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先去看了汪恒，仔細地對他說了日后養護、復建的注意事項。</br> 汪恒雖然看起來粗獷沖動，但是心思很多時候也很細膩，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來了些不同尋常的味道，試探著開口道：“夫人，我怎么覺得您要走呢？”</br> 聽說昨天夜里將軍又大發雷霆了，夫人是被兩個丫鬟扶回去的。</br> 今天來一看，蘇清歡臉上的粉很厚，與從前不施粉黛的模樣截然不同，顯然是在遮掩什么。</br> 汪恒心里很生氣，簡直恨不得沖到陸棄營帳里打他一頓。</br> 所以今天和蘇清歡說話的時候，他態度都小心翼翼的，害怕刺激到她。</br> 蘇清歡笑笑：“嗯，我要回邊城去。軍營這邊如果有需要，我也會過來，總要看著你徹底康復才能放心。”</br> “我不是那個意思。”汪恒忙擺手，“我怎么會懷疑夫人不管我？那還算是個人嗎？我，我就是聽說您和將軍……”</br> “你又聽說了？”蘇清歡微訝，隨即平靜道，“沒什么事情。昨日將軍就是發了一通脾氣，本來也是我懷孕心情不好，所以各打五十大板吧。”</br> 她說話幽默風趣，完全不像有事的樣子，汪恒開始有些懷疑自己多想了。</br> 他撓撓頭道：“您真的沒事？其實您有兄長啊，可以找蘇將軍來和將軍理論理論，我帶人去幫腔。”</br> 動手就算了，陸棄的武力值太高，加起來怕也打不過。</br> 但是要講道理，汪恒覺得自己不怕出頭得罪陸棄。</br> 他是靠本事上陣殺敵，才不是溜須拍馬之輩。</br> 蘇清歡笑著道：“真的不用。我不想在軍營待了，因為書院和不棄堂都需要我。”</br> 說起來，蘇明俊對她是很好，當年為了她，毫不猶豫地放棄多年事業，投奔陸棄；但是他對于自己和陸棄吵架之事，始終覺得是自己矯情。</br> 這不怪他，觀念使然。</br> 所以鬧成現在這樣，他也沒當回事；若是上心了，估計就要來說自己了。</br> 汪恒繼續撓頭，憨厚地笑道：“那也好，總比在將軍面前受氣強。其實夫人，您不要氣短，大是大非面前，大家肯定都跟著將軍不回頭；但是這些小事，您受了委屈，咱們哪個也不怕幫您出頭。”</br> 蘇清歡心中感動，這就是她為什么一直以來，不管多忙多累，只要軍營有事，立刻便來的原因。</br> 她是發自肺腑地喜歡這些粗糙熱血的軍人們，他們看似粗獷，實際最會心疼人，不拘小節，卻又義薄云天。</br> “行。”她笑著答應，“要是將軍真欺負我了，我就告訴你們，明的不行，暗地里蒙著麻袋打他一頓。”</br> 汪恒哈哈大笑：“找我，夫人找我。”</br> 蘇清歡看著他爽朗的笑臉和干凈的眼眸，心里的那些郁郁之氣散去了很多。</br> 她十分慶幸自己有一份工作，雖然辛苦，但是能認識這么許多可愛的人，讓她不至于沉浸在痛苦之中無法自拔。</br> 和陸棄的事情，真的很難過。</br> 但是也無解，所以想開了，日子總要好好過下去。</br> 就像她對阿嫵說的那樣，爹，娘都好好地活著，只是不能在一起。</br> 和汪恒談了這么幾句，她卻莫名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br> 陸棄大難不死，她還求什么？只要分開，所有的矛盾也都能解決；痛是肯定會痛，但是沒必要放大這種痛苦，總給自己心理暗示。</br> 亂世之中，能安安穩穩地活著，親人朋友俱安，兒女在側……她擁有的已經很多了。</br> 或許阿Q，但是就這般想吧。</br> 最疼的時候，大概就是以后知道陸棄有了旁人的時候；但是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br> 不再想不再管，放過自己。</br> 從汪恒這里出來，她又去了軍醫處。</br> 令狐大夫出去釣魚去了，所以沒人說她，蘇清歡暗暗松了口氣。</br> 現在不打仗，受傷的人少，一般也都是頭疼腦熱居多，所以令狐大夫也能忙里偷閑。</br> 從軍營離開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吃飯的時候，馬車行到哨崗之處，當值的將士還和馬夫開玩笑，說：“夫人這就回去，怎么不等吃完飯再走？”</br> 對于蘇清歡的出入，他們習以為常，并沒有阻攔。</br> 蘇清歡雖然早知如此，但是心里還有些悵然——這一去，有些東西，終究是不一樣了。</br> 她輕輕地來，輕輕地走，走著走著，愈行愈遠。</br> 回到府里用過飯，蔣嫣然回來了。</br> 她為下藥之事向蘇清歡請罪，道：“小蘿卜還小，許多事情不知道利害關系；我卻是真的糊涂……”</br> 蘇清歡搖搖頭：“你也是病急亂投醫。他小，你也沒有什么感情經歷，又想幫忙，所以才會弄巧成拙，這事過去就過去了。”</br> 暗戀和朝夕相處是兩回事；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br> 蔣嫣然如果說有什么追求和幻想，肯定是想做世子的妻子，至于嫁人以后的一地雞毛，兩人相處時三觀摩擦，這些她想象不到。</br> “這件事情你們確實做的不對，但是陰差陽錯，也讓我知道了我和將軍之間，已經缺失了信任。再掙扎也是無益，不如先冷靜下來。”</br> 說話間，她伸手扶起蔣嫣然。</br> 蔣嫣然低頭咬著嘴唇，沒有作聲。</br> 冷靜下來有什么用？陸棄不還是一如既往地忘恩負義，負心薄幸？</br> 用失憶做借口，完全就是不負責任。</br> 但是她不會跟蘇清歡說起，因為知道她愛得太癡太傻。</br> 蘇清歡又道：“你趕緊去書院，下午不是有課嗎？我沒什么事情，誰都不用勸不用鳴不平，我沒力氣計較。現在只求日子平靜，你們幾個孩子都好好的……你給我準備的宅子好了嗎？我收拾兩天東西，打算搬過去。”</br> 蔣嫣然道：“課程已經改到明天，您不用擔心。宅子已經收拾好了，隨時都能搬過去，我幫您收拾東西吧。”</br> “好。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蘇清歡有些為難之色。</br> “夫人您說。”</br> “我搬走以后，你舅舅也不太回來。你知道，人都是有惰性的，府里要是沒個主子，怕是就亂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