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高燒不退,”蘇清歡提起來就發愁,“情況最壞,其余幾個侍衛能略好些。我剛才已經分別給他們開了不同的藥,希望能有生效的。”</br> “別的倒沒什么,就怕到時候有侍衛好轉,叢媛卻不見好轉。”蔣嫣然道,“叢文府怕是會覺得我們故意為之。”</br> 蘇清歡冷聲道:“都現在了,誰還能管他怎么想。他妹妹闖下這樣的大禍,難道他不該內疚自己管教不力嗎?”</br> 就算叢媛被救回來,蘇清歡覺得也該斬殺了她。</br> 沒有造成嚴重后果,三十軍棍尚可;但是險些毀掉一城的人,讓那么多人身處生死之間,她該死。</br> 蔣嫣然了然地道:“就怕他不那么想。”</br> 他或許還覺得,是這些人對叢媛不夠寬和,所以才導致她想不開呢。</br> “沒那么多閑心管他。”蘇清歡道,“我先去看看世子,然后你同我一起參考藥方。”</br> “我陪您一起過去吧。”</br> “不用。”</br> 能少一分危險是一分。</br> 蘇清歡親自去給世子診脈,發現他果然只是尋常受涼的脈象,心中一喜,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總算你沒被那瘟神傳染上。”</br> “染上我也不怕,不是還有娘嗎?”世子笑道。</br> 話雖如此,心里卻也是松了口氣。</br> “呸呸呸。”蘇清歡啐了一口,“不許說這樣的話。你快點吃藥好起來,現在你表舅估計忙得焦頭爛額,你得幫他。”</br> 她知道世子這幾年有意退讓,當個閑人,這讓她十分不舍。</br> 所以有意無意,她都得告訴他,自己和陸棄對他的期望,是不一樣的。</br> 世子是為了小蘿卜讓路,但是蘇清歡卻覺得,他更合適。</br> “表舅平時軍紀森嚴,令行禁止,這次肯定能應付的。”</br> 竟然還是這樣的態度。</br> “錦奴,你是不是在給小蘿卜讓路?”蘇清歡終于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br> 世子的能力,不應該是紙上談兵,而是得到更多的鍛煉。</br> “娘你想多了。”世子笑笑,“我只是覺得自己還有許多東西要學習……”</br> “你比小蘿卜更小的時候,就已經被你父王帶在身邊,那不是學習嗎?難道一定要進書院?”蘇清歡犀利地道,“小蘿卜要是那塊料,不用你相讓;要不是那塊料,扶也扶不起來。雖說三歲看老不一定準,但是目前看來,他憨厚穩重,雖然也有藏拙,但是總體來說,他不如你,而且也沒有野心。”</br> “那是因為,”世子看著蘇清歡,“表舅從小就教他做守城之將,而非國君。”</br> “因為你表舅也教不了他做國君。”蘇清歡道,“錦奴,就算你們兄弟,都各有能力,也有長幼不是嗎?”</br> “娘,我可以輔佐小蘿卜。”</br> “你到底,還是沒有跟我一條心。”蘇清歡嘆了口氣。</br> “不,娘,您不要這般說。”世子著急了。</br> “錦奴,我以為我早跟你說明白了。你的年紀、性格、能力,都是最適合的,這幾年,你表舅有意讓你在地虎軍中立威,你卻每每退縮,這不對,難道我們之間,還要用這樣的心計嗎?”</br> “娘,等小蘿卜長大了,他不一定怎么想。”</br> “他怎么想都是他的事情。”蘇清歡垂眸,“你以為你表舅為什么非要扶持你?不僅僅因為你合適,而且因為地虎軍,和天狼軍從來都是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始終覺得,他所有的一切,都來自于鎮南王府,所以還是要交還回去。小蘿卜將來也會明白,這些東西,原本就不該屬于他。”</br> 不管陸老王妃當年如何利用了陸棄生母的死,她不是陸棄的殺母仇人,而且對他有撫育之恩,這難以改變。</br> 世子低下了頭。</br> “你表現優秀,我們為你驕傲,因為你一樣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蘇清歡鄭重道,“我曾以為,再過幾年跟你說,也來得及。可是這次你猝不及防地染病,我才明白,其實我們都不知道,老天留給我們的時間有多少。這次虛驚一場,我們慶幸。下次呢?如果換作是我出事呢?所以我要告訴你,你現在的這種退讓,沒有讓我覺得欣慰,只讓我覺得心酸。你若是真為我想,就好好表現,做自己該做的事情。”</br> 蘇清歡走后,世子站在窗前,負手而立,久久沒有回過神來。</br> “世子爺,季先生來了。”虎牙站在門口道。</br> 在世子確診之前,虎牙也沒離開過,回去跟杜麗娘紅著眼圈交代完了家里的事情就來了。</br> 他對杜麗娘說:“世子對我有再造之恩,這時候我不去守著他,誰去?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娘倆,要是我死了,你就另外找個人嫁了。墩子別改姓,將來能給我燒個紙,也算你對得起我了。”</br> 杜麗娘哭了一場,卻一個挽留的字都沒說。</br> “這是你該做的事情。咱們雖然出身不好,但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還是知道的。恨就恨,那叢媛沒事找事,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把墩子交給夫人,到東南去給你報仇,能殺幾個叢家人殺幾個!”</br> 這話說得虎牙也落了淚,卻罵道:“你個婦道人家,安安生生過日子,喊打喊殺的。沒了爹,墩子還得有個娘!你老老實實待著,要不做了鬼我也不饒你。”</br> 夫妻倆淚眼朦朧地道別不提。</br> 聽說世子根本就不是瘟疫,最高興的就是虎牙了。</br> “季先生知道了?”世子問道。</br> “嗯,是夫人去告訴他老人家的。”虎牙興高采烈地道,“估計怕他跟著懸心。小的要告假一個時辰回家,我怕我娘子還在家里哭著。”</br> 世子:“……走,準你兩個時辰。”</br> “哎,好嘞。”虎牙樂顛顛地走了。</br> 季先生進來后拱手行禮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這次化險為夷,實在可喜可賀。”</br> “虛驚一場。”世子笑著道,“季先生請坐,虎牙走了,也沒給我叫人回來,沒有茶水給您上了。”</br> “虎牙是個忠仆。”季先生摸摸山羊胡子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