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現在就回去嗎？”小蘿卜穿著中衣坐在床上看她搽粉，臉上帶著沒有睡醒的茫然，萌萌的十分可愛。</br> “不著急，”蘇清歡道，“我先要去給汪恒看看，再去傷兵營轉轉，也要和令狐大夫說一聲。你是跟我回去還是留在軍營？”</br> “我要留在爹身邊。”小蘿卜道。</br> “好。”蘇清歡笑笑，站起身來，“一會兒起來洗漱吃飯，讓白芷姑姑陪你。娘先去看看，回來再吃。你不必等我，吃完去找你爹就行。”</br> 她實在沒什么胃口，又不想小蘿卜擔心，便如此說。</br> “好。”</br> 等蘇清歡出去后，白芷要上前幫他穿衣服，小蘿卜卻拒絕了，自己穿起了衣服，道：“白芷姑姑，你給我幫個忙吧。”</br> 白芷笑道：“大公子您吩咐。”</br> “你附耳過來。”小蘿卜神神秘秘地對她勾勾手指。</br> 白芷笑著湊上前：“您吩咐。”</br> “我昨天已經讓人回去告訴嫣然姐姐，不許她今日過來。但是她肯定想替我攬下罪過，肯定會來的。你去攔著她，不許她進軍營，就說我會處理。”</br> 白芷：“……好。”</br> “這就去吧，要不來不及了。”</br> “是，奴婢這就去。”</br> “不用著急回來，我自己洗漱吃飯就行，一定要攔住她。”</br> “是。”</br> 小蘿卜吃完飯，白芷還沒回來，果然和蔣嫣然糾結上了。</br> 他不慌不忙地對著整理好自己出去，徑直來到陸棄的營帳中。</br> 陸棄正在看書，眼底發青，見他進來，頓時瞇起了眼睛。</br> 小蘿卜規規矩矩地跪下，朗聲道：“秦昭向父親請罪，請父親責罰。”</br> 他態度肅然，沒有喊“爹”而用了敬稱，認錯態度讓陸棄心中滿意。</br> “請什么罪？”陸棄揣著明白裝糊涂，聲音冷冷的。</br> 小蘿卜把自己做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br> 陸棄欣慰的同時，又有些糾結——這兔崽子，怎么不聽他娘的話呢？蘇清歡都說得那般明白了，他就不怕自己誤會嗎？</br> 還是該打！</br> 但是這種咬牙切齒背后，帶著的是欣然的笑意。</br> 兒子坦坦蕩蕩，人品敦厚，雖然做錯了事情，但是毫不回避，令人稱贊。</br> “請父親責罰。”小蘿卜說完后叩首道。</br> 陸棄想了想，手指敲擊著桌面，發出“咚咚”的聲音，在落針可聞的營帳里，有種敲擊在人心上的煎熬。</br> 對蘇清歡是內疚，但是教子上，陸棄并不覺得自己有問題，所以沒打算讓步。</br> 他不動聲色地開口道：“你小小年紀，如何能得知這些？是誰指使你的？”</br> 小蘿卜抬起頭來看著陸棄，一開口就驚住了他。</br> 小蘿卜徐徐地道：“爹，我和娘說話的時候，您在。”</br> 陸棄：“……你怎么知道的？”</br> “我到的時候，已經看到您了。”小蘿卜誠實地道，“您的衣服下擺的云紋之上，有一道夜里能反光。”</br> 陸棄：“我怎么不知道？”</br> 小蘿卜道：“只是您恰好穿這件，被我撞見了。這件衣服是娘做的，當時姐姐要一件夜里會發光的裙子，娘給您繡云紋的時候，混了線，姐姐不讓拆，說要您和她一樣。”</br> 原來是陰差陽錯，陸棄明白過來，只是想到身上的衣服都是蘇清歡一針一線繡的，內疚心疼就像錢塘江的大潮一樣翻涌而來。</br> 他按下心中復雜情緒，冷臉道：“所以，你是算計我了？”</br> “秦昭不敢。”小蘿卜低頭，“我只是心疼娘，也希望您知道真相。”</br>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干脆不告訴我你知道我在外面，不行嗎？”m.</br> “不行。”小蘿卜毫不猶豫地道，“我已經做錯了事情，不能再騙您。我就是想讓您知道，娘沒有做過，都是我。”</br> 想到自己是被兒子擺了一道又一道，陸棄生氣的同時，有種長江后浪推前浪的驕傲。</br> 如果說下藥還可以經過深思熟慮，審慎謀劃，那么他遇到自己后又一句句引導著蘇清歡說出真相，說出對自己的失望、信賴，小蘿卜的機敏聰慧，實在令人感嘆。</br> “你不必替別人撇清，”陸棄冷聲道，“這件事情到底是你自己做的，還是有同謀，我會查清楚。”</br> 他說的是蔣嫣然。</br> 小蘿卜立刻道：“爹，主意是我提的，姐姐最多是包庇。姐姐和您之間，本來就不親近，而且姐姐又是女子，從前被您狠狠責罰過，心里怕是已經介懷。所以這次，您就饒過她，不要再傷感情，娘也會難過的。”</br> “因為我從前對她嚴厲，現在就可以有恃無恐？”陸棄并不打算輕輕放過，“秦昭你要記住，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考量一下，代價是否是自己所能夠承擔的。不要妄想逃脫責任！”</br> “是。”小蘿卜恭謹道。</br> 他只是提醒陸棄，他相信陸棄能有合適的決斷，并不指望他就此不計較。</br> “我先不責罰你，等這件事情徹底解決，我好好跟你算一算帳！”</br> “是，兒子心甘情愿領罰，只希望爹娘早日和好。”</br> 陸棄“哼”了一聲：“你在你娘面前，可不是這么說的。”</br> 小蘿卜不慌不忙地道：“娘經常說一句話，‘距離產生美’，還有一句話，‘強扭的瓜不甜’，還有一句話……”</br> 陸棄氣笑了：“你娘到底說了多少話！”</br> “最后一句，”小蘿卜看著陸棄，“不說娘說的，是我在娘的書桌上偷看到的，‘曾經滄海難為水’。爹，娘就算離開，心里也只有您。”</br> 這個兒子，果然不容小覷。</br> 所以他做的事情，還得好好責罰一頓，否則日后不知道怎么張狂。</br> 但是陸棄現在要教他些別的東西——從前一直忽視的東西。</br> “你過來。”他對小蘿卜招招手，“知道昨天給爹下的藥是什么用處？爹為什么那么生氣嗎？”</br> 雖然小蘿卜只有六歲，但是看起來，有些事情該提前教給他。</br> 比如，男人的欲、望、克制、責任以及……知錯就改。</br> 小蘿卜坐在陸棄腿上，被父親上了人生第一節生理啟蒙課，也明白了許多日后越來越覺得深刻的道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