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可能,胡人彪真的不想與麻子寨打這么一仗。</br> 因為不談麻子寨的實力有多強,它的背后,還有連云十二水寨,而在這長江水道上,如果真的跟連云十二水寨結了仇,那將是一件麻煩無窮的事情,排教也會因此沾染麻煩。</br> 但讓他放棄船上的一半貨物,屈辱地選擇臣服,這也是他絕對辦不到的。</br> 還是那句話,做什么都可以,別砸了招牌。</br> 排教這么多年來積累的榮譽,不可能讓他胡人彪在今天給揮霍了去。</br> 這榮譽,是需要用鮮血甚至性命來守衛的。</br> 又不想與之正面沖突,又得維護貨物的安全,唯一的辦法,就是拼命沖出封鎖,盡可能地將敵人給甩開去……</br> 所以他這邊命令一下,貨船揚帆,另外船艙下早就待命的船工們,立刻奮力劃動船槳,朝著下游行去,想要在短時間內,奮力沖開水匪的封鎖,遠離此處。</br> 與此同時,排教一位老先生在船頭開始瘋狂起舞,口中叨逼不斷,跳起了大神來。</br> 他這邊一動,立刻有狂風吹起,將船隊托著,朝前快速沖開。</br> 排教數百年的底蘊,在這一刻,盡數顯現出來。</br> 而這邊船隊一動,人在船艙之中的小木匠與屈孟虎立刻就感覺到了,兩人走出小房間,來到過道上,瞧見船艙出口處有人把手,卻正是排教的人,于是屈孟虎問道:“外面什么動靜?”</br> 排教的人喊道:“水匪來了,大家不要慌張,待在船艙不要亂走,你們放心,出任何事情,我們排教都會處理的……”</br> 這貨船里面,除了排教的人和船工之外,還有貨主的伙計以及零散幾個搭船人,此刻聽到動靜,大家都紛紛跑出了房間來,打聽情況。</br> 屈孟虎走上前去,說道:“我們出去看看。”</br> 那排教的弟子對他和小木匠格外防范,當下也是拔出了刀子來,警惕地說道:“你們想干嘛?”</br> 屈孟虎有些無奈,說之前跟你們老鏢頭講好的,我們有些本事,碰到水匪,我們可以過去幫忙的……</br> 那人說道:“老鏢頭沒說,讓你們在這兒待著,別上去添亂……”</br> 雖說貨主希望小木匠與屈孟虎能夠幫忙,共同抵御水匪,而他們兩個也答應了,但作為此行的押鏢頭子,胡人彪卻對這兩人無比提防,所以還派人看著,就是不讓他們在這危急關頭插手。</br> 屈孟虎人精一般的人物,哪里不知道,當下也是笑了笑,隨后帶著小木匠回了房間。</br> 而船上那里,胡人彪抓著一把鐵胎弓,矗立船頭,冷冷看著遠處的秦牧云。</br> 鐵胎弓,胡人彪,這名頭在敘州一帶可是闖出了名頭的。</br> 既然撕破了臉,那便再無顧忌。</br> 眼看著雙方即將接近,胡人彪彎弓搭箭,準備動手,而這時那秦牧云卻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十分光棍地往冰冷徹骨的江水里一跳,然后就不見了影蹤去。</br> 他這邊一逃,胡人彪越發著急,大聲喊道:“快走,快走……”</br> 船艙下方的船工越發賣力,船隊快速往前,眼看著與江心那空船擦肩而過,突然間,四面八方,卻有數十盞燈火浮現,緊接著黑暗中卻有二十多艘梭子艇出現。</br> 這些梭子艇不大,每一艘上面都只有三四人,然而速度奇快,卻如利箭一般,朝著這邊快速飛馳而來。</br> 與此同時,江面上有人高聲喝道:“連云十二水寨,麻子寨辦事,船上的人聽著,立刻升起白旗,要是拒不投降,登船之后,全部人都給殺光,雞犬不留……”</br> 對方氣勢洶洶,胡人彪臉色鐵青,卻十分淡定,對手下說道:“準備好火箭,一旦靠近,立刻發射?!?lt;/br> 手下聽了,趕忙傳令下去。</br> 胡人彪巡視江面,對身邊的皮六說道:“我們的人,什么時候到?”</br> 皮六說道:“講是說九點半會過來,跟我們匯合,現在還差十分鐘——誰會想到,這幫水貍子居然不講信用,提前發動?”</br> 胡人彪皺著眉頭說道:“不一定,說不定咱們的人聽到這事兒,故意拖延,不愿意過來摻和這趟渾水了……”</br> “?。俊逼ち悬c兒懵,猶豫了一下,說道:“不能吧?”</br> 話雖如此,但他滿是驚駭的表情,卻是出現了內心的慌張。</br> 的確,他們此刻所面對的,算得上是一場死局。</br> 這事兒,不管大家伙兒明面上說得再怎么激昂,都無濟于事,而排教內部也并不和睦,各地與各地之間的矛盾頗多,所以說不定真的有這個可能……</br> 如果是這樣的話,事兒可就麻煩了。</br> 就在兩人都有些猶豫的時候,船尾處卻傳來了慘叫聲,皮六馬上跑了過去,大聲喊道:“怎么了?怎么了?”</br> 船尾有兄弟的聲音傳來:“有水鬼摸上來了,很厲害……”</br> 聽到這話兒,胡人彪一陣心驚肉跳,當下也是快步往船尾趕了過去,結果還沒到地方,前面的黑暗中卻飛出一物來,胡人彪將手中的鐵胎弓猛然一揮,卻是將那玩意給擋住,摔落在了地上。</br> 隨后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兒,摸了一把臉上的液體,卻是鮮血,而后他低頭一看,瞧見這玩意,居然是自己弟子的腦袋。</br> 緊接著,他瞧見自己另外兩個手下被人逼得節節后退。</br> 敵人卻是身穿黑色的魚皮水靠,手持利刺短刃,兇悍得很,好在這時皮六反應迅速,抄起腰間的兩把盒子炮,就對著前面“啪、啪、啪”一陣疾射,卻聽到有人“哎呦”一聲,應是中了槍,而緊接著那幾人卻是往后一躲,藏身在了雜物箱子后面去。</br> 沒等他們這邊喘口氣,那邊卻是扔了幾個拳頭大的東西來,胡人彪瞧見,趕忙喊道:“后退……”</br> 排教的兄弟連忙往后跑,而那玩意落地之后,卻是“砰”的一下爆開,緊接著冒出了一大片的白霧來。</br> 那霧氣很是古怪,沾染在皮膚上,火辣辣的,就好像是刷了辣椒油一樣。</br> 船頭甲板上的排教兄弟聽到動靜,全部都圍了過來,而這個時候,胡人彪聽到煙霧中傳來了那個秦牧云的聲音:“胡人彪,你們排教好大的狗膽,居然敢跟我們麻子寨作對,這是不要命了,對吧?那好,讓我們成全你們……”</br> 胡人彪將手中鐵胎弓拉直,惡狠狠罵道:“姓秦的小子,明明是你們不講江湖道義,給了份子錢,居然還開搶——這件事情傳到江湖上去,看你們怎么解釋?”</br> 秦牧云哈哈一笑,說道:“傳到江湖上去?你先好好考慮一下,自己是不是能活下來吧……”</br> 兩人說著話,而這個時候,船頭那邊,卻是出現了好幾根鐵爪鉤索,隨后又有一樣打扮的家伙從水里攀爬而上,皮六瞧見,大聲喊道:“老鏢頭,船頭也有水鬼爬上來了……”</br> 他一邊說,一邊甩槍,連著擊中兩人,直接從船頭又掉回了江里面去。</br> 這個皮六卻是一員悍將,然而沒有等他再次發威,遠處的虛空中,卻是飛過來一支鐵身利箭,卻聽到“咚”的一聲,居然將皮六直接射中,將人都給直接釘到了船板之上去。</br> 這邊爬上來的水鬼瞧見,大聲喊道:“王寨威武,那個拿槍的小子死了……”</br> 這聲音一喊起來,煙霧那邊的人立刻就發動了,有人從上方跳下來,有的則直接往前沖鋒,總之就是一窩蜂地沖將上前來。</br> 面對著敵勢洶洶,胡人彪感覺己方可能要落敗了,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沒有任何畏懼,當下也是拿著鐵胎弓,連著射了兩發,連著將兩個水鬼給射中倒地,然而沒等他抽箭再射,卻感覺到身后傳來一陣勁風。</br> 情況緊急,胡人彪將手中鐵胎弓朝著后面猛然一抽,這弓身帶著勁力抽打過去,很是兇狠,然而這一招卻落到了一把快得出奇的刀上。</br> 啪……</br> 那鐵胎弓身直接斷裂,緊接著那出刀的人一步向前,朝著他再一次斬了過來。</br> 胡人彪扔開手中斷弓,抽出隨身腰刀來抵擋,只聽到“噼里啪啦”一陣響動,幾招下來,胡人彪只感覺一對膀子都陷入酥麻僵直的境地,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沖著那人喊道:“你是誰?”</br> 這等兇悍的刀法,就算是麻瘋虎,恐怕也未必能夠使得出來。</br> 這個貼身過來的家伙,絕對比麻瘋虎還要強上許多。</br> 那人聽到,手中越發兇狠,口中則說道:“好叫你曉得,我叫王文杰,麻子寨的新寨主,今天過來,就是要宰了你們這幫雞崽子,給那些猴兒瞧一瞧,咱家的威風……”</br> 他長刀揮舞,猛然一下,卻是直接將胡人彪手中的腰刀挑飛了去,隨后橫胸一刀。</br> 對方刀法精妙,胡人彪腰刀失手,心中暗道:“吾命休矣!”</br>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等待著死亡來臨,沒想到那刀子并未過來,反而是聽到鐺、鐺兩聲,對方攻勢卻是停了下來。</br> 胡人彪睜眼,瞧見那甘老八和屈十三出現在身邊,王文杰的刀卻是被那個甘老八擋住了,而那個圓臉小子則笑嘻嘻地對他說道:“胡鏢頭,本來我們兄弟倆準備坐等你們處理的,但有人往船艙里扔煙了,我們待不住了,才出來的,不好意思啊——對了,你這兒,需要幫忙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