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看著床頂,想解釋卻又覺得沒有再說一遍的力氣。</br> 她靜靜地道:“沒事。你們都不必呼天搶地,一切都如我之前所安排的那樣。今天不過發生了一件小事,我和阿貍都沒事?!?lt;/br> 白芷要說什么,被白蘇狠狠掐了一把。</br> 白蘇咽下哽咽之聲,柔聲道:“那夫人好好歇著,奴婢給您要熱水來擦擦臉。咱們明天就走,天一亮就走?!?lt;/br> “奴婢也去?!卑总坪蘼暤馈?lt;/br> “白蘇去,白芷留下陪我?!碧K清歡說完這句話便緊閉著嘴唇不想再開口。</br> 白蘇道:“好。白芷,你留下陪夫人,我去要熱水,很快就來。夫人今日不舒服,你不要聒噪,陪著夫人便是?!?lt;/br> 說著,她用少有的嚴厲眼神,瞪了白芷一眼。</br> 白芷雖然沖動,但是也知道自己缺點,剛才沖白蘇發過邪火后已經冷靜不少,便道:“我知道,姐姐去吧。”</br> 蘇清歡很想說,陸棄沒有傷害她,但是又想說,他斬斷了她最后的奢望和留戀。</br> 這樣也好,本來就是要離開的,何必拖泥帶水?</br> 又是一夜無眠。</br> 阿貍似乎感受到了母親侵入骨髓的絕望和再也不會回頭的決絕,這一晚上都很不安,一直在踢她。</br> 蘇清歡摸著肚子對他道:“阿貍莫憂,爹娘都在?!?lt;/br> 只是爹不再信任娘,娘也不敢再親近爹,如此而已。</br> 天沒塌,地沒陷,什么都好好的。</br> 原諒娘做出這樣自私的決定,娘實在是熬不下去了。</br> 只有蘇清歡一人知道,當陸棄用那種懷疑憤怒的眼神看著自己時,是何等滋味——萬箭穿心,萬劫不復。</br> 她選擇自私一次,她得首先活下去,讓三個孩子有娘。</br> 白蘇、白芷陪著蘇清歡,內心同樣焦灼如火,卻一個字都不敢勸,三人苦苦等待天明。</br> 凌晨時分,陸棄從外面回到自己營帳中,一室寂靜,唯有地上還沒有掃掉的碎紙片,靜靜地提醒著他,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br> 蘇清歡自請下堂,他拒絕,然后他中了春、藥,下意識地懷疑她,對她發作一通,她受了極大的打擊……</br> 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br> 陸棄現在已經冷靜下來,覺得事情十分可疑。</br> 正如蘇清歡所說,她懷著身孕,如果給他下藥,如果意在籠絡自己,豈不是會傷了孩子?</br> 甚至,如果他親近了別人呢?蘇清歡不至于做這種蠢事。</br> 而且她那么聰明,怎么會出如此漏洞百出的主意?</br> 最最重要的是,她最后看著自己那種絕望,無法作偽,也深深刺痛了陸棄。</br> 如果是他誤會了她,還那般粗暴地對待她,她又何等無辜?</br> 想到這里,陸棄忽然害怕。</br> 他寧愿真的是蘇清歡所為,他可以原諒她懷孕性情不穩,不與她計較;可是如果不是她,那么他該怎么做,才足以彌補她?</br> 想到這里,陸棄內心一片冰涼,覺得仿佛有什么東西,流沙一般從指間悄然流逝。</br> 不,這不行。</br> 陸棄一拍桌子,厲聲道:“來人!”</br> 簾子動了下,隨即進來一個侍衛,行禮道:“將軍!”</br> “去把今晚經手過我飯菜的所有人給我綁起來,給我查清楚,到底是誰在其中下藥!”</br> 他必須要查出一個真相,如果不是蘇清歡……他不敢想。</br> 他應該親力親為,但是現在心已經亂了,滿腦子都是蘇清歡淚流滿面的絕望模樣,所以他得讓別人去。</br> 他自己去,根本控制不住血脈之中的暴戾。</br> 可是這一夜,注定是無眠的。</br> 陸棄本來告訴自己,等事情真相調查出來之后,再去給蘇清歡一個交代;可是等待的時間太煎熬,他有些受不住,鬼使神差不受控制地踱步出去。</br> 營帳外面的侍衛見他出來,恭恭敬敬地上前道:“將軍!”</br> 將軍已經折騰著出去一趟,不知道這次要去哪里。</br> 陸棄擺擺手:“就在軍中隨意走走,不用你們跟著?!?lt;/br> “是。”侍衛松了口氣,今日將軍的氣勢實在是驚人,跟著總有一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覺。</br> 陸棄隨便走走,便走到了蘇清歡的住處。</br> 那也是他的營帳,但是后來因為不習慣親近,便讓給了她。</br> 現在他很后悔,不應該這么做,因為如果兩人住在一處,即使發生了矛盾,也必須直接面對,便也能很快解決,不至于現在,門里門外,兩兩心傷。</br> 他站在門口徘徊許久,側耳傾聽,想聽聽蘇清歡是否在哭,但是營帳里靜悄悄的,什么聲音都沒有。</br> 她是哭睡了嗎?兩個伺候的丫鬟竟然也睡過去了嗎?</br> 但是不哭總是好的,對她好,對她肚子里的阿貍也好。</br> 她說過,給孩子取名叫阿貍,他覺得太兒戲,但是現在想想,如小狐貍一般靈動,也是極好的。</br> 她還說過,即使她不在自己身邊,依然敬畏自己,自己是他永遠的英雄和信仰……</br> 小事她靈動機敏,大事她恩怨分明,深明大義,為什么失心瘋一樣要去懷疑她,折辱她?</br> 跳出當局者的困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一個女人,十年深情付出,無怨無悔,出生入死,鞠躬盡瘁;在夫君重病時不離不棄,衣不解帶地伺候,結果卻換來一個忘記她,對她疾言厲色的夫君,她情何以堪?</br> 受了許多委屈、誤會,經歷著孕育之苦,她一一咽下,從來都是言笑晏晏,需要多么寬廣的胸懷,才能如此坦然面對?</br> 在最委屈最難過的時候,她也不過一句“和離”,甚至愿意被休棄;她也傷心難過甚至絕望,但是并不曾抱怨后悔過自己的付出。</br> 陸棄捫心自問,這樣的女人,他還要她如何?</br> 為什么要怪罪她?</br> 就算藥真的是她下的,她受了這么多罪,只想挽回自己的夫君,有錯嗎?</br> 錯的是他,是他忘記了過往,是他忘恩負義,負心薄幸。</br> 兩人認識之初,她就是驚世駭俗的性子,想要做個寡婦,快活逍遙;偏偏又不忍心看著他枉死,拼盡所有救了他,一顆心都投在自己身上,十年風雨,無怨無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