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誠摯,褪去了往常慣有的懶散和漫不經心,問得前所未有的認真。</br> 謝菱聽到那句話,著實有些懵。</br> 她松了松筷子,吹涼的肉片掉在一旁。</br> “機會……什么意思?”</br> 似乎察覺到她的緊張,樊肆嘴角又往上揚了揚。</br> 看不出多少笑意,更像是在緩和氣氛。</br> “忘掉晉琺,和我重新開始的機會。”樊肆說,“很意外嗎?”</br> 他看似在說笑,但面上的肌肉緊繃,神情也不大自然,看得出來,還是有些緊張。</br> 意外,何止意外。</br> 如果樊肆只是朋友,她可以將這份友情惦念到天長地久。</br> 但是它忽然變得更濃,也變了本質。</br> 謝菱仿佛面對著一罐快要過期的蜂蜜,不知道要怎么保存,更怕它因為自己的一個倏忽,很快就腐壞掉。</br> 她垂下眼,盯著桌面視線游移,過了一會兒,停在一個地方不動了。</br> 這是她不知所措時會有的反應。</br> 樊肆神色忽然軟了軟。</br> 他知道,自己今天突然問這個問題,就是有一些像在逼她。</br> 原本,他想著自己已經等了那么多年,也該稍微催她一下了。</br> 但是真的看到她露出這樣的神情,還是忍不住習慣性地心軟。</br> 謝菱咬緊下唇,她確實很糾結。</br> 樊肆是個意外。</br> 他不是任務世界中的人,只是樓云屏萍水相逢的友人,但是他也因為樓云屏而重生。</br> 她不可能討厭樊肆。</br> 她知道樊肆很好,如果以友情來衡量,她跟樊肆的情誼也不淺。</br> 可是聽見樊肆這句話,她總覺得奇怪。</br> 就好像是一罐蜂蜜突然被遞到了一條水里的魚面前,她分明知道那罐蜂蜜很甜很醇,可是,不適合魚。</br> 因為魚還被困在水里,魚鰭也無法打開蜂蜜的罐子。</br> 謝菱松開下唇,唇瓣已經被她咬得一圈泛白。</br> 她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行。”</br> 她考慮了很久,要說怎樣的話,怎樣的表情,才能將傷害降低到最小。</br> 但最終謝菱發現,只要是拒絕,它本身就是有不可避免的傷害的。</br> 若是說得過多,詞不達意,倒反而容易讓人產生不必要的錯覺。</br> 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意思。</br> 樊肆晃了晃神,過了一會兒,目光才重新凝回謝菱的身上。</br> 謝菱掙扎的神情沒能掩飾住,讓人看一眼,就知道她剛剛做了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艱難無比的決定。</br> 樊肆忍不住笑出了聲。</br> “什么叫做,你不行。”</br> 如果說他沒有期待過謝菱直接答應的場景,那一定是騙人的。</br> 可是謝菱的拒絕,也并不是讓人無法接受。</br> 因為她哪怕是拒絕,都是柔軟的,甚至下意識地在她自己身上找原因。</br> 樊肆知道,如果是她真的想推開的人,那人一定連這被拒絕的機會都沒有。</br> 他搖搖頭:“謝姑娘,你一定不知道,你小心翼翼推開一個花瓶,又害怕它被打碎的模樣,真的很吸引人。”</br> “不過,我不是花瓶。”樊肆輕松地說,“我做好準備了,就算你拒絕我,我也會接著嘗試的。反正這一世,我們的時間還很多。”</br> 樊肆說最后一句時,眼神有些深。</br> 謝菱從樓氏酒家離開時,稍微有些飄忽茫然。</br> 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算什么。</br> 不算穿書世界,蘇杳鏡也有二十多歲的年紀。人緣很好,卻就是沒有桃花運。</br> 周圍的朋友聽說她從來沒談過戀愛,都很震驚,又很快反應過來,紛紛問她,是不是追她的人太多,她挑不過來,又問她喜歡什么類型的男生。</br> 蘇杳鏡總是苦笑搖搖頭:“哪里呢,我一個追求者也沒有呀。喜歡的類型……不好說,眼緣很重要吧。”</br> 其他朋友當然不信。</br> 蘇杳鏡真的長得很漂亮,還特別低調,性格又好,這樣的女生,怎么會沒人追呢。</br> 聽她說眼緣很重要,其他人就紛紛笑她:“原來你是個顏控。這就好理解了,你要是以自己的外貌為標準,那確實是難以找到合適的。”</br> 蘇杳鏡張了張嘴,想說,她也并不是完全的外貌主義,但是想了想,她的確喜歡好看的人,又有點心虛,只好把這話壓了下來。</br> 那之后話題就扯開了。</br> 有人說長得好看的人管不住,尤其是男生,十帥九渣。接著又說到誰誰男友出軌,這些太現實的話題,讓蘇杳鏡除了感嘆,只剩難以接受。</br> 感情是摸不著看不見的,不能稱重,也不能換錢,好像這就導致許多人漸漸對感情看得很輕易。</br> 蘇杳鏡并不是反對這種觀念,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單身太久,她對戀愛的憧憬竟然漸漸變淡了。</br> 別人口中甜甜的戀愛,她偶爾聽了會羨慕,但是想到戀愛背后可能存在的代價,又覺得敬謝不敏。</br> 有時候安慰自己說,寧缺毋濫,也挺好。</br> 可是如果要問她自己想要的戀愛究竟是什么標準,蘇杳鏡也漸漸模糊了。</br> 謝菱搖搖頭。</br> 不管怎樣,她不可能留在這個任務世界,那么跟樊肆之間的事,她也沒必要想太多了。</br> 樊肆說,這一世他們有很長的時間。</br> 謝菱卻知道并不是這樣。</br> 樓云屏那個世界其實已經是她在任務世界里待得最久的一次。</br> 謝菱這個馬甲和樓云屏一樣,注定沒有未來。</br> 謝菱回到自己院子里,看見布丁趴在綠草地邊上,嗅著一個籃子。</br> 籃子里放著酸梅,生津止渴,解膩最好。</br> 謝菱中午吃了滿滿一桌的重口味,這會兒嘴里正咸得很,這籃子酸梅,倒是出現得極為妥帖。</br> 她撥開布丁,提起籃子,掀開上面罩著的布,果然在里面看見了一張粉色的信紙,上面什么也沒有寫。</br> 謝菱默默將布重新遮好。</br> 是那個人送來的,怎么會送得這么恰巧?</br> 只會有一個原因</br> 他知道謝菱出去吃飯了,也知道謝菱吃的是什么,那么,他沒有可能會不知道,謝菱是跟誰吃的。</br> 甚至或許,他如果想要知道樊肆今天和謝菱說了什么,應當也不是難事。</br> 但是他什么也沒寫,只是送了酸梅來,給謝菱解膩。</br> 謝菱深吸一口氣。</br> 她上次猜的沒錯,樊肆也是在那個人的監視范圍之內的。</br> 上次他對晉琺動手,如果說是出于變態的控制欲和嫉妒心的話,可他為什么,對晉琺心狠手辣,對樊肆卻毫無動靜?</br> 謝菱揉了揉額角。</br> 中秋圍獵的日子到了。</br> 今年氣氛很怪。</br> 這樣重大的日子里,主持的人是誰,直到最后也沒有準信兒出來。</br> 但是也沒人敢去問。</br> 太子受罰,那是天家自個兒的事情,尋常臣子,誰敢去問?</br> 這都是約定俗成的事情,有太子在,太子主持,別人不要肖想,臣子若去問這等事,哪怕沒有謀逆之心,也會被皇帝在心里狠狠記一大筆。</br> 至于幾個皇子,則態度各異。</br> 和太子親近的老八,對此事很是著急上火,誰要敢問他這事兒,那就是質疑他太子大哥的威嚴,非要發火不可。</br> 中立的三皇子,事不關己,還是跟以前一樣,每天游手好閑,幾乎很少在宮里出現。</br> 而另外幾個成年的皇子,大約巴不得太子受罰,不火上澆油就算好的了,從他們嘴里,也套不出什么話來。</br> 直到中秋前夕,才漸漸有些動靜。</br> 二皇子透過親信傳出消息,他將會于中秋當日,身披皇馬鎧甲,乘坐轎輦從北門進獵場。</br> 皇馬鎧甲和龍紋轎輦,是往年中秋圍獵主事人的裝扮,二皇子既然傳出這個消息,便是有要試探皇儲之位的意思了,而且,他勝券在握。</br> 他主動將這消息傳出來,既是在招兵買馬,意思是你們這些個當臣子的,趕緊識時務為俊杰,趕緊到北門迎駕。</br> 另一個,也是為了在當天撐起場面,好在別的幾個皇子面前,顯現他民心歸順的威風。</br> 謝兆寅也收到了這個消息,神色頗有些難看。</br> 他手里還拿著數封同僚們傳來的書信,問他明日究竟打算怎么辦。</br> 謝兆寅在窗口來回踱步了小半個時辰,最后一咬牙,回到書桌前,親筆給他們一一寫了回信。</br> 照之前商議的,按兵不動。</br> 他不打算去迎駕。</br> 首先,二皇子本就不是他想要擁立的人,哪怕二皇子日后真的能即位,他也不愿在此時就打彎了膝蓋,急著去阿諛奉承。</br> 其次,謝兆寅其實是真的相信了小女兒的話。</br> 他沒有將花菱所說透露給同僚,而是以一臣不事二主的高德大義說服了他們。</br> 他們已經商議好了,哪怕裝作愚鈍也好,也不要在此時太早表態。</br> 裝傻,也是有風險的。</br>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在留著退路。上位者又怎么可能喜歡這樣的人?</br> 謝兆寅做這個決定,也是擔著風險的。</br> 他的決心,就是要相信花菱,他不能再把女兒的話當做耳邊風,哪怕是撞了南墻,他也要相信,花菱此時留給他的這條退路。</br> 翌日清晨。</br> 臣子們早早去了獵場,天不亮時,謝兆寅也帶著家眷出發。</br> 謝兆寅在錦旗附近等候。</br> 秋場圍獵的第一個儀式,便是主事人在此拔旗。</br> 周圍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謝兆寅的熟面孔。</br> 謝兆寅低頭喝茶,假作不知,還把旁邊的杯子都倒滿熱茶,讓幾個女兒都喝一杯。</br> “早起秋寒,喝點熱的,別染了風寒。”</br> “謝大人,真是慈父呀。”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br> 他熟稔地搭住了謝兆寅的肩膀,寒暄了兩句,湊在謝兆寅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br> 謝菱耳朵尖,隱約聽到記幾個詞,似乎是在說,他們之中有一個人沒有如約前來,反而是去了北門迎二皇子。</br> 謝兆寅眉心微蹙,除此之外,沒有其它的過多表情,說道:“他有別的志向,隨他去吧。都到這個時候了,最忌搖擺不定。”</br> 謝兆寅偏頭看了一眼那人,半玩笑半認真道:“王大人,若是你也有別的念頭,謝某也無話可說。只是勸你一句,三思而后行。”</br> 那位王大人面色尷尬。</br> 他進來時,是帶著試探和猶豫的心思,結果在謝兆寅這兒碰了軟釘子,只好干笑兩聲,打岔幾句,告辭走了。</br> 謝兆寅一口飲盡杯中熱茶,表情沉凝。</br> 謝菱緊了緊掌心,對謝兆寅小聲說:“父親,不會有事的。”</br> 謝兆寅看她一眼,盡力放柔了神色,在她頭頂撫了撫。</br> “不管發生什么,花菱都不要放在心上。”</br> 謝菱低下頭,掩住自己的視線。</br> 她還是不習慣跟謝兆寅對視。</br> 但是她不傻,她聽得出來,謝兆寅說這句話是為了安撫她,為了提前把她身上可能承擔的責任給攬開。</br> 萬一等會兒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與謝菱無關。</br> 謝菱眨了眨眼。</br> 人的感情,真的很復雜,也很多變。</br> 謝兆寅碰了碰謝菱的頭發,見她僵硬地低著脖頸,無聲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把手挪開。</br> 十幾年的隔閡,沒有那么容易消除,甚至可能再也消除不了,但他該彌補的,還是要盡全力彌補。</br> 外邊兒傳來了動靜。</br> 謝兆寅趕緊起身,走出去看。</br> 龍紋轎輦被平穩地抬上來,太監唱喏,轎輦落地,從里面走出來的,是暗朱色錦袍的二皇子。</br> 謝兆寅呼吸微滯。</br> 二皇子傳出來的消息,果然是沒錯的。</br> 他當真乘著轎輦來了,前呼后擁,仿佛已經有了新儲君之勢。</br> 二皇子身上雖然沒有穿著皇馬鎧甲,但那身朱紅錦袍,仿佛只是最后的遮掩,給點面子,象征性地掩蓋一下他的野心。</br> 二皇子身后跟隨了許多的臣子,步行跟著轎輦走來,仿佛就是一種無聲的威壓。</br> 二皇子目光斜著,掃了一眼在旗臺附近等候的人。</br> 哼笑一聲,說:“這幾位大人,還真是十年如一日地守規矩啊。”</br> 這話,分明是嘲諷,諷刺他們膽小如鼠,不懂變通,不懂跟隨新君。</br> 幾人臉上,都被刺得有些火辣。</br> 這還沒完,二皇子走下轎輦來,慢悠悠地從眾人面前踱步過去,一一喊了這些大臣的稱謂。</br> 看似親民和藹的動作,實則卻讓人明晃晃地察覺到威脅。</br> 你們的名字,我都記下了。</br> 好幾人面若死灰。</br> 二皇子挑了一個看起來最害怕的大臣,讓他給自己搬椅子坐。</br> 參與秋場圍獵的官宦是要帶家眷的,那大臣的子女、妻妾全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直以來眼中的天地頂梁柱,此刻不得不擦著冷汗,卑躬屈膝地給一個年輕皇子俯首作揖。</br> 謝兆寅不忍地別開目光。</br> 這邊正鬧著,一陣禮樂聲忽然響起。</br> 一頂一模一樣的龍紋轎輦,從東門而入,停在了旗臺前。</br> 二皇子突然一愣,回頭看去。</br> 轎簾掀開,身穿明黃衣袍的太子走出來,肩上披著皇馬鎧甲。</br> 若是熟悉的人,便能看出,太子雖然清減了些,但他面上的神色,很明顯是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br> 比起之前渾身倨傲的二皇子,太子的氣勢,竟然更要穩當些。</br> “大哥?”二皇子驚了,他方才差人給他搬的凳子還沒坐熱,就控制不住地站了起來。</br> “你,你怎么會……皇馬鎧甲,繡院不是說,送去護理了?怎么會在大哥身上?”</br> 太子像是絲毫聽不出他話里的意思,回道:“這鎧甲,本就是我今日要穿的,打磨好后,當然是直接送到我宮里來了。怎么,二弟還要先見一見,驗驗貨?”</br> 二皇子臉色唰地變得有些蒼白。</br> 他像是忽然明白了,為何今日一切都這么順利。</br> 不是他勝券在握,而是太子玩了一招甕中捉鱉。</br> 先裝弱勢,讓他以為他真的有希望,待他莽撞了一回,便將他抓個現行。</br> “太子。”二皇子迅速換了個稱呼。</br> “太子誤會了。臣弟絕無冒犯之心,只是擔心太子殿下處境,眼看這秋場圍獵無人主持大局,擔心父皇怪罪起來,更加怪罪殿下。”</br> “是么?”太子的臉色開始變得陰鷙,咬著牙說,“那是不是還得贊一句,我們皇室之中,真是兄友弟恭啊?”</br> 方才還驕矜自若的二皇子此刻低著頭,冷汗涔涔,不敢答話。</br> 太子會好端端地出現在這里,就說明這一切都是他的計謀。</br> 原本二皇子以為,太子不來,皇帝不管,他若是這件事做好了,那自然是他的功勞。</br> 可如今才知道,一切都是做夢。</br> 他擅自頂替太子之職這事,說大可大,若是父皇計較起來,他便是典型的玩弄權術,拉黨結派,是最要忌諱的。</br> 二皇子怎么能不流冷汗。</br> 他以為他費盡心思撿了空子,其實卻是被太子當做捕蟬的螳螂。</br> 他不答話,太子自然要別人答話。</br> “諸位大臣,你們在場,你們說,是不是呀?我們皇兄弟之間,是不是深情厚誼?!”</br> 沒人敢說話。</br> 原先跟在二皇子身后的那一群大臣,早已面色發青。</br> 二皇子做了錯事,是皇帝去處置,可大可小。</br> 可他們跟著站錯了隊,卻是落到了太子手里,那還有什么好日子過?</br> 跟著謝兆寅的那幾人,卻是長長松了一口氣。</br> 誰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反轉。</br> 謝兆寅繃緊了腮幫,依舊眼觀鼻鼻觀心,不說多余的話。</br> 太子忽地笑了。</br> 他語氣忽然和藹了些,轉向了謝兆寅這邊,也點了一遍大臣的名字。</br> 點的人,也全都是剛剛二皇子點過的。</br> “幾位,辛苦了。拔旗的吉時還沒到,不如你們,先去其它地方歇一會兒?”</br> 好半晌,才有一個人懂了。</br> 其余人也才逐漸跟著挪動了步子,有人裝作無事地說說笑笑,氣氛才緩和了些。</br> 沒被念到名字的那些人,哪里敢走。</br> 謝兆寅偏頭看了看他們,帶著一眾子女家仆離開了這兒。</br> “花菱……”</br> 到了僻靜處,謝兆寅才抹了抹額上的汗,想找謝菱說話。</br> 方才看似平靜無波,可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里面藏著怎樣的風起云涌。</br> 他也算躲過了一場大劫。</br> 這都是多虧了花菱。</br> 他轉向謝菱,謝菱卻先朝他擺了擺手。</br> “爹,您方才說的對,無論發生什么,都與我無關。我什么都不知道呀。”</br> 謝菱不肯接這個功勞。</br> 她只是要幫謝家穩住原有的軌跡、不因自己改變而已,可不是為了邀功。</br> 謝兆寅被堵住話頭,默默無語。</br> 謝菱和他待在一起,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便找了個由頭,朝著別處走去。</br> 圍獵的林子大得很,能逛的地方倒是挺多的。</br> 周圍還插了旗,大哥謝安懿專門派了個熟悉地形的士兵跟著謝菱,也不用怕走丟。</br> 但謝菱也并沒有走遠,免得徒生枝節。</br> 她的位置,離旗臺挺近,過了不久,便聽到那邊傳來吵嚷的動靜,像是誰在吵架。</br> 接著又平息下來,再傳來的,便成了一聲聲驚呼和慘叫,還有小孩的哭聲。</br> 謝菱心中緊了緊。</br> 她問身旁跟著的士兵:“外邊兒發生什么了?”</br> 士兵聽她詢問,跑去悄悄探查了一番,回來告訴她:“有幾位大人大聲吵嚷,頂撞了太子殿下。現下,太子正拿他們練箭法。是那些大臣的家眷在哭。”</br> “練箭法?是把人當沙包,對著人射箭的那種練?”</br> 士兵點點頭。</br> 謝菱暗暗心驚。</br> 這太子,把他們支開,就為了干這個?</br> 看來,是太子憋屈已久,在今日找了個由頭,便對著這群大臣發泄怒氣。</br> 雖然太子為君,但這些大臣之中,也不乏位高權重之人,更不缺性情桀驁的,大約一個忍不住,不滿太子拿他們開刀,便跟太子吵了起來。</br> 太子這樣做,也不過是借機報私仇罷了,和那二皇子的行徑有什么區別?</br> 而且,手段更為殘暴。</br> 謝菱若有所思,在林間又走了一段。</br> 她隱約看到了一襲寶藍色的身影。</br> 沈瑞宇一個人對著林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宇間有些憂愁。</br> 看見謝菱過來,他才收斂了神色,頷首道:“謝姑娘。”</br> “沈大人。”謝菱回了一禮。</br> 她叫身后的士兵在原地等候,自己走上前。</br> 謝菱低聲對沈瑞宇說:“沈大人幾次相助,謝菱無以為表,只能再次拜謝。”</br> 沈瑞宇悶悶地咳了兩聲,才扯出一個笑來,有些勉強。</br> “不用……其實,今日之事,我也不知道是對是錯。”</br> 這一句話,沈瑞宇說的聲音很低,像是喃喃自語一般。</br> 但謝菱還是聽清了。</br> “什么的對錯?”</br> 沈瑞宇喉頭動了動,目光有些苦澀。</br> 看著謝菱,他也不知哪來的沖動,有些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想對她傾訴。</br> “太子的事,是我平的。可現在太子復位,他的手段……為人不齒。是不是如果我不做那些事,太子也不會得勢,就不會有現在的局面。”</br> 謝菱抿了抿唇。</br> 她就知道,沈瑞宇大約是在想著這些。</br> 其實她也在想著一模一樣的事情,所以看到沈瑞宇,她才會主動走過來。</br> 謝菱認真地看著沈瑞宇,說道:“沈大人,一件事歸一件事。你的職責是查清真相,你只是盡職而已。”</br> “再好的判官,也只能就事論事,這之后的后續結果,都與你無關,不是你造成的。”</br> 沈瑞宇眼眸動了動,想要說話。</br> 謝菱卻打斷了他。</br> “要是沈大人你還是覺得過意不去,覺得自己要對這結果負責,覺得自己有錯的話,那你也要記得,你最多只是從犯。把這件事帶給沈大人的我,才是那個主犯。”</br> “如果,沈大人你要定自己的罪,那先把我的罪判了吧。”</br> 謝菱利用沈瑞宇只是為了自保,可不是為了讓沈瑞宇替她去承擔那些負面的影響。</br> 一碼歸一碼,沈瑞宇已經不欠她的了,她不愿意連累別人。</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91400:44:152021091500:00: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故事品會20瓶;恒基、折枝入畫、justellen、靜精、滿船清夢10瓶;初玖5瓶;彷綺3瓶;艾拉拉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