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88年,蘇拉被公民大會推選為執政官,同時也被任命為征討米特拉達梯的統帥。但是馬略與護民官在平民才可以參加的平民大會中推翻了這項任命。自公元前287年通過《霍滕修斯法》以來,平民大會中所決議的事項也可正式立法予以承認,而絲毫不肯讓步的蘇拉也不肯就此罷休。護民官蘇爾皮修斯十分推崇格拉古兄弟的改革,但元老院派人士對他偏袒民眾的政策感到不安,于是暗中支持蘇拉。
蘇拉率領著為了遠征東方而組編的3.5萬名士兵向首都羅馬進軍。馬略及蘇爾皮修斯都認為,位居一國之首的執政官蘇拉絕對不會率軍進攻首都,因此他們并沒有任何防備。短短數小時的沖突后,羅馬被蘇拉以及他所率領的軍隊掌控,馬略逃走,蘇爾皮修斯被捕身亡。在首都大多數居民還沒有參與的情況下,軍事政變便獲得成功。以馬略為首的平民派其他領導人士,被以“賣國賊”之名處死。蘇拉甚至立法規定如果有加以援助者以同罪論處。老馬略不能留在意大利,只好逃到遙遠的非洲。雖然愷撒一家并非這次政變的直接打擊對象,卻仍然憂心忡忡地度日。
然而,這個發生于少年愷撒12歲時的事件并沒有就此終結。蘇拉重獲遠征東方的統率權后率軍前往東方,他將國內的事委托給公元前87年選出的執政官秦納處理。不想秦納卻露出真面目,他召集公民大會,立法恢復被冠以“賣國賊”的馬略以及他同黨的聲譽。但是,隸屬元老院派的另一位執政官屋大維想否決這項立法。馬略得知羅馬的形勢變化后便從非洲回國,6000名支持他的士兵也前來效命。
于是馬略與秦納成功地以武力掌控羅馬。但是這次的武裝政變,將不相干的人也卷入其中。馬略無法忘記自己充滿悲慘及屈辱的逃亡生活,于是這位70歲的老將將積壓已久的憤恨化為了殘酷的報復行動。
老馬略大開殺戒,派遣了一隊奴隸兵對羅馬進行了5天5夜的大殺戮,死者包括元老院議員50人、“騎士階級”1000人。作為羅馬共和政治領導階層的元老院議員之中,有50位議員遭到殺身之禍。
死亡的議員中還包括現任的執政官屋大維。自格拉古兄弟以來,護民官被殺的事件在羅馬已是司空見慣,但現任執政官并非死于沙場而是死于羅馬人之手倒是首開先例。另外,曾于公元前102年與馬略共同擔任執政官的卡圖魯斯,曾與馬略聯手,成功擊敗南下的日耳曼人,并共同乘坐由四匹白馬拉的凱旋戰車。他也是這次屠殺行動的犧牲者之一。公元前90年擔任執政官后成為“同盟戰爭”的總司令,同時也是《尤里烏斯公民權法》的立法者的路奇烏斯·尤里烏斯·愷撒,他雖然是馬略妻子的親戚也難逃一死。他的弟弟蓋烏斯·尤里烏斯·愷撒也在犧牲者名單上。這些人的“罪狀”只不過是沒有公開反對蘇拉當年提案將馬略和他的同黨以國家公敵的罪名處死而已。他們未經審判就被捕殺,頭顱被砍下來后放置于羅馬廣場的講壇上。
姑夫殺害另兩位伯父,這對于愷撒這個13歲的少年來說,可以說是生平第一件令人震撼的事件。“蘇布拉”與羅馬廣場距離很近,他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這一切,大概也能夠感受到腥風血雨的氣氛吧。后世某位研究者曾提到,尤里烏斯·愷撒一生都很討厭血腥的味道,也許正是因為這件在他13歲時發生在他身邊的事。
就好像筆者在寫到有關馬基雅弗利的內容時,令人驚訝的是這位文藝復興時期冷靜的政治思想家,9歲時目睹的“帕茲事件”后來竟影響了他的一生。少年時代的體驗對于敏感的人而言,將成為他日后思考模式的根基。不同于完全置身于事外的馬基雅弗利,此次事件中雙方當事者皆是少年愷撒身邊的親人。
老馬略滿腹的怨恨發泄完畢之后,羅馬才得以恢復表面的平靜。公元前86年,公民大會推選馬略及秦納為執政官。對馬略而言,這已經是第七度榮獲執政官一職,但是就在他就任的第13天,也就是公元前86年1月13日,這位杰出的將領逝世于床榻上,享年70歲。在得知馬略進行的大屠殺及他的死訊后,視馬略為仇敵的蘇拉并無意返回意大利。蘇拉深知解決問題的先后順序,他必須先解決東方的問題。這段時間,秦納在意大利開始實行獨裁統治。
這里說的獨裁統治,并非是獨裁官一人統治的政治。羅馬共和時代的獨裁官雖然握有大權,但任期限定為6個月。盡管秦納恪守這個傳統,卻因為他連續當選執政官而實行獨裁之道。凡是具有羅馬公民權者都可以經由公民大會推選擔任執政官,擁護平民英雄--馬略的平民,成為馬略的繼任者--秦納的支持群眾。在秦納實施獨裁期間,陸續通過了頗受群眾好評的各項法案,元老院只能保持沉默,因為不諳軍事的秦納無法運用軍事力量控制政治,元老院的議員們至少不必擔心自身的安危。
青春期的愷撒
生活于獨裁統治下的少年愷撒,得以平靜地度過14、15歲,不久16歲也來臨了。就在這一年,他的父親過世,死因似乎是自然老死。身前堪稱默默無聞的父親死后,才16歲的愷撒便成為一家之主。根據當時的羅馬風俗,上流社會的女人在生子后如果再婚仍然十分搶手,也不會遭受到任何非議。但愷撒的母親奧雷利婭一反世俗,完全不考慮再婚的事,一人承擔起持家的責任,以減輕尚且年少的一家之主的負擔。她這樣做的原因是愷撒在這一年卷入了“平民派”和“元老派”,也就是馬略派與蘇拉派抗爭的風波中。
結婚
在東方的蘇拉捷報傳來后,被視為馬略接班人的秦納,為了應付遲早會回國的蘇拉而傷透了腦筋。通過多項讓民眾受惠的政策立法,他很自信能夠獲得民眾的支持。但實行源自“Dēmokratia”一語的“多數派的獨裁”這三年,不贊成這種統治形態的元老院階級,自然視秦納為眼中釘。尤其是6位元老院老議員中的一位因老馬略的報復行動而失去性命,當時秦納雖未從旁協助,卻也未曾阻止已被仇恨沖昏頭腦的老馬略。
當蘇拉如預計即將回國之時,為了從容對付蘇拉,秦納設法接近元老院人士。秦納手中擁有的第一張王牌就是馬略死后意大利仍維持著安定的政局,第二張王牌就是讓年輕的尤里烏斯·愷撒與自己的女兒科爾涅利婭結婚。
政局混亂是保守派人士最害怕的。雖說秦納的統治方式可以說是民眾的獨裁,但在他執政期間各地均無流血沖突,因此元老院議員當中,也有人基于這一點而對他持有好感。
除此之外,即將與秦納女兒結婚的愷撒是馬略的侄子,也是被馬略殺害的前執政官路奇烏斯·尤里烏斯·愷撒以及他弟弟的侄子,即使是由保守派人士所支配的元老院當中,有許多人對促成《尤里烏斯公民權法》立法的這兩兄弟懷有敬意,而惋惜他們之死的議員也不在少數。對這些元老院議員來說,秦納的女兒與愷撒結婚一事,被視為秦納暗地里向元老院謝罪的方式。
這個婚姻對秦納來說堪稱一石二鳥。借助這個婚姻,秦納與支持他的平民,以及死后仍被視為英雄的馬略,皆能更進一步地緊密結合。
秦納沒有將女兒嫁給馬略的兒子,而選擇他的侄子,其用意就在于此。如果將女兒嫁給馬略的兒子,民眾對他的支持雖然不會改變,但是就博取元老院人士的好感而言,這么做只會造成反效果。由此看來,愷撒第一次的婚姻是名副其實的政治婚姻。其實政治婚姻在當時的羅馬上流社會極為普遍。但是,在17歲的成人禮之前結婚,即使在羅馬也算出奇地早。這是由于新娘的父親有不得不急的理由,因為東方已暫時獲得平靜,蘇拉只需渡過亞得里亞海就可回到意大利。
而愷撒作為新郎似乎并不清楚為何如此倉促地結婚。直到40歲步入壯年期后,愷撒仍與母親商談政事,所以這次的婚姻恐怕也是他的母親奧雷利婭在一旁大力促成的結果。
愷撒家族本身就是名門望族,理應歸為元老院階層。《尤里烏斯公民權法》賦予所有居住于意大利的自由民以羅馬公民權,而正是愷撒家族的成員完成了這個劃時代法案的立法,因此可見愷撒家族并不是不會變通的守舊派,而是擁有開明的作風。而他的母親的娘家奧利烏斯·科塔家族也在此10年間,展現出一種積極穩健的家族風格。另一方面,對羅馬平民而言,宛如神話人物般的馬略是愷撒的姑夫,因此,愷撒家族的成員在心理上認同平民派自是不難理解。
從愷撒母親的立場來看的話,這是為生來便注定將要從事公職的獨子的前途所作的決定。羅馬政壇自格拉古兄弟以后,呈現元老院派及平民派兩大政黨并立的局面,如果想要立足政壇,就必須明確表示自己的立場。奧雷利婭為獨生子選擇了平民派,因為愷撒是馬略的侄子,在相當程度上已被人視為平民派人士。而他娶秦納的女兒為妻,更進一步表明了他的政治立場。
其實早在與秦納的女兒談論婚事前,父親已經替愷撒定了一門親事,對方為“騎士階級”,社會地位雖不如愷撒家族,但確實是羅馬屈指可數的富有人家,對屬名門望族卻過著儉樸生活的愷撒家而言,這是個有利的選擇。放棄這門婚事而娶秦納的女兒,如果是在平時倒還說得過去,但在局勢動蕩時代作出這個決定簡直是一場豪賭。由此看來,為愷撒一生增添了幾許傳奇色彩的賭徒性格,也許正是來自他的母親奧雷利婭身上。
成人禮
在古羅馬,結婚典禮就是在神前發誓及交換戒指,然后邀請親友參加婚宴,熱鬧地慶祝一番,最后新郎將新娘抱進家中,這似乎與現代的婚禮并無不同。無論如何,這對少年夫妻如過家家般的婚姻生活,就在堪稱為羅馬婦女楷模的母親奧雷利婭穩健的管理下,在“蘇布拉”的家中開始了。16歲新郎愷撒的日常生活與婚前相同,中午之前跟著高盧籍的家庭教師用功念書,午后則到競技場鍛煉身體。舉行成人禮之前結婚,在他所屬的階級來說其實是不妥的,原本應于17歲舉行的成人禮想必也因此提前了一年舉辦。別的不說,有家室的一家之主仍繼續穿著未成年人穿的長僅及膝蓋的短衣,實在是有些不恰當。
名字為“托加”(英語為“Toga”)的長袍是古羅馬人的正式服裝,這種服裝非常不易穿著,穿法也與西裝大不相同。
這種托加由一塊裁成橢圓形的白色毛料做成,質地的厚薄因季節的變化而有所不同。如果是元老院的議員,可以在橢圓的圓周部分以深紅色的鑲邊作為裝飾。橢圓形的長度依穿衣者的身高來決定。由于穿著托加的過程非常麻煩,穿著時通常都需要奴隸在旁幫忙。總之,將托加整整齊齊穿在身上,就如同西裝一般地筆挺,能夠表現出一個人儀容端莊的一面。
在穿托加時,奴仆先將短橢圓對折為不均等的兩部分,這是為了在托加裹覆于身時,能將鑲邊部分完全顯露于外側。接著,自穿著短衣站立的主人左長衣短衣女性的服裝肩,依折線包裹于頸部四周后垂下,托加的下擺長度需到達腳踝,到此完成了托加三分之一的穿著。剩下的三分之二自左肩繞于背后,經過右腋下方再繞到左肩,使它像圍巾般自然下垂。因為布量很多,自左肩下垂的部分需用左手臂來支撐。
總而言之,要將大約是身高三倍的毛料重復地在身體上圍裹,布料上所作的折痕如果不牢固,穿著時就會顯得衣冠不整。奴隸們得在前一天就需要將對折及衣褶部分的折線仔細熨燙,這是他們重要的工作之一。那時候當然沒有什么電熨斗,但有類似的器具可供使用。
重疊的衣褶在身體的某些部分是較多還是較少,可決定整體裝束是整齊清爽還是邋遢不整,因此善于裝扮的人在衣褶的處理上煞費苦心。從年輕時代起,愷撒無論對穿著短衣時系腰帶的位置或是托加的衣褶均煞費心思,同時他也以善于裝扮而聞名。
托加雖然無論在穿衣時還是在穿上之后均十分麻煩,但是它還是受到羅馬領導階層男士的喜愛,因為穿上長而厚的托加后,體格看起來也較健壯,舉止也似乎變得穩重,而羅馬的男性很偏愛“穩重”這個詞。
固然在公開場合應當舉止穩重,回到家中人們卻想脫下穿著麻煩又行動不便的托加。在家里通常穿著短衣,男用短衣為短袖,兩只胳膊裸露在外,長袖的短衣為女性專用。男性即使在冬天也不穿長袖短衣,如果天氣寒冷便將短衣重疊穿著或者外罩披風。
在奴隸的協助下16歲的愷撒也努力地練習著托加的穿著,對他而言,穿托加正是從少年拆線托加的折法期進入青年期的標志。
然而,過家家般的婚姻生活、學習穿上托加后的言行舉止等平靜的生活卻無法繼續,暴風雨遠比預期的提前降臨了。
公元前84年底,秦納在全心投入迎擊蘇拉的準備工作時,因軍隊編制混亂而被殺身亡。公元前83年春天,率領4萬大軍的蘇拉自意大利半島南端的布林迪西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