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 沈寧腦中只有“酒后亂性”這四個字。
別人是酒后亂性,他們是在被情緒而支配的放浪,和安撫復雜情緒當中因為某些陰差陽錯而亂性, 用酒后亂性描述也可以。
雖然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事,但能讓謝寅都黯然神傷的事肯定不小。哎, 人世間的感情就是這么復雜, 剪不斷理還亂, 不像他和謝寅, 當簡簡單單的Pao友多快樂。
沈寧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坐在床頭,看著謝寅有條不紊地穿衣服扣扣子,系領帶。
從前他們大多是在周末做, 做完也不一定一個房間睡覺, 鮮少看到謝寅起床穿衣服的場景。這個場面怎么說呢, 就是有種仿佛跟人一夜情之后被pao友無情拋下,連個電話號碼都不給的既視感。
謝寅系好領帶回頭,正好看到裹著半張被子的男生滿臉恍惚,神游太虛的模樣。
“你是要繼續在這里睡, 還是回去睡?”
沈寧想都不想:“你把麗姨引開以后, 我偷偷跑回去睡!”
謝寅:呵。
沈寧看到謝寅已然心情恢復,暗暗松了口氣。謝寅可是天塌下來的時候會頂著的人,頂梁柱要是倒下了, 他這種小人物怎么活啊。
他扶了扶傷痕累累的腰, 表情扭曲了一瞬,他這可是為了拯救世界犧牲了小我。
謝寅回頭:“我走了。”
沈寧伸出手爪:“謝先生拜拜。”
沈寧目送謝寅毫不留戀地走出房間,心說連個離別吻都沒有, 更像渣男了。
他聽著樓梯口咚咚咚的聲音, 計算著他到達樓下和麗姨照面的時間, 瞅準時機快速回到自己房間,準備再補一個回籠覺。
他今天是注定要逃課了,之前他把那副“新年”掛到了秦夫人的畫廊,過了幾天,居然真的有人要買他那幅畫,買家似乎對《赤月》也很有興趣,聽說作者是個新人畫家,就想見見他。
沈寧虛榮心爆棚,決定去見一見這位自己的“粉絲”。
沈寧來過幾次畫廊,也算這里的小熟人了,喬語顏直接接待了他,兩人聊了一會天,喬語顏起身道:
“你在這里坐一會,客人已經到了,我帶他過來。”
“好。”
休息室里暖氣開得有點足,沈寧解開領口扣子,還是覺得悶,不由走了出去在外面的藝術館看畫。他悠閑地走了一會,忽然身后發出一個驚訝的聲音:
“沈寧!”
沈寧回過神,看到一個穿著修身西裝的年輕男人正一臉驚喜地看著自己。
沈寧出聲道:“你是?”
男人似乎是沒想到他會這么問,一張臉毫無防備地露出受傷神色,沈寧心中驀然響起警鈴,眼中微微有些警惕。
完了,不會又是跟主角關系很深的背景人物吧?
不要了吧,一個弟弟就暴露了,再來個什么七大姑八大婆的,他根本應付不了好么?又不能都送去挖礦。
沈寧心中默默祈禱,不要是熟人,不要有深層感情關聯,最好連高中同學都不要是!
男人只是短暫失態,很快回過神來:
“我是周楊,你忘記我了么?”
沈寧深吸了口氣,決定用他最近才研習到的一個糊弄大法,他打斷男人欲言又止的表情,直接道:
“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說了。”
反正了解“沈寧”的人都知道,他過去的人生一片凄慘,開啟新歷程后想要忘記過去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男人果然一愣,接著有點
失落地點點頭:“的確,也不是什么開心的事。”
他很快展顏道:“所以你就是《新年》的作者沈寧吧?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沒想到真的是你,你當畫家了!”
沈寧含糊地應了聲:“是我。”
男人看起來還想說什么,這時候喬語顏領著一對中年夫妻走來,那對夫妻看到兩個人在聊天,也是一愣,說道:
“周楊,你和這位沈寧先生認識么?”
周楊恭敬地回答:“我家以前就在沈寧家旁邊。”
沈寧:完了,是鄰居。
喬語顏也看著周楊,沉吟道:“那你是?”
周楊立刻回答:“我是高總的助理。”
沈寧:更完了。
喬語顏笑道:“原來大家都認識啊,那更好了,沈寧,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想買畫的高總和黃總,他們對你的畫很有興趣,包括之前的《赤月》。要不是你說那是你第一幅作品不想賣,他們也想買下來呢。”
黃總微笑著說:“我和老高是真的很喜歡小沈先生的畫,我看著格外有活力,讓我好像回到了年輕時候,那副《新年》也特別有趣,總讓我想起以前在老家的時候。”
高先生道:“是啊,小沈先生青年才俊,以后一定會有更好的作品,我們很期待啊。”
幾個人說說笑笑往休息室走去,這一路,周楊都一步不離地跟在那對夫妻身后,到了休息室幾個人坐下后,沈寧更是一抬眼就能見到他,他總覺得對方在看自己,那目光,讓他如坐針氈,以至于和第一個粉絲的見面都不那么愉快了。
沈寧心不在焉,簡單寒暄結束就以上學為緣由拒絕會了午餐邀請,他無視身后男人復雜挽留的眼神,直接往畫廊外面走去。
他剛上車就啪嗒啪嗒拿出手機,幾聲響后:
“喂,趙珂!”
“hello,歐尼桑。”
沈寧無視這個中二的高中生:“周楊是誰——”
“周楊么?哦,好像是以前住隔壁的那小子吧。”他嘻嘻一笑,語氣帶著幸災樂禍:
“怎么,你見到他了?他以前跟‘你’可是關系很不錯哦。”
沈寧恍惚了下:“不錯是哪種不錯?”
那頭毅然決然地說:“他喜歡你,你也對他有好感。”
沈寧:哦,NO!
他一臉冷漠地掛斷了電話,好,總之,以后他又是一個沒有任何粉絲的新人畫家了。
周楊這個人物的存在還是給沈寧帶來了很大震動的,主要是他不由地懷疑以后還會不會有類似的人物出現,偶爾一兩次能躲開,但也不可能此次躲開,萬一哪次哪個人覺得奇怪,順手報了個警......
沈寧在課堂上昏昏欲睡,大腦陷入淺眠,做夢自己被人圍繞,每個人對著他指指點點,說他是怪物。場景飛快轉換,一會是他被當作怪物抓了起來,一會是謝寅站在人群外面冷冷地看著他鐵窗淚的樣子。一會又還是謝寅拿著一張紙趾高氣昂地走到他面前:
“這——是一張賣身契,里面寫了你自愿賣身給我當奴隸,十年之內不準有任何反抗,對我唯命是從。如果你簽下這張賣身契,我就救你。”
“沈寧”嗚嗚地哭:“十年太長,坐牢都不用十年。”
“謝寅”:“坐牢你就吃不到刺身鮑魚火鍋燒烤蒸螃蟹蒸蝦紅燒排骨蔥油雞翅麻辣雞爪清蒸鲇魚醬汁鰻魚......了。”
“沈寧”:“......”
“沈寧”整個人都傻了。
“不,不行,不能不吃......”課桌上,
男生發出囈語。
“沈寧,沈寧......”他旁邊的男生看了眼臺上停下了講課的老師,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救過了!
“沈寧!”
一聲巨響沖進耳膜,沈寧猝然坐直身體。
“啊,啊?”
他腦袋左搖右擺,終于目光定格在過道上一張明顯不是學生的臉上。
他遲疑著開口:“老師?”
老師皮笑肉不笑:“睡的很好嘛,看來我的課讓你受益匪淺啊,既然如此,下周的課堂發表就由你來做吧。”
沈寧:哦NO!
他很想說我在課堂上睡著跟誰的課無關,純粹是體質原因,但他也不敢說。他今天同時達成了上課睡覺,和被老師發現的兩項成就,大學生涯一片無悔。
下課后沈寧在幾個同學同情的目光中慢慢走出教室。
他先是走向音樂室,歸還音樂室大門的鑰匙。
社長遺憾地看著他:“以后真的不來了么?”
沈寧笑道:“鼓手不是已經招到了么?”
“可是你也很好啊!”社長賣萌道:“我們大家都舍不得你嗚嗚。”
沈寧只能無辜地說:“可是我還是更喜歡畫畫。”
“好吧好吧,我也就是說說,那你有空過來玩啊。”
“肯定。”
沈寧把鑰匙交還給了社長,才背著包往學校外面走。司機在外面等著,他很快上了車,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別墅。
麗姨問他要不要吃點什么,他想起來中午只吃了個三明治,根本沒吃開心,就拿了點零食進畫室。架子上的《雪》還沒有最后完成,細節部分還在完善,這可能是他耗時最長,也是最用心的一副作品,最開始的時候他覺得按往常的習慣用色彩掩蓋粗獷的筆觸,后來相處時間越來越長,看著它一點點被完善,終究不忍只做到□□分。
也許他也可以,做到百分之百的十分。
他剛要拿出顏色盤,忽然頓了頓,先從畫室抽屜里拿出一個牛皮封面的小本子,翻開一頁。
上面不怎么整齊地列著許多條項目,有的還是那么寫著,有的劃了雙刪除線。沈寧握著筆在“進行一次樂隊演出”的那一行劃上兩道筆直的橫線,然后伸長手臂舒展腰背。
劃掉的行數已經超出了沒劃掉的。
“這么一看,我的愿望好少啊。”
我真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自我肯定后,沈寧放回本子正要走向畫架,忽然他用力地捂住胸口位置,另一只手飛快地抽出口袋里的手帕捂住嘴,胸腔發出幾聲沉悶的咳嗽。
......
男生收回手掌,手帕上泛著點點血跡,在淺黃色的布料上尤其明顯。
沈寧低垂的眼睫在無聲的空氣里顫了顫,很快掀了上來,走到洗手池邊上面無表情地打開水龍頭。血跡順著垂落的手帕滲入流水形成的巨大漩渦中,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了。
沈寧深吸了口氣,在平復完心情后,走回畫架旁坐下畫畫。
......
大概六點出頭的時候,樓下傳來汽車的聲音,沈寧飛快地抬起頭,小步跑到窗邊。一輛車子在門口停下,一個身影從里頭走下,大步邁向大門。
沈寧露出微笑,先放下畫筆準備下樓。他洗了手剛要出去,忽然又返了回來,重新從抽屜里把小本子拿出來,在上面添了一行字:
“讓謝先生開心!”
......
謝寅剛剛進門,目光在房間里面搜尋了一刻,
低頭換了鞋子往里面走,他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一個男生正拿著個杯子下樓來。他臉上還帶著幾分神秘的微笑,看到謝寅看向他,唇口笑意更深了幾分。
謝寅稍一沉吟,側身讓出一條路,來讓他表演。
“謝先生。”男生頷首,矜持地說:
“我學了一個魔術,想展示給謝先生看。”
謝寅:“哦,很好啊。”
謝寅連他的工作都放下了,紆尊降貴地跟隨著沈寧走到桌子旁。沈寧先是拿出了一盒紙牌,展示給謝寅看。
“謝先生,你看,這是一副紙牌,這里有從1到10十張紙牌,我要讓你每次都抽中10。”
“這可真是了不起的魔術。”謝寅語氣毫無波動地說。
“......”
大概是因為這是非常嚴肅的事,沈寧收斂臉上神色,他先是快速地洗了牌,然后不斷地交叉換牌,雙手合十用力揉搓,最后把幾張牌往桌上一擺。
他鄭重道:“謝先生,抽牌吧。”
謝寅伸出右手,在幾張紙牌上徘徊了會,最終抽出其中一張牌。沈寧飛快地收起其他牌。
“謝先生,打開吧。”
那的確是一張紅心十。
沈寧露出驕傲神色。
“還要再來么?”
謝寅垂下眼瞼,他低聲道:“來啊。”
沈寧拿回那張十,又重新把牌給他看了眼,再次洗牌,半分鐘后:
“請。”
謝寅毫不猶豫地抽出最左邊的一張。
紅心十。
沈寧:“我又贏了。”
他正要收回其他牌。
“等一等。”
謝寅壓住他的手,在后者滿是拒絕的目光中拿出其他牌。
紅心十,紅心十。
全部都是紅心十。
謝寅看向沈寧,而沈寧扭頭望著墻壁,一副拒不接受懲罰的樣子。謝寅把牌放了下來,收回手。
“你的魔術太粗糙了。”
他抓著沈寧的手腕要擼他的袖子,沈寧掙脫不能,只好閉上眼睛。謝寅把他藏在袖口的那副牌拿了出來,還刻意地把牌面展示給沈寧看。
沈寧郁悶地說:“我做的不好么?我練習了很多次了。”在短暫時間內換一副牌也是很需要技術的啊,雖然比他展示的魔術簡單上很多。
謝寅:“首先,你會魔術這件事情就不可能。”
“......”
謝寅垂眸看了眼有些低落的男生,把他的牌拿過去道:“我也有個花樣給你看,雖然比不上你的魔術,但也有娛樂性。”
沈寧睜開眼:“什么?”
謝寅把紅心黑桃兩個花樣,從一到老K,一共二十六張牌拿出來,然后把次序打混,緊接著他飛快地開始洗牌,動作快的沈寧都看不過來,他又是洗牌又是指尖一壓一彈兩邊飛快換牌。肉眼可見的紙牌順序迅速歸位。
不知道有沒有到一分鐘,他把紙牌往桌上一放,輕輕鋪開,紅心黑桃依次排列,從一到老K,一張不差一張不亂。
沈寧看的一愣一愣的。
“謝先生,你哪里學的?”
謝寅矜持地說:“大學的時候學過一點。”
又是一點,你大學的時候到底都學了什么啊?
他看著男生面露崇拜的神色,不覺唇角微揚。
沈寧用一種詠嘆調的方法夸贊道:“謝先生,你好厲害哦~不愧是你!”
謝
寅唇角繼續上揚,過了會又覺得不對,雖然是他表演節目給沈寧看,但總有種沈寧在哄他的感覺。他抬起眼,觸及到男生眼底的笑意,才確認自己沒弄錯。
他的確是在哄自己開心。
謝寅瞬息心情復雜,看來自己昨天的異常是真的嚇到他了,可是他有什么好怕的,自己的心情好壞與否并不能影響他在這個家受到的待遇,甚至連自己對待他的態度都不會變,也許還會更加依賴他。
唯一能夠解釋的理由就是:
他只是單純的不想讓自己難過。
所有的討好和諂媚都不如此刻這樣讓他開心,謝寅唇角微勾,伸手揉了揉男生的腦袋,起身上樓。
正在驕傲中的沈寧:?
他一頭霧水,扭頭看著走向樓梯口的男人背景,對他剛才的動作莫名其妙,不過......
他這是,有開心到吧?
那就無所謂了。
謝寅走上樓梯,腦中仍不斷回放著男生試圖哄他的樣子,他唇角無意識地彎起,回首看了眼客廳里的男生。
男生正低著頭認真地收拾桌上的紙牌,他睜大著眼睛,微微張開口,一副既天真又無憂無慮的模樣。
謝寅一路都維持著好心情走進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