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亮著燈,家里人卻坐在沙發,臉色很冷。
“我回來了。”陳瀟瀟主動打招呼,一邊換拖鞋,一邊想著任遠還沒有屬于自己的拖鞋。
半天沒人回應她的話。
陳瀟瀟抬起頭,剛好對上對方寒如冰峰的眼睛,小聲:“怎么了?”
“怎么了?”任遠瞇了瞇眼睛,“你吃飯了嗎?”
“這么晚肯定吃了呀。”
“肯定吃了?你晚上不回來吃飯,為什么不跟我說一聲?”
說到這里,陳瀟瀟隱約聞到一股炒菜的油煙味。
她不由自主往餐廳看過去,果然偌大的大理石臺面放著三個盤子,以及兩個面對面的飯碗。
真是糟糕。
陳瀟瀟自知理虧,咽口水:“我忘了……”
任遠眼神陡然變得更加凌厲。
陳瀟瀟立即,“我沒主動說是我的鍋,但你沒主動問是你的錯,一半一半,扯平了!”
扯平了?!
任遠一時失語——她還有理了!
沒等他發作,倒打一耙那位小姐已經一溜煙跑進餐廳,片刻高呼:“誒,你做飯好好吃!”
他鼻息重重出一口氣,站起身,很不情愿地挪到餐廳門口。
陳瀟瀟拿著筷子,一臉驚奇:“你不是說你不會做飯嗎?”
“照菜譜現學的,一步步跟著講解來,不至于太難吃。”任遠還沒消氣,冷冷說,“以后再也不做了。”
陳瀟瀟忽略他的小脾氣,笑:“你吃過了嗎?”
“……”
“快來吃飯。”
她把包甩到旁邊的椅子,自然坐下。
任遠僵硬片刻,忽然走過去端起盤子。
“干嘛?”陳瀟瀟握住他的手臂。
“拿走。”
“拿走干嘛?”
“沒記錯的話,你在外面吃過了。”
“是,但是晚上光聊天沒吃幾口,現在還挺餓的……再說你還沒吃呢。”
任遠無語盯著她。
陳瀟瀟輕輕搖他胳膊:“這么好吃的菜倒了多可惜,你說是吧?”
“我說要倒了嗎?我去熱一下,”任遠嗤笑,“還是你喜歡吃涼的?我給你單獨分出來?”
“……”
三道菜加上兩碗米飯,每道微波爐“叮”一分鐘,五分鐘不到就熱氣騰騰重新出鍋。
兩人面對面坐,陳瀟瀟還算自然,只是她對面的人悶頭吃飯,眼皮都不抬。
小脾氣還挺大。
但隱隱約約覺得,他沒有今早那么冷漠了。
吃完飯,對面的人放下筷子,看看她,又看看滿桌殘羹剩飯,眼睛一動不動。
陳瀟瀟支棱起來:“什么意思?我洗碗?”
任遠聞言微笑:“不用,我買菜我做飯我洗碗。”
“……別還是我洗吧。”
陳瀟瀟端著盤子跑進廚房,低頭發現自己還穿著小西裝,又跑出來說:“我不是偷懶哦,我是去換套方便的衣服。”
而等她下樓時,廚房已經有清洗鍋碗的流水聲。
水池與廚房門相對,任遠背對她忙忙碌碌。
陳瀟瀟站在原地盯著他的背影出神,片刻走過去:“不是說我洗嗎?”
“以后你洗,這次先看著,”任遠把碗展示給她,“不能光用水沖,那樣洗不干凈的,得先把碗里的剩菜剩飯倒進垃圾桶,注意菜湯剩得多的話倒進下水道,不然垃圾袋漏了就完了。碗筷和洗碗棉打濕,洗碗棉上面按壓一泵洗潔精,起泡后把每個盤子都抹干凈,再用水沖出來,知道了嗎?”
陳瀟瀟乖乖點頭。
倒是任遠又嘆氣:“我知道你從小沒做過這些,確實你不需要親自做,但生活上的事多學點沒壞處,以后身邊沒有人時也能照顧好自己。”
陳瀟瀟一愣。
他卻是有感而發。
今早洗完碗后,準備在家里找個干凈的角落寫東西……結果轉了一圈就沒干凈的地方。
不常活動的房間就不用說了,厚厚一層土,人呆的區域其實能看得出來曾經有過打掃的痕跡,就是打掃得毫無人性,不符合現代正常人類生活的條件。
他不得已上上下下收拾了一整天,下午三點終于弄完,又趕去超市買菜,回家手忙腳亂做好飯……結果她居然不回家吃!
得給她立家規。
任遠盤算了一晚上。
但這事不是最要緊的,任遠一整天最想不通的問題是,小丫頭在外光鮮亮麗,把一個大集團打理得井井有條,家里為什么能如此混亂?
進過賊?
他把最后一個盤子放進瀝水籃,無奈搖著頭轉身。
結果看到陳瀟瀟低著頭,眼瞼連著鼻尖通紅一片。
“怎么……”
“你會走嗎?”陳瀟瀟打斷他。
沒頭沒尾,任遠不知如何作答。
“昨晚不太清醒,現在我想重新問一遍——你會不會改變主意?”
她深呼吸以壓制鼻腔的酸意,“如果你依然介意,現在我放你離開,絕對不會糾纏,但是你不能想拒絕就拒絕,想反悔就反悔,我無法接受突然地離開。”
廚房里一片安靜。
說不好多久,任遠突然冷笑:“你也知道突然離開讓人無法接受?”
陳瀟瀟怔住,然后:“六年前……當時我實在……”
“我可以體諒,但是,其一昨晚我沒醉到聽不懂人話的地步,其二還是那句話——你沒資格要保證。”
*
第二天陳瀟瀟是被樓下的尖叫驚醒的。
之所以說是尖叫而不是驚叫,是因為發出叫聲的人非但不驚恐,反而是在刻意召喚她。
聲音和手段熟悉,她匆忙下樓,心臟砰砰直跳。
“苗姐你回來了?”
樓下歐禾正跟任遠在客廳對峙。
她靠著門廳的墻,身邊一個大號行李箱,對面任遠站在沙發前,手里還拎著本書。
見她下樓,歐禾嗤笑一聲:“陳瀟瀟,你家進賊了知不知道。”
“不是不是,”陳瀟瀟捂頭,“我來介紹一下……”
“哎,不用介紹,大名鼎鼎的任大作家,他第一本外文書的翻譯是我。”歐禾笑得森森。
陳瀟瀟愣住:“這么巧?”
歐禾腰身一扭站直身體,拉著行李朝陳瀟瀟走過去,滿臉好笑,說:“巧?什么巧?不是好多年前你拿刀橫在脖子上逼我向出版社推薦的嗎?名義上甩了一堆數據,力圖證明這本書值得發行,實際我還不懂?照顧你前男友嘛。”
“……”
陳瀟瀟遲鈍想起來是有這么回事。
其實不止給歐禾推薦,但凡有機會,她一直都在向各種人推銷,還曾因上網發帖安利過于頻繁,而被鑒定為本人披馬甲自薦……
歐禾把行李推到墻邊,順勢站到陳瀟瀟面前:“解釋一下吧,我走的時候你還哭訴自己剛分手,怎么回來就多了個大男人?”
“……”
歐禾慢慢警惕起來:“他不會就是你前兩天說的那個好了又分的倒霉蛋吧?”
陳瀟瀟干笑,歐禾下巴掉地上:“不是吧!任遠!他都多少年的老黃歷了你還翻?還翻來覆去翻?”
被點名的那位不悅清清嗓子。
歐禾輕哼一聲,斜眼瞥他:“能讓前女友這么惦記,很有能力嘛任大作家。”
好在任遠修養不錯,沒有計較:“過獎了。”
歐禾:“之前聽她提過一嘴,有個前男友過節不送禮物,寫一堆酸詩,還逼她在操場上聲情并茂詩朗誦,是你嗎?”
任遠沉默,片刻挑眉:“我也聽瀟瀟提過,她有個好朋友分手后對前男友念念不忘,想偷看對方的社交賬號又怕被發現,就讓她去看然后截圖傳閱……不是你吧?”
“……”歐禾,“當然不是。”
“不是就好,因為她不想用自己的賬號視奸,一直用我的賬號看的,后來那位仁兄還私信過我,苦口婆心勸我放下。”
“……”
歐禾鋒利的眼神朝陳瀟瀟掃過去。
與此同時任遠也盯上她。
陳瀟瀟汗毛倒豎,雙手合十:“求求,求求你們別交流了。”
陳瀟瀟家六個房間,但只有三個臥室有床。
一間她住,一間張阿姨住,還有一間客房,前幾天給歐禾住,后來歐禾回家任遠來了,她又騰給任遠。
“我東西呢?”歐禾站在門口,看著不屬于她的一堆破書頭昏腦脹。
陳瀟瀟小心翼翼:“那天時間比較緊,你的鋪蓋卷兒和行李先放我屋了。”
“陳瀟瀟,”歐禾怨念看著她,“你不愛我了是不是?男朋友比我重要是不是?”
“……”
陳瀟瀟只好來到樓下,戳戳正在看書的任遠:“苗姐來找我玩兒,準備在家里暫住一段時間……”
任遠頭都不抬:“你什么意思?直說。”
“那個……你愿不愿意先回公寓住幾天?”
對方沒說話,陳瀟瀟預感不太好。
果然半晌,任遠抬起頭漠然道:“昨晚你說,我不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但是現在你要趕我走?”
“就幾天,沒必要上升定性吧。”
“行,那我們來聊聊,你為什么跟她說我寫的是酸詩,還逼你在操場上朗讀,你很痛苦是不是?”
“……”
其實是。
但不敢說。
倆人沒一個省油的燈。
陳瀟瀟一個頭兩個大:“還好今天周末沒事,這樣,我現在就去家具城再買張床。”
“其實不必這么麻煩。”頭頂忽然傳來歐禾懶散的聲音。
兩人抬頭,見她正倚著挑空處的欄桿,彎腰垂頭盯著他們。
歐禾眼神來來回回,紅唇輕啟:“你倆睡一屋,把客房騰給我不就行了?”
說完還沖著陳瀟瀟挑眉微笑,充滿曖昧。
任遠突然覺得,這個牙尖嘴利的姑娘也沒那么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