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漸漸變小，一直成為一個小黑點，然后徹底消失于視野之中。</br> 小蘿卜坐在馬背上靜靜看著，久久沒有回神。</br> 身下的馬可能都等得有些不耐煩，打著響鼻來回晃著。</br> 跟在身邊的燒餅心想，穆姑娘走了，這是把大公子的魂也勾走了嗎？</br> 也不知道這倆人到底要干什么，為什么如膠似漆的，穆姑娘還要離開。</br> 偏偏吱吱姑娘還留在府里，這真是讓人費解。</br> 該走的不走，不該走的走了。</br> 呸呸呸，這話千萬不能讓吱吱姑娘知道，那個嘴巴可不饒人。</br> “大公子，是不是該回去了？”他小心翼翼地問。</br> 再看也看不到什么了啊，在這里站成望夫石，不，望妻石也不好用啊。</br> 小蘿卜擺擺手，淡淡開口，聽不出情緒：“回府。”</br> 燒餅這才如釋重負。</br> 小蘿卜派出去的人兩天后就回來了，恭恭敬敬地向他稟告護送穆敏的事情。</br> “穆姑娘不許我們靠得太近，所以早早就把屬下等攆了回來。”侍衛首領誠惶誠恐，“連暗衛都被她一起打發了。”</br> 小蘿卜點點頭，摸著她給自己做的劍穗：“知道了，下去吧。”</br> 她走以后，這屋里都空蕩蕩的了。</br> 他習慣了十四年的清冷，只因為她來了半年多，就再也不習慣了。</br> 這時候，她肯定已經回到了谷里，大概正在和族里的長輩曬太陽聊天，或者跟著年紀相仿的朋友們出去玩樂，甚至還可能正在繪聲繪色得和他們描述外面的世界。</br> 小蘿卜的眼前浮現出她靈動的笑意，嘴角不自覺地也上揚。</br> 然而他心心念念的人，現在卻根本不在山谷里，而是一路北上，迎著獵獵的北風，趴伏在馬背上風馳電掣地行進。</br> 穆敏不到累到極致不舍得休息，因為時間太短暫了。</br> 她用了三天的時間不動聲色地從小蘿卜口中套到了蔣嫣然幾乎所有的消息。</br> 每一天她都在戀戀不舍——她無法想象和秦昭分離；但是同時，每一天她都在心急如焚——她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她要在秦昭出兵之前把蔣嫣然一起帶回來！</br> 她的秦昭雖然重情重義，愿意為了蔣嫣然毀盡一世英名，但是她舍不得。</br> 那些都是他通宵達旦地刻苦努力讀書習武，戰場上流血流汗換來的，那也是她放在心尖上的男人，是她崇拜的神祗，不能就這般毀盡所有。</br> 穆敏不敢想象有一日，秦昭被今日擁護他的人所唾棄指責。</br> 她決定要為他做些什么。</br> 她并不是一時沖動，這三日里她套出了很多消息，審時度勢，抽絲剝繭地分析，她認為她以一個女人的身份成功混入大蒙軍營的機會很高。</br> 只要有比秦昭更高，不，只要和他救出蔣嫣然的把握差不多，她就敢替秦昭去。</br> 穆敏千里奔波，路上除了辛苦寒冷一些，倒也沒遇到波折，算是很順利。</br> 她找到了黃太醫，和后者坦陳了自己的身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沒有時間浪費。既然是秦昭相信的人，那她也就深信不疑。</br> 但是黃太醫卻懷疑了一番她的身份，還以為是燕云縉故意派人來試探他。</br> 穆敏對此早有準備，拿出來小蘿卜的親筆書信——當然是她仿寫的，但是上面卻貨真價實地蓋著小蘿卜的私印。</br> 黃太醫并沒有太糾結字體，倒是把印鑒看了又看。</br> 這個可是真的，穆敏胸有成竹。</br> 秦昭對她不設防，所以她能夠輕松地取到他的私印。</br> 尤其最后相處這幾日，他對她滿懷愧疚，百依百順，根本不知道她要“算計”他。</br> 看，多么聰明睿智的男人，遇到愛情也會被蒙蔽銳利的雙眼。</br> 穆敏甚至有幾分自得，但是很快又被思念所覆蓋。</br> 黃太醫確認了穆敏是真的自己人，便問：“不知道大公子派穆姑娘來，有何指示？”</br> 穆敏裝模作樣地道：“信里不是寫得很清楚了嗎？要你想辦法帶我前去。我有話要帶給蔣姑娘。”</br> 黃太醫露出為難之色：“我每次進軍營都要被緊緊盯著，自己本身已經艱難，更何況帶上穆姑娘你……”</br> 穆敏卻道：“男女有別，雖然你是大夫，治病救人更要緊，但是如果有女大夫，也擅長治病，尤其針灸按摩之道，是不是更方便？”</br> 在男人的眼中，女人更好掌控，也更會伺候人。</br> 越是驕傲自大，看不起女人的人越會這么想。</br> 所以穆敏覺得，燕云縉一定會按照她設想的套路來。</br> 黃太醫起初以為她想假裝成大夫，還擔心這樣會露餡。但是穆敏很快用自己的醫術讓他打消了疑慮。</br> 穆敏也編好了自己的身份，是黃太醫的遠房侄女，化名黃英。</br> 好在黃家是世代為醫的，一個懂醫術的侄女不算意外。</br> 起初穆敏還有些擔心，不知道燕云縉什么時候能叫黃太醫去，害怕耽誤時間；但是黃太醫卻道：“你放心，不會超過三日。”</br> 有時候，他一日還得去兩趟呢。</br> 穆敏聽到這句話就愣住了，難道燕云縉真的喪心病狂到三天兩頭就要折磨蔣嫣然一頓？</br> 怪不得秦昭不放心，放棄一切都得來救人。</br> 但是多余的話她也不敢深問，只在袖中緊握住拳頭。</br> 如果有可能，她要去閹了燕云縉，這個只會欺負女人的王八蛋！</br> 被罵的燕云縉打了個噴嚏，身邊的韓妃立刻緊張地上前道：“皇上，您的傷口沒有裂開吧。”</br> “大驚小怪。你出去！”燕云縉被蔣嫣然氣個倒仰是真的，但是這種情況下還是討厭韓妃也是真的。</br> 韓妃委屈地眼淚都掉下來了。</br> 燕川告訴她，皇上和那個中原妖女又鬧起來了，皇上還氣得不輕，讓她來安撫皇上，也是為了讓皇上留意到她。</br> 她都這么小心翼翼地伺候了，為什么沒有換來皇上一句好話？</br> 可是她也不敢不出去，行禮后小步唯唯諾諾地向后退出。</br> 剛出了營帳她就聽燕云縉道：“去把黃太醫叫來！讓他去看看，那女人死不死的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