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晚上的異樣后, 謝寅明顯感覺沈寧在努力逗自己開心,雖然他的方法跟十年前的直男一樣又笨又老套,但是——
那感覺還不錯。
沈寧的努力是有成果的, 對此感受最深的就是謝氏集團高層,以及總經辦的幾個助理。
這一天邵正覺陪著謝寅外出見一個客戶, 下午三點多他們就結束了工作, 正要返回公司。
謝寅:“我不回公司, 你和司機回去, 我自己開車。”
邵正覺隱約感覺到他是為什么開心,聞言立刻道:“好的,那我們先走了。”
“嗯。”
謝寅自己換車上了駕駛位后就往著一個方向開去, 黑色寶馬呈現一種肅穆的氣氛, 車子慢慢地開出幾百米, 過了會,旋律輕快的音樂從車載音響中放出。
......
沈寧結束了下午兩堂課,隨著人潮慢悠悠地往學校門口走去。他出門可謂是全武裝裝備,外套圍巾手套耳朵防護套, 一張臉掩蓋得只露出兩只眼睛, 要不是熟悉得人都不敢隨意認他。
兩節大課結束后,校園里有移動教室的,也有往寢室走的, 蜂蜂涌涌, 讓人生出“這果然是大學啊”的感嘆。
他準備回一趟寢室再回去,剛跨出廣場中巨大噴泉沒幾步,就有人叫住他。
“沈寧, 有人找你。”
上一次有人找的后果沈寧還沒忘呢, 聽到這話立刻露出警惕的表情。
“誰?”
“一個男人, 他說他叫周楊。”
“他?”
這家伙可比什么杜麻煩多了,人家小杜至多因愛生恨想傷害自己的內心(雖然不管用),但這個周楊可是喜歡自己,甚至還可能以為自己喜歡他!
這事情不說清楚是過不去了。
沈寧心里暗暗做了決定,慢吞吞地往著校門口走,他才走出學校大門,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就一臉驚喜地走了過來,臉上眼里都是笑。
“沈寧。”
沈寧不欲與他深聊,往人行道上站了站,不影響大家進出。
“有什么事么?”他冷淡道。
周楊愣了愣,有些勉強地說:“上次沒來得及好好說話,我們好久沒見了,我想跟你聊聊天。”
沈寧打斷他道:“我的態度還不夠明顯了?”
“我就是不想見你。”
面前男生語氣是如此決絕,表情又是那樣冷酷,周楊眼底閃過一絲受傷,輕聲說:
“我找出了搬家時你送我的信......”
沈寧腦中警鈴大作,信?什么信?
這年頭不會還有人寫情書吧?
這要是在小說里,是妥妥地要被主角攻發現然后引發兩個人爭吵的稀有道具啊,沈寧好難得地想起來自己是在一本書里,很多對普通人來說只有萬分之一概率的事情,對主角來說就是家常便飯啊。
——謝寅不會發現了它,然后跟自己冷戰吧?
沈寧腦中飛快地閃過這個念頭,他神思恍惚了下,沒注意聽對面的人說了什么,直到他:
“你當時的心情我都明白了,我還來得及......”
“來不及!”沈寧猛地回神,決絕地說:
“我有戀人了!”
正好這時,一輛車子幾乎是貼著馬路緩慢地開了過來,大冷的天氣,這輛車的車窗不知為何搖了下來,清晰地露出坐在里頭的人的臉龐。沈寧慢慢地張大了嘴,視線隨著車子移動。
對面的男人
情緒一激動,一步上前,上半身幾乎要貼上他的身體:
“誰?!”
“男生還是女生?!”
車子貼著人行道開了過去,沈寧心里莫名一虛,他連自己為什么要心虛都沒有功夫研究,滿腦子都是怎么快速把面前這個人弄走。
要是讓謝總看到他和自己在一起,天吶,這場景他簡直不敢想象!
“這跟你無關,我已經有自己的生活了,不要再來打擾我,否則我不會再對你客氣。”多說多錯,沈寧速戰速決只想離開。
“那你能告訴我你現在過的好么?”
沈寧遲疑了下,說道:“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也把從前的事情都忘記吧。”
“嗯,從前的什么事情?”
一個嗓音溫柔的男聲從身后響起,沈寧剎那間背影僵硬了下,他緩緩扭頭,看到謝寅穿著一身不知道什么材質的高級大衣大步向自己走來。
他身材挺拔,五官出眾,再加上一身定制修身服裝,雖然沈寧這會兒很不想見到他,但都不得不承認他現在英俊的像一個男模。
謝寅走定在沈寧身旁,自然地從大衣口袋伸出手牽住他的手掌,微笑著說道:
“怎么了,寧寧,這是你的朋友么?”
沈寧緩緩搖頭,周楊:“是,我們是朋友。”
沈寧瞳孔震驚,同學我勸你冷靜,這年頭下崗再就業也是很有難度的!
“既然是朋友,那就一起吃個飯吧。”謝寅看向沈寧,滿眼寵溺地說:
“難道你見到朋友。”
沈寧:“......”
事情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發展,直到坐在包廂里,被謝寅“伺候”地拿起筷子,沈寧都還在恍惚中。
謝寅選的地方是學校附近一個極為有名的大酒店頂樓餐廳,價格非常昂貴,是普通學生消費不起的,當然,例如周楊這樣的,一般也是消費不起的。
周楊被他帶到這里的時候,表情也都是茫然的,直至謝寅神色如常地招待了他,請他入座。
憑借著心頭一股說不出的意氣,周楊還是坐了下來。
謝寅神色不動,只是語氣已然恢復他高高在上的姿態:
“你和沈寧是怎么認識的?”
周楊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抿了抿唇說:“我們從前是鄰居。”
“那真好,我只能從照片里看到寧寧從前的樣子,寧寧以前是不是也這么可愛?”
周楊勉強笑了笑:“是,他從前就很乖,很懂事。”
“是么?”謝寅略微驚訝地說:“他在我面前可任性了,我還以為他從小就這么頑皮。”
周楊:“......”
沈寧埋頭吃飯,他不知道這種種那個感覺是奇怪還是尷尬或者是什么,總之他已經腳趾摳地了!
吃飯,吃飯!
周楊畢竟年少沒經歷過社會毒打,很快就被謝寅掌控了對話節奏,這兩個人與其說是在聊天,不如說是一方在向另一方匯報工作。周楊也心頭怪異起來,可是他怎么都扭轉不了這個局面。
謝寅輕輕松松打敗了疑似情敵,眉宇間卻不見絲毫自滿之色,他轉頭朝向埋頭苦吃的沈寧,把他碗里的菠菜挑出來。
“吃不下就別吃了。”
說完,他就把這幾根綠色健康蔬菜放進了嘴里。
沈寧:“......”
周楊:“......”
沈寧一時間頭皮發麻,謝總,咱們差不多就算了,我都沒你這么夸張。
謝寅抬頭看了眼對面男人黯然神傷的臉,正好這時候他手機亮了下,他側頭看了眼,忽然發出一聲淺短的笑。拿過來手機道:
“看,小白給你的車到了。”
沈寧詫異地展了展眉:“他真的要送?”
“當然了,他人雖然大大咧咧,但是做事都很謹慎,說過的話都會實現的。”
“這我能要么?”
“為什么不要。”謝寅一臉坦然地說:“不要白不要。”
沈寧稍稍有些扭捏,他前世也有錢,但也沒有幾百萬買一輛車這樣奢靡。現在展白這樣對他是因為他是謝寅的“男朋友”,只是他和謝寅......
謝寅看著他陷入沉思的模樣,余光撇到對面坐立不安的男人,伸手刮了刮沈寧鼻子。
沈寧猝然抬頭。
謝寅滿臉寵溺地看著他,道:
“是不是覺得我還不如展白重視你,所以生氣了?”
沈寧:?
您說人話。
謝寅淡然地拿出手機,打開邵正覺發給他的圖片:“上次不是說喜歡游艇么?我讓助理找了幾艘游艇,你喜歡哪一艘?”
沈寧沉默了瞬。
他現在不覺得幾百萬算很多錢了,跟一艘游艇比起來,一輛破法拉利算什么?!
沈寧硬著頭皮指了一個,謝寅很快聯系邵正覺,讓他把這艘游艇拿下。看著他揮手間嘩啦啦花出去幾千萬,沈寧的心口忍不住痛了痛。
這就是窮人的共情么?學會了。
一頓飯結束,周楊完完全全被打擊到了,知道自己在謝寅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他走的時候整個人都蔫了。沈寧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道:
“謝先生,其實你也不必如此。”
謝寅臉上早已經沒有了方才一個小時的溫和,他看著沈寧,冷冷道:
“我只是不喜歡有人破壞我的計劃。”
沈寧無奈地看著他,行吧,只要你開心,那就都好吧。
“那,謝王子殿下,我們要回去了么?”
謝寅瞥了他一眼,道:“回去,這家餐廳真難吃。”
沈寧:“......”
這也是展白旗下的酒店啊。
......
......
沈寧和謝寅回去的路上,同一時間,在某一棟金碧輝煌的大別墅里也發生著對話。
“謝寅竟然要給他那個小情人買游艇,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越活越回去了么?!”
謝父看了眼氣憤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的謝母,忍不住道:
“謝寅那孩子從小就很懂事,他這么做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
“什么深思熟慮?他就是故意想氣我,故意要和我作對,我讓他做的事情,他一樣都不肯做!”
“那他想讓你做的事情,你不也是一樣不肯做?”
“他想讓我做什么?”謝母承受不住地尖叫道:“我只是像普通的父母親一樣想自己的孩子有個家一家幾口開開心心圓圓滿滿而已啊,我要的很多么?”
“是啊,所以你有了睿睿,可是結果呢!”謝父眼中涌出無盡的傷痛,連聲音都疲憊不堪。
“一個兒子換一個孫子,你覺得值么?”
謝母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片刻后她渾身失去了力道,扶著沙發扶手坐下來。
“你也覺得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書嶼?”
只是聽著這個名字,謝父就心如刀絞。
“別說了,別說這個事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對謝寅寬容點,謝寅他從小就很有想法,你是拗不過他的,不如讓他開開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謝父慢慢地站起身,微微佝僂著身體朝樓上走去,他的背影比剛才坐在沙發上時蒼老了好幾倍,就仿佛有什么東西從他身體中被抽了走,再也回不來了。
謝母怔怔地坐在沙發上,遲遲未能回神。
......
......
3月春雨連綿,沈寧走在路上,撐著把傘忍不住把脖子縮進溫暖的圍巾里面。
怎么還是這么冷啊,他還能等到夏天么?他走過一條人行道,漸漸的便利店餐飲店被拋在腦后,面前是一排排商業大廈,雨幕之中有一個衣著光鮮的老人從一輛車子里下來。
他似乎沒有帶傘,用一個公文包擋著頭頂,但雨滴還是淅淅瀝瀝地順著柔順的大衣袖口流進他領子里。他看起來很是凄慘,沈寧不由幾步快速上前。
鬢發微白的男人察覺到頭頂異樣,扭過頭,驚訝地看著他。沈寧指了指前方,道:
“你去哪?”
“我公司就在附近,那座大廈就是。”
他指得那座大廈是這個地區的標志性建筑物,也是最為豪華的商業樓,沈寧沒有想太多,道:“我送你過去吧。”
兩個人慢慢地在雨中走著,沈寧心無旁騖,倒是身邊儒雅溫和的男人說了幾次感謝,又慢慢和他聊天。大抵是這個年紀的老者都容易讓人放下戒心,沈寧也跟他說了幾句話。
兩人慢慢聊起天。
“你從畫廊出來,你喜歡畫畫?”
沈寧:“有點興趣。”
老人道:“我年輕的時候也對藝術類有興趣,可惜家里管的嚴,不準我從事這個。說起來,我公司樓上還掛著一副齊康橋的《夜歸人》,是我老朋友送給我的,不知道真的假的。”
沈寧也被這個話題吸引了注意力,他們當畫家的,很多畫出來后就被人收藏了,自己都不一定見過很多面,除非買家愿意展出,否則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再見一面。畫家自己尚且如此,更別說其他人了。就是沈寧跟李昌雅陳蒼南他們交好,這輩子都不一定能看到陳蒼南完整的《故鄉》系列。
沈寧是真的被勾起了興趣,兩個人邊說邊聊,氣氛融洽。
很快他們走到大廈門口時,門內保安向著老者點了點頭,似乎是認識他。
沈寧本來是送他到這就要離開了,老人溫和道:“要不要上去坐坐?喝杯茶等雨小點吧。”
沈寧:“嗯......”
老人笑道:“還有我的畫需要你品鑒。”
沈寧:“那我就不客氣了。”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上了樓,沈寧進去的時候還注意看了下他按的樓層,電梯很快到達,兩人一前一后走出。
“這就是我的公司了。”
沈寧抬起頭,看到門上“佳釀天成白葡工作室”的招牌,進去門口就是一個擺放著幾瓶白酒模型的展示柜。
“你公司是做白葡萄酒的?”
“哈哈我愛好喝白葡萄酒,喜歡收集,順便和同好們交流罷了。”
別人說這話沈寧可能會覺得假,但身邊這個五十來歲的老人一看就是家境極好,他這個年紀如果不愁吃穿,把愛好當工作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兩人進門后,門口前臺立刻喊道:“總經理。”
老人擺了擺手,自己走進一間辦公室。辦公室格外開闊,靠著外邊的大窗戶能想象到陽光晴朗的日子這個房間該是怎樣的明媚。房間
兩側也擺放著一個大架,上面都陳列著許許多多品種不一的酒。沈寧只粗略看了眼,目光就瞬間被墻上一副畫給吸引住了。
老人嘴角含著笑,看著身邊男生沉迷地走進房間,腳步仿佛有它自己的意識,一步步朝著墻上的畫挪動。他看向沈寧的目光里帶著審視,帶著喜愛,帶著老人家特有的寬容,也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傷感。
在路上看到沈寧純屬意外,但是想辦法和他說話卻是他早就想了很久的了。謝寅的脾氣他知道,是打定主意不回頭的人,書嶼的事情已經無法再挽回,他就是希望還有一個兒子能好好的,能開心的......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是能陪伴他兒子一生的人么?
沈寧沉浸在畫的氛圍中,過了不知道多久才猛地回過神。他扭頭看了看左右,忽然目光一定,有些好奇地看著玻璃柜里一個金色獎杯,
“贈好友 謝氏致誠。”
“謝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