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這些付出，即使后半輩子她什么都不做，也該得到一個男人一輩子的愛戀和敬重。</br> 從前的自己大概真是這樣做的；可是現在的他，因為自己的失憶而心煩意亂，以為自己錯失了十年記憶，惘然惆悵，卻忘記了她是個女人，她更疼，更需要安慰。</br> 被愛得有恃無恐，他才是被蘇清歡慣壞了的人。</br> 夜深露重，寒風颯颯，陸棄的頭腦，從所未有的清醒。</br> 記憶可以被抹平，愛卻不應該被辜負。</br> 他負了這個女人，欠了她太多。</br> 陸棄有種立刻進去跟她說明一切的沖動，但是他止住了自己。</br> 他進去說什么？畢竟下藥的這件事情，到現在都沒有解決，等到他查出真相，倘使真不是她，他去負荊請罪；倘使就是她一時糊涂，他也要和她平心靜氣地談談，告訴她自己已經意識到了過去這些日子，自己的任性和對她的慢待。</br> 他想告訴她，記憶不在了，只要他在，所有的一切都還可以回到正軌。</br> 他會盡最大努力卻愛她呵護她，正如從前。</br> 他失去的東西，總會慢慢找回來。</br> 他欠她的，會用一輩子慢慢彌補。</br> 從小到大，他沒有對任何女人生過心思，包括之前的蘇清歡；可是今日認真痛定思痛，才發現自己在醒來的短短時間中，已經把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記在了心中。</br> 原來，愛上她是這樣的必然。</br> 在心思復雜之際，陸棄敏銳地聽到了不屬于侍衛的腳步聲。</br> 那聲音輕輕的，好像是小蘿卜？</br> 這么晚了，他不睡覺，來這里干什么？難道是聽說自己和蘇清歡吵架了，所以來安慰她？</br> 陸棄一陣臉熱，下意識地側身躲到一邊。</br> 小蘿卜走到營帳門口，輕輕喚了一聲：“白蘇姑姑，娘睡下了嗎？”</br> 蘇清歡聲音沙啞地道：“沒睡，進來吧。”</br> 顯然，她也知道和陸棄吵架的事情難以瞞過這個早慧的兒子，不想讓他擔心，便讓他進去。</br> 陸棄把頭貼在營帳上，側耳聽著母子二人說話。</br> 見小蘿卜進來，白蘇忙掌燈，道：“大公子您慢些。”</br> 之前為了照顧蘇清歡的情緒，知道她不想讓人看她流淚，白蘇只在墻角留了一盞很弱的油燈。</br> 蘇清歡擦拭了眼角未干的淚痕，伸手掀開幔帳道：“怎么這么晚了還過來？到床上陪娘躺躺。”</br> 她實在懶怠起身，也不想直面他，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br> 白芷聽她聲音沙啞，到火盆邊上倒了一杯溫水，兌了蜂蜜送過來。</br> 小蘿卜從她手中拿過杯子，跪在腳踏上恭敬地遞給蘇清歡。</br> 蘇清歡示意白蘇把幔帳用鉤子收起來，微微起身，接過溫蜜水喝了半杯。</br> “娘沒事，不用擔心，巴巴地半夜跑來。”蘇清歡覺得嗓子透亮了許多，愛憐地看著兒子。</br> 白蘇上前伺候小蘿卜解了披風，要替他拖外衫鞋襪，卻被他拒絕。</br> “怎么了？”蘇清歡看著他凝重的目光，不由出口問道。</br> 她早就知道，小蘿卜不聲不響，但是對父母吵架，還是十分敏感的。</br> 蘇清歡心里感到十分內疚。</br> “娘，爹飯菜里的藥，是我令人下的。”小蘿卜咬著嘴唇，有些艱難地道。</br> 蘇清歡震驚。</br> 營帳外面的陸棄，也震驚地握緊了拳頭。</br> 蘇清歡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不確信地道：“小蘿卜，爹娘雖然吵架了，但是根本原因不是因為下藥之事。你不要因為爹冤枉了娘，自己站出來替人頂罪。娘沒做過，不怕任何人查。”</br>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了。</br> 否則，一個六歲的孩子，怎么會知道下這種藥！</br> 陸棄心里也這么想。</br> 小蘿卜卻搖搖頭，認真地道：“確實是我做的，我讓嫣然姐姐配藥，但是沒有跟她說用途。至于為什么這么做，實在是我想錯了。”</br> 蘇清歡震驚到不知道說什么。</br> 他才六歲，竟然會想出這樣的主意。</br> “你從哪里知道，”蘇清歡有些艱難地道，“有這種藥？”</br> “我在市井中聽說的，”小蘿卜低下頭，“別人說，‘床頭吵架床尾和’；我上次在勾欄聽書的時候，身邊坐了幾個紅樓的姑娘，她們在說，用藥讓客人下不了床……爹娘從來不在一起，怎么能和好？”</br> 蘇清歡：“……”</br> 小蘿卜繼續道：“我和嫣然姐姐說，我手下之人要用，她也不好多問。”</br> 他要把其他人都摘出去，這件事情確實是他想得簡單了。</br> 這也不怪小蘿卜，有些事情，尤其感情之事，不到年紀理解不了，但是又想著幫忙，便會出這種簡單粗暴又有些可笑的辦法。</br> 陸棄在外面，指甲都快攥到肉里，恨不得立刻沖進去，把兒子暴打一頓。</br> 這個小混蛋，竟然能出這種昏招，干涉父母之事，想起來他都覺得臉熱！</br> 若是他早點察覺，可能還當一場鬧劇和笑話，可是現在實打實地傷害了蘇清歡，他十分氣短。</br> “起來吧，地上涼。”蘇清歡握住小蘿卜的手，“娘知道了，下次不許這樣做事。你要知道，有些時候，好心辦壞事。即使是親近如爹娘，也終究有自己的主意，你著急我明白，但是不該干涉，明白嗎？”</br> “娘，我知錯了，您罰我吧。”小蘿卜道。</br> “若要說錯，是爹娘錯得更多。”蘇清歡把他拉起來，“不，主要是娘，沒有處理好這些事情，優柔寡斷，讓你和姐姐也跟著提心吊膽。娘保證，以后再不會了。”</br> 如果早點離開，怎么會有今日？</br> 當斷不斷，日后必亂，說的便是她了。</br> 陸棄不知為何，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了幾分涼薄和決然，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倏然疼痛。</br> 小蘿卜在床邊站立，咬牙道：“娘，我去找爹認錯。不是您做的，不能讓爹怪您。”</br> “不用。”蘇清歡自嘲地笑笑，“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你爹被下藥，怒氣沖沖，娘已經被他發落過了，你現在去，恐怕正撞到氣頭上。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娘相信你能知錯就改，不必再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