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王妃眼神依然凌厲:“果然,事情的癥結還是在你身上。是你不肯放過,所以鶴鳴才不肯松口,執意要進京。丫頭,你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嗎?”</br> 蘇清歡不卑不亢,聲音清朗:“姨母,將軍在朝堂的事情,我從不過問。不管意味著什么,我都支持他的所有決定,因為做男人,要護得住妻兒,他不過是在做每個男人都在做的事情。難道您指望我跟他說,別計較了,我不怪王爺,下次王爺要我死,我絕對慷慨赴義,絕無二話?”</br> 她緩緩站起身來:“對不起,姨母,我做不到。”</br> 陸老王妃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半晌道:“那我換個說辭,不用你為表兄考慮。你為你男人考慮考慮,若是被皇上利用,將來鎮南王府倒下,皇上的刀會對著誰?”</br> 蘇清歡早有應對,不疾不徐地道:“那是將軍該考慮的事情。我的心太小,只能裝下他和我們的家。國家大事,那是他要考慮的事情。”</br> “你!”陸老王妃震怒。</br> 蘇清歡低頭,卻沒有絲毫退縮認錯的意思。</br> 陸老王妃長長出了幾口氣,半晌才道:“丫頭,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何必得理不饒人?你該知道,無論對你如何,王爺對你男人,是掏心掏肺地好。當年鶴鳴出事,他沒來得及救,為此內疚許久,帶人冒著殺頭的危險無詔入京,在你住的地方盤桓,不就是為了鶴鳴嗎?對你,他做錯了,你怎么生氣都不為過。但是你得想想過去,想想未來,看在從前情意份上,算是姨母求你,給王爺一個改過的機會行嗎?這輩子太長了,誰沒有犯糊涂的時候?”</br> 蘇清歡沉默了。</br> 此刻的沉默意味著心軟,陸老王妃很明白,她拉過蘇清歡的手,語重心長道:“孩子,你受了委屈驚嚇,姨母都知道。可是咱們總是要往前看的對不對?”</br> 蘇清歡依然沒有作聲。</br> 她很清楚自己的弱點,心軟的時候說原諒太容易了。</br> 可是賀長楷的這件事情,如果這般輕易按下,往小了說,是給她自己以后埋下了隱患——反正怎么傷害你,你都能原諒,柿子當然要挑軟的捏;往大了說,以后賀長楷行事我行我素,完全不顧及陸棄,總有一天,陸棄會被他犧牲掉。</br> 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也該陸棄來說。</br> 所以,她不能說話。</br> 陸老王妃讓陳嬤嬤給續茶,忽然展顏一笑:“罷了,你說得也對,到底是他們男人在外面的事情,讓他們哥倆自己解決吧。”</br> 蘇清歡心里一驚,立刻警惕起來。</br> 陸老王妃絕對不是這樣輕輕拿起輕輕放下的人,她接下來定然還有后招。</br> 可是陸老王妃話鋒一轉,開始問起她學醫救人的事情,當真只字不提那件事。</br> 蘇清歡順著她的問題一一作答,卻絲毫不敢放松下來。</br> 陸老王妃感嘆道:“如果能重活一世,我也愿意同你一般,學一身傍身的技藝,不依靠于人。不用出身富貴,小康家庭,家中和睦,父母恩愛,兄弟姐妹相親,找個喜歡的男人,這輩子過得不用那么累。”</br> 蘇清歡道:“各有苦楚。那種脆弱的平靜安寧,被當權者可以輕易破壞。”</br> 言外之意,陸棄從來沒有野心,可是在你兒子的種種算計下,不是差點連妻兒都保不住?</br> 陸老王妃不以為忤,反而笑著指指她:“鬼靈精,又繞我呢!來,不說那些糟心事,我有一樁疑問,藏在心底多年,誰都沒提過,連阿初都不知道。正好你從小學醫,我問問你。”</br> 蘇清歡微微頷首:“姨母請講。”</br> “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背著長輩偷偷看些禁書,話本之類。那時候我很癡迷斷案那種話本子,你跟姨母說說,倘使人中了劇毒而死,死后多少年,骨頭真的會是黑色的嗎?”</br> 蘇清歡被她突如其來的這個問題弄得有點懵,誠實地道:“有些毒會在多年之后,在骨頭上聚集顯現。有一些則不會;長期服用和慢性中毒,毒性聚集的部位也不同;還有,每個人狀況也不一樣……話本里,多半都是夸張其詞,不足為信。”</br> 她眼睛的余光發現,站在陸老王妃身后的陳嬤嬤,猛地變了臉色。</br> 雖然只有一瞬,但是仍然被蘇清歡敏銳地捕捉到。</br> 她立刻警醒起來,陸老王妃絕不是跟她八卦這么簡單。</br> 果然,對方又開口道:“那我問你,長期服用砒霜之后,慢慢身死,在死后……”</br> 陸老王妃臉上露出悵惘之色,似乎盤算了半天,繼續道:“死了十幾年吧,能驗出來嗎?”</br> 說實話,蘇清歡作為大夫,知道慢性砒霜中毒,會出現多發性神經炎的癥狀,四肢疼痛、麻木,呼吸困難慢慢衰竭這些,但是委實不知,病死之后十幾幾十年后,會呈現出什么癥狀,又如何驗證?</br> 法醫肯定是可以的,但是這個時代的仵作?不好說。</br> 但是再想想,貌似看電視的時候,洗冤錄有提及砒霜?古人通用的毒委實不多,砒霜應該算十分常見了。</br> 以他們的聰明才智,應該能辨別出來吧。</br> 她不太確信地道:“應該是能驗出來的吧。”</br> 陸老王妃看著她的眼睛:“那丫頭你告訴我,該如何防止被人驗出來?”</br> 蘇清歡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br> 風從敞開的窗戶中穿堂而入,明明是夏末,蘇清歡卻覺得冷風陣陣,后背發涼。</br> 陸老王妃道:“回去吧,我累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的。阿初,你送她出去,仔細些,她肚子里有孩子。”</br> 蘇清歡走出去許久后還說不出話來,陳嬤嬤幽幽道:“當年,老王爺是盛年無疾而終。”</br> 蘇清歡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慢慢道:“所以嬤嬤,這是一種交換嗎?”</br> “老奴想大概是的。”</br> 陸老王妃用心底最深的秘密,也是把柄,交換蘇清歡對賀長楷的原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