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用了,我還是去再買張床。”陳瀟瀟慫了。
歐禾一眼看穿,嗤笑道:“陳瀟瀟,你都沒勇氣跟他睡一起,還談什么戀愛?柏拉圖?”
陳瀟瀟五官扭曲:“苗姐求求你別說了。”
“好,”歐禾放過她,轉身下樓,“我呢,現在去找我新交的男朋友,你倆在家慢慢翻六年前的老黃歷,對著翻,使勁翻,bye。”
她瀟灑離去,這次任遠都有點愣。
“她……一直這樣嗎?”
“嗯……嗯!”
他們去了某著名極簡家居品牌店,選了一張鐵藝雙人床和床墊。
然后又逛其他區域,陳瀟瀟認真挑男士拖鞋。
任遠看著車里滿滿當當的東西,修長的手指撫過柔軟厚實的毛巾,忽然想到四年前,剛搬去京市定居那會兒。
當時新家裝修完畢,師兄陪他置辦家當,雖然一人獨居,但是所有的生活用品,從拖鞋到毛巾,再到的超大化妝臺、固定在洗手池旁的兩用美妝鏡,他全給她備好了。
盡管根本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找到她,就算遇見,也拿不準會發生什么。
卻依然固執地想在生活空間里,預留她的位置。
但她沒有。
任遠心里掠過一絲微妙的酸楚,顯然陳瀟瀟沒有把他納入未來的計劃,直到近日才措手不及倉促添加。
很快這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被鎮壓。
任遠低頭聽她糾結:“這對牙刷杯好好看,但是我自己的又用了很久,有點舍不得換,你說單獨給你買一個,還是咱倆一起換了算了?”
她的小腦袋動來動去,任遠忍住順勢吻她額頭的沖動,從她手里接過杯子放進推車:“一起換。”
所幸,現在。
她就在身邊。
觸手可及。
*
折騰大半天給歐禾買了新的床,但她還是住了兩天就提出告辭。
“我憑什么燃燒自己,照亮你們膩膩歪歪。”
調侃兩句,痛快收拾東西走人。
臨走前她塞給陳瀟瀟兩張票:“本來想陪你過年,年后再一起回京市看演唱會,這下好啦,有人陪你了。”
她歪頭掃了一眼任遠,后者這兩天被她帶壞,露出一個“sorry沒錯就是我”的囂張笑。
“Dream Rose!他們又來國內開演唱會了!”陳瀟瀟驚呼。
聽到樂隊的名字,任遠也眼神一跳。
“是,我知道你上回沒看成,這次特意找主辦方要的。”歐禾粘滿水鉆的漂亮美甲“嗒”彈了一下票面,“內場第一排哦。”
陳瀟瀟愛不釋手,要知道Dream Rose在國內知名度不高,間隔好多年才來一次,上次還是六年前……
眼神一黯,本來說好和他一起去,票都買了,最后……
門禁響起,小區大門的保安來電,打斷了她蔓延的思緒。
歐禾走過去接通,確認訪客身份后放行。
掛斷電話,她轉身對陳瀟瀟說:“不用送我,我跟我男朋友先去吃午飯,然后他會載我去機場。”
與此同時一輛惹火的紅色超跑“嗚”一聲,漂移甩到陳瀟瀟家門口,走下來一個墨鏡浮夸、鉚釘皮衣、豆豆鞋的男人。
又換男朋友。
陳瀟瀟伸長脖子遠眺新來的大哥,不知這位能堅持多久。
任遠紳士地幫忙把行李拉出去,幾個人在門口稀里嘩啦打照面。
完了新大哥殷勤接手行李箱,往車上搬運。
歐禾抱著陳瀟瀟告別,狐貍般狡黠的眼睛對準任遠:“任大作家你得看好女朋友哦,你看我比陳瀟瀟漂亮多了吧,但是從小到大追她的人比追我的多得多,她很招優質桃花的。”
任遠聞聲看她,認真程度似乎是認識三天,第一次正式打量她。
然后:“沒有吧。”
“居然不信……”歐禾笑了,懶洋洋戴上墨鏡走到車門前。
結果任遠:“我是說——沒覺得你比她漂亮。”
歐禾:“?”
轉身,回頭,歐禾嗤笑一聲:“陳瀟瀟,這瞎子你要他干嘛?”
*
盡管說話時不時帶刺兒,但不得不承認,歐禾分寸把握得很妙,是個牛逼人物。
她來之前,陳瀟瀟和任遠劍拔弩張,兩句話不投機就能懟起來,然而經過這幾天她亂拳打死老師傅般地調和,倆人關系意外親密多了。
“明天要不要給你帶午餐?”頭天晚上任遠問。
陳瀟瀟“咦”一聲:“你會做什么?”
“簡餐,剛從視頻號里學會的,黑胡椒牛排配金槍魚玉米蔬菜沙拉。”
“聽起來很不錯哎。”
“嘗嘗。”
“好呀。”
次日到公司忙忙碌碌一上午。
午休時分陳瀟瀟打開食盒,發現不止有切成一條條的小牛排、拌得像模像樣的金槍魚沙拉,還有一份單獨的水果拼盤,按照種類和顏色不同,里外五層湊成彩虹色的愛心。
有點漂亮,又有點丑。
陳瀟瀟笑了,忽然想逗逗他。
她拍了張照片發過去——
【郭老師拿食盒時】
【還給了盒愛心水果】
【是你給我帶的嗎】
【[小貓好奇]】
手機抬頭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但半天沒收到任何消息。
陳瀟瀟似乎看到了任遠別扭的表情。
終于——
【不是。】
他不承認!
陳瀟瀟壓著嘴角的笑意,噼里啪啦打——
【不是就好】
【我去問問這是誰的丑東西送到我這里來了】
對面一會兒正在輸入,一會兒停止輸入,五秒鐘的時間反復好幾回,顯然凌亂了。
陳瀟瀟一邊吃飯,一邊為了打造出真去問人的假象,刷短視頻消耗時間,但可惜心不在焉,根本看不進去。
估計時間差不多,又快速切回微信發一條——
【大家都說不是】
【你說到底是誰給的呀】
【[盯]】
這下對面再傻也反應過來了,回——
【陳瀟瀟,下次沒有了。】
【[微笑][微笑]】
他急了。
陳瀟瀟心滿意足鎖屏。
任遠經常放狠話,卻從來沒做到過。
下午四點后沒什么事,陳瀟瀟提前回家,可惜路上收到任遠的消息——
【有事回趟京市,三日后歸。】
到家空蕩蕩,陳瀟瀟悶悶不樂,一個人來到廚房清理午餐食盒。
把干凈透亮的食盒放到瀝水籃上時,她忽然醒悟任遠的用心。
順手做一點力所能及的家務,養成把不用的東西放回原處的習慣,好像不需要天天有阿姨跟在屁股后面收拾,生活也能干干凈凈,井井有條。
與此同時,深市機場貴賓室。
任遠領到登機牌,走到貴賓室門口。
還是當初那位地勤小姐幫他登記,刷卡開門。
這個點兒航班陸續減少,貴賓室內人不多,進門后,任遠很輕松感受到角落投來灼人的目光。
順著看過去。
張戴維姿態優雅地坐在沙發里,面前一杯絳紅色英式茶和一碟蘇打餅干。
他笑了笑,給對面的Ava遞個眼色,Ava立即站起身騰位置。
如此不過去好像怕了他似的。
任遠迎著他的目光,走到對面坐下。
“先生請問你需要喝點什么?”Ava問。
“蘇打水,謝謝。”任遠說。
她很快送來一瓶蘇打水和一只航空杯,放下后不招人討厭地遠遠走開,給自己的老板留出充分的私人空間。
“Yuan Ren。”張戴維率先開口,念的是他外國書標注的署名,“真是何處不相逢,又見面了。”
其實更準確的用詞應該是狹路相逢。
任遠不動聲色:“我們似乎并不認識。”
張戴維笑了笑:“任先生貴人多忘事,幾天前您在科大開講座,我帶著我未婚妻去參加了。”
他刻意咬重“未婚妻”三個字,精明的眼神落在對方臉上,卻遺憾沒能收獲任何想要的反饋。
遂頓頓,“哦,自我介紹一下,David Zhang,瀾思陳肖的未婚夫。”
這次任遠情緒終于變了變。
他挑眉:“似乎沒聽說,瀾思的老板有婚約。”
張戴維笑:“那不應該,任先生跟我的未婚妻關系應該不錯。之前還有傳聞,有家營銷公司想炒作您和我未婚妻的戀情博大眾眼球,您說是不是很有趣?”
“張先生消息靈通。”
“別意外,瀾思有不少荷蘭籍專家,要打聽點八卦還是很容易的。”
張戴維潤了口紅茶:“我這次來,一來是跟未婚妻確認關系,二來非常欣慰瀾思的經營水平,董事會已向證監會提交了上市申請,按照她持股的比例,恐怕很快就能登上富豪榜了。”
“此事人盡皆知,張先生是瀾思的投資人,所獲回報也會不少,”任遠面無表情,“提前恭喜您。”
張戴維又笑了笑,不過這次笑意中夾雜著淡淡的頭痛,感嘆任遠油鹽不進。
都是男人,將心比心,他斷然做不到與女朋友的“未婚夫”風度翩翩交談,甚至思路清晰地界定身份。
比如他強調“未婚”關系,對面找到機會便突出投資和回報,不落下風。
但是——
“我知道任先生文字動人,是享譽國際的大作家,書迷無數。但依照世俗眼光來看,你們經濟實力似乎差距巨大,”張戴維眼里閃著銳利的直戳人心的光,“心里是否有著無法告人的自卑?”
自卑?
任遠一愣,片刻臉色露出幾分好笑:“張先生絞盡腦汁,居然選了這個角度。”
一句話,張戴維意外了:“我說的不對?”
“也不算完全不對……”
任遠目光落下,面前的氣泡水不時鉆出二氧化碳,在水面迸開。
跟六年前9月8日那天中午,他點的那杯飲品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