口抿了一勺,別說,還真挺好喝,午后暑氣逼人,這一碗冰鎮的雪梨水下肚,直叫人渾身舒暢,一掃炎熱帶來的疲憊。
“怎么樣,怎么樣,樂樂老師,好喝嗎?”
“很好喝哦,真棒!”都樂咂吧著小嘴,滿足地摸了把小男孩的后腦勺。
傅紓在一旁看著不免笑了,夸來夸去只會這么一句“真棒”,語文白學了。
看不出來,小姑娘還挺招小朋友喜歡的,中午有人獻畫,下午又有人端茶送水,圍著她轉,不錯不錯,做得很好。
她笑著抬頭,滿意地看向小姑娘,透過小姑娘,又看到座位的另一邊,張臨也正目不轉睛注視著都樂,眼眸里是顯而易見的欣賞,不對啊,這男生一路上可沒少嫌棄樂樂,難道……
傅紓正要深思,小男孩已經拉著身旁的都樂起身了,她斷了思緒,聽見小男孩說:“樂樂老師,我帶你去摘梨吧,給你們帶回去,但是你們一口氣是不能多吃哦,這個梨是放屁梨,你知道什么是放屁梨嗎?”
都樂:“我不知道呀,為什么叫放屁梨呀?”
小男孩:“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我告訴你吧,因為這個梨吃多了會一直放屁哦,張老師傅老師快來,快來……”
盛情難卻,三人便跟著小男孩去果林轉了一圈,又去看了屋后的田野和豬圈逛了逛,都樂對一切都很好奇,和小男孩玩的不亦樂乎,生生把家訪體驗成了農家樂,摘梨、打水漂、找小龍蝦,還動手感受了一下喂豬的過程……
誰能想到,她中午還是個板著臉,嫌棄小孩子們鬧騰的假正經。
好在她還記得自己是來家訪的,時不時問些家庭問題,張臨跟在身后拍照,傅紓則拿著手機記錄備忘。
但是順便的,她也發現張臨對都樂,是真的很上心。
女人的第六感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她不過下意識留意張臨,卻真的發現,張臨的視線一直在圍著小姑娘轉,他為都樂抓拍的照片,也多數都用自己手機,而不是脖子上掛著的,都樂托管的那臺相機。
傅紓暗暗蹙了眉,她沒會錯意吧,這是,有點情況?
他們趕在夕陽落山前將小男孩送回了家,正欲問路離開,小男孩的爺爺奶奶回來了。
傅紓向爺爺大概問詢了收入情況,時間也差不多了,她帶著兩個學生告辭,硬是被小男孩的爺爺奶奶留下來,頗為豐盛吃了一頓自產自銷的農家菜。
最后又是姐姐顛著電動小三輪將他們送到鎮上。
傅紓羞愧地說,這下好了,真成農家樂了。
都樂:“可不是嘛,還順了人家七個放屁梨。誰能想到,我都某人,執教第一天就被收禮請吃飯了,哎!”
“這你不用擔心,傅老師剛剛給錢了。”張臨拎著梨子在后面打燈照路,適時插了一句。
都樂:“嗯?傅老師你什么時候給的錢?我怎么沒看見?”
傅紓:“你猜!”
折騰了一天回到住處,眾人都沒了打鬧的力氣。
都樂總算對這次支教活動上心了,洗漱完又勤勤懇懇搬出筆記本電腦,坐在客廳里修改ppt。
她原先是做好了教案的,眼下又覺得不夠精細,就著自己上第一堂課的感受,進行新一稿的調整。許是過于入神,傅紓洗漱時順道過來給她白嫩的小腿前后噴了兩道驅蚊水,她也沒有給出回應。
小屁孩,認真工作的模樣還有點兇,活似打麻將輸了錢等待回本的小賭鬼,頗有不滿意便不罷休的架勢。
這是長大了還是沒長大呢,傅紓一邊欣慰一邊又覺得好笑。贊許中又有些遺憾,都樂到底算不算自己執教生涯中值得得意的處女座呢?
她很想驕傲,偏偏小姑娘一生中最重要分水嶺,這個令她長成沉著穩重、處變不驚的社會人的這三年,是自己缺席的。
她至多只在李陽給她的那份簡歷中,在假期林箏與祝晨為偶爾更新的朋友圈里,看到這孩子一步步成長的零星片影。
小姑娘從前在她辦公室那樣興奮憧憬,要考去北城,是不是臨時起意的玩笑話?她滿心期待,最后卻得知這孩子把志愿填在南方,甚至這消息還是從舅媽那里聽來的。
傅紓不得不承認,自己那一刻是失落的。
到底是那一年的國界、時差、高考,還是什么,割裂了她們的聯系?眼下她,如此的不明白。
傅紓陪在她身邊,思緒漸遠,手中的書許久未能翻過一頁,直到,身旁響起了視頻通話的請求音。
林箏:“嗨,小白羊,傅老師呢?”
都樂:“喏,這不是嗎!傅老師快來,我在和林箏他們開視頻。”
傅紓聽到都樂在旁邊喚自己,下意識抬頭,小姑娘已經放下電腦,舉著手機挨到了自己身側。
她果然開了視頻,手機界面上有四個小框框,張張都是青春洋溢的笑靨。
祝晨為急不可耐地嚷嚷:“傅老師好!”
傅紓頷首:“你們也好!”
她記得這些學生,林箏、祝晨為是她朋友圈的常客,所以不生疏。還有一位,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鐘昊陽,那男生也是他們小團體的一員。
當時,她還誤會過都樂與他早戀呢。
祝晨為見到傅紓很興奮:“傅女神,早知道你會和小白羊去濱市支教,我就不出來度假了,害我活生生錯過了團圓的機會。你說小白羊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我對你的仰慕之情,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她竟然不告訴我你們一起去支教,我也愿意為偉大祖國的教育事業獻出自己一份綿薄之力好吧……”
祝晨為嫉妒得不行,一開口就對都樂展開了連篇的數落,氣得都樂直翻白眼,感情都是她的錯?
這對狗男女準備度假的時候問過她了嗎!
也不想想是誰給他們牽的紅線,度假不帶她也就算了,這都多久了,也沒準備點什么孝敬她這個月老,現在還敢來挑釁她,過分。
況且,她也是落地了才碰巧遇見傅紓的好吧!
都樂:“閉嘴吧,祝晨為,你還能再狗一點嗎!是我提不動刀了,還是你飄了?對,我就是故意的,就不告訴你,怎么樣,氣不氣,氣不氣!”
祝晨為:“傅老師,你看看她,她欺負我,你看她,矜持什么的就不要說了,天天喊打喊殺的,還有半點女孩子的樣子嗎!活該你到現在還是母胎solo。”
都樂:“欺負的就是你,怎么樣,有意見,母胎solo總比你這種人面獸心的斯文敗類好,有本事你來打我呀,大馬過來的飛的也不貴。你喊傅老師也沒用,傅老師恨不得打你一頓呢,你高中語文作業全是抄的,你這種二世祖,簡直是師門敗類,過來剛好給傅老師練手!”
祝晨為:“你才抄的,你不要破壞我的形象……”
兩人一言不合就吵上了,練手又是什么鬼,怎么又扯上她了,傅紓只覺得好笑,被點名了也沒參與進去,她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們之間互懟,還挺好玩的。
視頻那頭的林箏和鐘昊陽,問了好就沒再講話了,沒眼看,這倆貨果然又開始了,就沒有哪次開視頻能保持文明和諧嗎,還能當著自己的偶像互懟,也是厲害了。
但是,這樣的都樂對傅紓而言,挺……耳目一新的。
清風半夜蟬鳴,夜很快便深了,都樂和他們聊到十一點多,才意猶未盡掛了視頻,傅老師下過圣旨,勒令他們十二點之前必須休息,她可不敢造次。
好在明天下午要用的ppt,已經改出來了。
她抱起電腦跟在傅紓身后走出客廳,傅老師突然來了句:“剛剛祝晨為身邊是他女朋友吧。”
都樂:“對啊!他們去年相識,談的戀愛。也不知道祝晨為這渣男,到底是一見鐘情,還是見色起意。”
傅紓:“你們關系還真不錯,跟他女朋友也相處的這么好!”
剛剛祝晨為的女朋友也參與了他們的對話,聽起來和眾人很是親近,傅紓平白無故感到羨慕,他們四人之間似乎一直有一條堅不可摧的紐帶,這種親疏還直接影響到身邊人的親密關系。不像自己,顯然同他們之間是有代溝的,所以不管對她多用心,說散就散……
都樂:“額,他女朋友是我的大學閨蜜,去年祝晨為來f省旅游,沒想到還把人給我拐跑了!”
“哈?”原來是這樣啊,傅紓此刻的心情霎時有點微妙,暗惱自己剛才的不平衡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