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確實不能去。</br> 診脈倒還罷了,要是照顧世子,就意味著要被隔離,而預防疫情蔓延,很多事情需要她親力親為。</br> 所以盡管不想蔣嫣然涉險,最后卻還是只能退讓。</br> 而且蔣嫣然很堅定,害怕她不答應,跑去找了陸棄。</br> 這下,世子連房間都不能出了,更別提去墻頭下和阿嫵說話。</br> 他見到蔣嫣然的第一句話便是:“阿嫵有沒有埋怨我失信于她?”</br> 前一天晚上,阿嫵因為死了一只雪兔而郁郁寡歡,在墻頭下哭到了半夜才被他好容易哄回去。</br> 世子答應她,今天還陪她說話,結果一早便開始發燒。</br> 世子對外面的事情了如指掌,所以心里也只是感慨,還是染上了。</br> 蔣嫣然行禮道:“我已經跟阿嫵解釋過了,說你有急事出城,要過十天半個月才回來。”</br> “那就好。”世子點頭,這才看著她道,“有勞蔣姑娘了。”</br> 他提前便知道蔣嫣然會代替蘇清歡進來看顧他,幫助蘇清歡提供資料研制對抗疫情的藥物。</br> “世子言重了,”蔣嫣然淡淡道,“夫人對我天高地厚之恩,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以身涉險。”</br> “不管怎么說,都是我欠蔣姑娘一次。”世子溫聲道。</br> 即使冷峻如他,看到蔣嫣然冒著生命危險進來看護他,也不可能不為之動容。</br> “我并無所求。”蔣嫣然垂眸,頓了頓才道,“只求為夫人分憂。世子請賜脈。”</br> 世子伸出手腕。</br> 他的手腕并不粗,卻健碩有力,一看便是平時經常習武。</br> 蔣嫣然把纖纖素手搭上去。</br> 他的手腕很熱,有些燙手。</br> 蔣嫣然眉頭皺起,半晌后道:“麻煩世子換只手。”</br> 世子把她所有的神情盡收眼底,按照她說的做了。</br> “怎么了?”過了片刻,見蔣嫣然還沒說話,他終于忍不住道,“有話你直接跟我說,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br> 他想好了,如果真是上天索命,除了對阿嫵,他并無遺憾。</br> 上天對他不薄,地位、關懷,他都已得到;唯一覺得不甘心的,便是覺得沒有看到阿嫵長大。</br> 但是他對她并無獨占之心,至少現在,對著天真無邪的她,他產生不了除了親情以外的感情。</br> 如果能,那說明他是禽獸。</br> 他只擔心,若是自己不在了,以后阿嫵的婚事怎么辦?誰會像自己這般懂她,縱容她?</br> “世子,您的病情有點特殊。”蔣嫣然按下心中的感慨,實話實說。</br> “哪里特殊?”</br> “我看不出您是瘟疫,倒覺得您像受涼染了風寒。”蔣嫣然道,“但是我還是要請教夫人之后才能下定論;在此之前,您不要與其他發燒的侍衛接觸。”</br> 世子很意外地看著她。</br> “您別高興得太早,我醫術不精;而且也可能,您身體底子好,現在還沒有顯露出來癥狀。無論如何,我還是先回去請教夫人。”</br> “有勞蔣姑娘。”</br> 世子忽然想到,昨日陪阿嫵回去之后已是半夜,他到井邊提水沖了個涼水澡,后來覺得有點冷。</br> 難道真是因為著涼了?</br> 蔣嫣然往外走的時候卻忍不住自嘲地想著,就算這短暫相處的機會,老天都不肯給自己。</br> 但是這念頭也只是轉瞬即逝。</br> 畢竟他沒事,這就是最好的消息。</br> 而且,她自我安慰地想,蘇清歡當年不是這樣陪伴過程宣嗎?最后結局不一樣慘烈?</br> 不要胡思亂想了。</br> 眼看著她就要走出去,忽然被人攔住。</br> 她抬頭看了看來人,冷冷地道:“夜姨娘有何指教?”</br> 夜音倨傲地看著蔣嫣然,忽然拉下臉,聲音也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你不要以為借著這件事情,你就有機會接觸世子了!你的如意算盤不會得逞的!”</br> 世子是她一個人的。</br> 她受了那么多罪,忍受了那么多苦,就是要生下“世子的繼承人”,怎么能容忍別人斜插一杠?</br> 別人倒也罷了,反正世子不行;但是蔣嫣然不一樣,她學醫,萬一把世子治好了呢?</br> 夜音不能冒這個風險,所以才等在這里,打壓潛在的對手。</br> 蔣嫣然微微一笑:“是嗎?那咱們拭目以待。”</br> 她從來就不是軟柿子。</br> “你——”夜音不想她竟然完全不否認,不由氣得兩頰緋紅,說不出話來。</br> 蔣嫣然繼續“乘勝追擊”:“夜姨娘要是沒什么事情請讓開,畢竟世子的身體要緊。要是世子有個三長兩短,你還有閑心拈酸吃醋嗎?”</br> 夜音果然憤憤地讓開了路。</br> 蔣嫣然步履匆匆地離開。</br> 夜音沖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罵道:“裝什么清高,還不是送上門的貨色?”</br> “姨娘,”身邊的丫鬟怯怯地道,“您小心被蔣姑娘知道。”</br> “你要去告密嗎?”夜音狠狠瞪了她一眼,“吃里爬外的東西。”</br> 丫鬟忙道:“奴婢怎么會?奴婢是姨娘從云南帶來的,自然向著您。但是這兩府之內的事情,都是蔣姑娘在管,到處都是她的耳目……”</br> “我還怕她不成!”夜音恨聲道,“走,咱們回去。”</br> “姨娘,”丫鬟遲疑一下,本來不想說,但是想到自己都綁死在夜音的船上,只能硬著頭皮道,“這時候,您是不是應該去世子那里問候一下?”</br> “蠢貨!”夜音罵道,“別人不知道,你在府里還看不透?世子得的肯定是傳染病,要不能這么緊張嗎?要是傳染了我怎么辦?”</br> 她才不會犧牲自己。</br> 當務之急是趕緊懷孕,這樣即使世子有個三長兩短,她的以后也有希望了。</br> “什么?錦奴不是瘟疫?”蘇清歡激動地站起來道,“我就說,他沒有直接接觸過探子,身體又向來好,怎么會的病呢?”</br> “夫人,我并不確定……”</br> “我去看看。”蘇清歡道,“聽你說的,確實不像。我自己看看就有數了……不,算了,我不能去,我剛從叢媛那里回來,萬一染上了怎么辦?嫣然,你也離我遠點。”</br> 想要研制對抗瘟疫的藥物,必須從患者那邊下手。</br> 蔣嫣然笑道:“我不怕。夫人,叢媛那里情形怎么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