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摸哪里?</br> 一時間,謝菱腦海里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畫面。</br> 岑冥翳把她的發(fā)髻挽好,然后將手伸到了謝菱面前。</br> 寬大的手掌上紋路清晰,五指舒張,指節(jié)很好看。</br> “就用你剛剛的動作,好嗎?”</br> 鏡中映出兩人的模樣,身形嬌小的少女坐在繡墩上,裙擺層層疊疊地散開,落及腳踝。身后高大的少年平攤著手掌等待,目光灼灼地盯著少女膝上乖巧的兔子,表情似乎是恨不得變成它一般。</br> 謝菱眨了眨眼,伸手碰到岑冥翳的手掌,指尖輕觸,他手上有一層薄繭,摩挲得癢癢的。</br> “果然,很軟。”岑冥翳好像也覺得癢,笑了一聲,“像在夏時的風里午睡。”</br> 謝菱斜睨著他。</br> 她發(fā)現(xiàn)他好幾次了,總是用一些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話,說一些實際很純潔的內(nèi)容。</br> 這是什么壞習慣?</br> 謝菱能慣著他嗎?必須不能。</br> 謝菱伸出手,摸得很認真。指尖試探地輕觸了幾下,又在岑冥翳的指腹上調(diào)皮地點了點,然后把手心慢慢地合上他的手心。</br> 粗糙的、厚實的、平展的,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觸感,好似通過手心敏感的神經(jīng)傳進骨血里,讓骨頭縫里都跟著有些發(fā)癢。</br> 她快速地松了手。</br> 但岑冥翳好像已經(jīng)很知足。</br> 他雙眸發(fā)亮,下頜有些羞澀地微微往里收起。</br> 嘴唇忽然被人用什么東西碰了碰。</br> 岑冥翳下意識地張口,一顆硬質(zhì)的糖果就被塞進嘴里。</br> 謝菱放下包著糖的桑皮紙,彎著眸:“好吃嗎?”</br> 岑冥翳咬著那顆糖,含在齒間,有些怔愣。</br> 聽她發(fā)問,才回過神來,閉上雙唇,把糖果卷到舌面上,細細品味。</br> 這是用來供奉神佛的米糖,作為迎接禮,放在各個瑞人的房間,甜味不重,很襯它的身份,淡薄的味道顯得很圣潔。</br> 岑冥翳認真品嘗著,剛想說什么,謝菱忽然迎過來,跪在繡墩上,雙手搭著他的肩膀,輕輕抿住他的嘴唇。m.</br> 少女氣息沁甜,滲入鼻息和唇齒,岑冥翳微微睜大了眼。</br> 就算繡墩彌補了一些高度,謝菱這樣仰著上半身,也還是有些累。</br> 她輕輕地碰觸了一下,就打算往后撤,撤離之前,用舌尖頂了一下岑冥翳的唇縫。</br> “殿下來找我,我好高興。這顆糖是送給殿下的禮物。”</br> 謝菱松開岑冥翳,從繡墩上站了起來。</br> 看著對方微微張著嘴,有些茫然像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的樣子,心情莫名暢快。</br> 她看了一眼桌上燃著的那根香:“殿下,你該出去了。”</br> 請禮也是有規(guī)矩的,超過時限,會引起懷疑。</br> 岑冥翳花了一會兒才回過神,盯著謝菱的唇瓣,目光凝著。</br> 但謝菱說的沒錯,他該走了。</br> 岑冥翳邁動腳步,朝門口走去,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重新盯著謝菱的嘴唇。</br> 折騰了一會兒,岑冥翳才真正離開,理了理衣襟,帶著他的隨侍離開了祥熠院。</br> 沒有任何人察覺出異樣,除了謝菱多多少少收到了一些來自四面八方的羨慕的目光。</br> 本來,謝菱一直都是打算用木偶劑來跟三皇子走劇情的,但有了上次的經(jīng)歷,她忽然想開了。</br> 只是親親而已,好像也沒那個必要。三皇子至少模樣讓她很滿意,她享受一下,也沒什么大不了。</br> 岑冥翳走在宮道上,看起來也與尋常無異。</br> 只是,走到宮門外時,還是忍不住抬起手,輕輕將謝菱碰觸過的指腹抿進唇瓣之間。</br> 那陣在胸腹間蔓延的、潮水一般的癢意才終于達到了頂點,接著漸漸地退了下去。</br> 岑冥翳輕咳一聲,抬步走進宮殿之中。</br> 這處殿宇名為景觀殿,其實是皇帝私用,尤其是近日,皇帝無事時,最愛待在此處,甚至嬪妃宮中都去得少。</br> 偌大的池面上熱氣裊裊。</br> 這并非溫泉,京城腳下找不到溫泉,皇帝想要享受時,便讓人日夜不停地燒熱水,由竹管引進池中,裝滿一整個露天水池。</br> 岑冥翳駐足在岸邊,隔著朦朧霧氣,對池中道:“父皇。”</br> 熱池深處,傳來一聲大夢初醒的“嗯唔”沉響,接著是拍水聲、游水聲靠近。</br> 皇帝的面容在霧氣里若隱若現(xiàn),聲音倒聽起來很威嚴。</br> “老三,你來了。”</br> 岑冥翳靜靜站著。</br> “你知道,這次為什么叫你來?”</br> 岑冥翳道:“不知。”</br> 皇帝自水中站了起來。</br> 四五個美貌侍女蜂擁而上,拿著柔軟干步布在皇帝身上到處擦拭,又服侍他穿上暖和的寢衣。</br> “鹿城的那個知州,是你派人捉的。你認不認?”</br> 岑冥翳沒有沉默多久:“我認。”</br> “老三。”皇帝沿著水邊踏過來,逐漸逼近,“朕之前對你怎么說的,你還記得嗎?”</br> 岑冥翳面上的神情絲毫不改:“兒臣記得。”</br> 皇帝沉聲道,“朕曾告誡你,不要接近你的兄弟,不要插手他們的事……你之前都做得好好的,這次是怎么了呢?”</br> 岑冥翳抿了抿唇。</br> “那個知州殘害當?shù)赝型褳榘傩账环蕖!?lt;/br>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嗎?”皇帝反問,“那是你四弟的治下。你這一出,害得鹿城混亂不堪,那些個民眾天天鬧事,以為可以稱王稱霸……你四弟有多為難,你知道嗎?”</br> 岑冥翳不再出聲了。</br> “這樣的事,朕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皇帝揮揮手,“自去領(lǐng)罰罷。”</br> 岑冥翳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轉(zhuǎn)身,仿佛早有所料。</br> 他走遠幾步,皇帝的聲音又從后面飄來。</br> “老三,不要忘記你生下來是個什么東西,你從幼時起便是個怪物,跟你其他的兄弟不一樣,也不要妄想你以后會跟他們一樣。”</br> 岑冥翳的腳步連停頓都沒有。</br> 皇帝這句話的意思,無非是在告誡他,他沒有爭嫡的資格。</br> 岑冥翳并不在意這句告誡,因為他對那個位置,一絲一毫的念頭都不曾有過。</br> 這些年來,他也一直聽從皇帝的吩咐,遠離朝堂,以紈绔面目示人。</br> 岑冥翳走到一處暗室前,停了停。</br> 他攥了攥手心,才再次提步,一步步走下石階,直到進入完全的黑暗。</br> 頭頂?shù)氖搴仙稀?lt;/br> 岑冥翳均勻地呼氣,吐氣,閉上眼睛,不叫自己去看這一片黑暗。</br> 但過了沒多久,他就控制不住地睜開,眼睛竭力地在黑暗中瞪大,試圖去尋找哪怕一絲光亮。</br> 他胸膛均勻的起伏被打斷,硬生生地停在某處,鼻子像被水堵住,無法呼吸。</br> 岑冥翳頻繁地眨眼,揮拳,翻滾在地,又腰腹用力,從地上一躍而起,好似在從看不見的影子手里搏命。</br> 皇帝知道他的毛病,懼黑。</br> 所以每次罰他,都把他關(guān)進地下的暗室中。</br> 皇帝提防他,因為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br> 皇帝也曾經(jīng)因為同樣的原因利用他。</br> “諦聽”是為他創(chuàng)建起來的。</br> 一開始,皇帝只是有自己的幾個親信太監(jiān),常常向皇帝報告一些官員家里的大小事。</br> 皇帝發(fā)現(xiàn),有些小事看起來雖小,卻很能拿捏人。</br> 所有他知道秘密的臣子,在他手中都服服帖帖。</br> 皇帝嘗到了甜頭,便愈發(fā)信奉此道。</br> 可是漸漸地,皇帝不信任卷宗,不信任書信,幾乎不信任任何一種可能流傳到別人手中的工具。</br> 這些秘密,只有皇帝自己能獨有。</br> 可是,不用書卷記載,又如何能永久還原事情原貌?</br> 皇帝沒犯愁多久,便很快發(fā)現(xiàn),他有一個年僅幾歲的兒子,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br> 那個兒子,生下來被惡鬼附身,面目丑陋,卻有個特殊優(yōu)點,能清晰地說出某時某刻,樹葉落下的位置。</br> 只要是他見過的,聽過的,他便能記住,且想忘都忘不掉。</br> 皇帝欣喜若狂。</br> 這是一個絕佳的容器,可以用來承載無數(shù)的秘密。</br> 皇帝特意召見了幾次這個鬼兒子,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臉上的黑瘢一次比一次淡,竟是好轉(zhuǎn)了。</br> 皇帝大喜,讓他掌管“諦聽”,讓他沒日沒夜地聽人匯報,除了吃喝拉撒,其余的時間都用來聽一個又一個的秘密。</br> 岑冥翳聽過的那些秘密之中,有的骯臟,有的凄慘,岑冥翳才不到十歲,卻統(tǒng)統(tǒng)刻進了腦海里。</br> 有一次,岑冥翳看完一卷記錄,里面寫著十幾個貴族男子一同□□一名不滿十歲的少女,他們現(xiàn)在還在國子監(jiān)逍遙。</br> 這屬于特級卷宗,看完后立刻要親手焚燒。</br> 岑冥翳將竹筒扔進火堆中,看著熊熊火焰,突然扶著桌角,幾乎將半副內(nèi)臟都吐了出去。</br> 這樣的事,岑冥翳聽了很多很多。</br> 待皇帝需要時,便將岑冥翳叫到跟前,挑著詢問。</br> 但凡岑冥翳敢提供錯誤的信息,就會被關(guān)進黑屋的鐵籠中,受蛇蟲鼠蟻啃噬。</br> 在窒息前的最后一刻,岑冥翳掐緊了自己的手心。</br> 他逼迫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不去想黑暗中不斷涌出的密密麻麻的影子,而去想柔軟的手指,從他手上撫過,拉著他走在陽光下,想他做夢也不曾夢過能得到的那雙唇,想她調(diào)皮的舌尖輕輕探出又收回。</br> 岑冥翳終于找回了呼吸。</br> 他常常被關(guān)進這樣的黑暗里,有時候是因為犯錯,有時候是因為惹兄弟不高興,有時候只是因為皇帝看他不順眼。</br> 皇帝并不會當眾對他有一絲一毫的難看臉色,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皇帝最寶貝的兒子。</br> 因為妖鬼不能當著外人的面折辱。</br> 岑冥翳曾在暗室中好幾次死去活來,十一歲那年,他又被罰關(guān)了三天三夜,差點沒能撐過去。</br> 直到在他瀕死的前一刻,他發(fā)現(xiàn)他腦海中多出了一段記憶,仿佛是另一個他,又或者說,是他在另一個大金朝經(jīng)歷過的事。</br> 他記起來了一只破碎的蝴蝶,一顆被從他手中挖走的完好的雞蛋,一枚替換進來的香噴噴的糕點。</br> 他記得他躲在秋華宮中,他記得那個郡主,叫趙綿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