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禾川一起......報考東枝大學?
楊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在她的心里,自己只是周禾川的附屬品嗎?
丁蓉表情一滯,剛攢起的歡喜瞬間消散,那股無來由的羞恥感再次鉗住心臟。
她攥緊裙角,下意識想啟唇解釋。但話尚未出口,就聽見門外砰得一聲響。
楊蕓頭也沒抬,皺眉道:“家里還有客人,你進屋不知道敲門?”
周禾川的胸口急促起伏著,先看一眼丁蓉,才試探地問母親:“媽,您沒亂說什么吧。”
“你小子,懷疑到我頭上了?”
楊蕓大聲說,兩條細眉似要豎到天邊去,“我就不能和你的同學聊一兩句了?”
丁蓉害怕她真動氣,趕忙輕聲勸:“伯母......”才說兩個字,就見她沖自己眨了眨眼睛。
丁蓉微怔,只能咽下滑到口邊的話。
她無端戶地歸于沉默,無疑將氣氛渲染得愈加緊張。
周禾川瞅著母親的臉色,又瞧向一言未發的丁蓉,卻見對方避開自己的視線,只好擠出笑:“聊天嘛,當然是可以的啦。”
楊蕓哼哼兩聲:“那你還留在這里干什么。”
周禾川的掌心落滿汗,一咬牙,說出心中的話:“媽,能不能把丁蓉借給我兩分鐘。”朝前走,聲音愈大,“她畢竟是我邀請來的客人。”
話落,書房內一瞬安靜。
楊蕓沒回答,側目看向身旁的丁蓉。
后者又翻一頁書,語氣平淡:“我想留在這里看書。”抬眸看向楊蕓,問,“伯母,請問可以嗎?”
楊蕓一怔,全然沒有料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忙轉眸看向兒子。
周禾川的眉眼低垂,笑容緩而收回唇角,顯然是受到不小的打擊。
‘奇怪,他們沒有在一起嗎?’
楊蕓皺眉想,忍不住輕嘖,‘周禾川這小子,真是不爭氣。’又瞧了眼兒子的可憐樣,嘆氣道:“當然可以,你就安心呆在書房。”
周禾川還想爭取:“媽......”
楊蕓瞪他一眼:“出去,別打擾丁蓉學習。”
周禾川再沒有辦法,在門口墨跡老半天,終是不情不愿地離開。
他腳步聲響起的那刻,丁蓉恰好從書本里抬頭。
楊蕓剛準備暗喜‘有戲’,她又極快地垂下眼簾。
房間內極為安靜,僅有書頁翻動的細微聲響。
太陽逐漸落山,暮色為庭院內披覆上橙紫色的薄紗。
周禾川的生日晚會在家里舉行,楊蕓訂了個十寸的蛋糕,王阿姨又做好一整桌的佳肴。
關上燈,挨個點亮蠟燭,生日會的氣氛瞬間得到烘托。
賀明拉著唐博文唱生日歌,兩人一搖一晃地吆喝完,又將話筒遞給丁蓉:“學神別害羞嘛,唱一首!”
至從飯局開始,周禾川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丁蓉。
聽見賀明兩人起哄,他下意識地想維護對方,可又想起自己不久前才被拒絕,一時不知該以何種身份出來說話。
正當周禾川萬分糾結時,丁蓉卻已經接過話筒,平靜地說:“我只會唱一兩句,大家別介意。”
唐博文沒想到她真的能答應,呆愣地看著他,一時忘記挪開視線:“原來學委......還會唱歌啊。”
周禾川瞧見他癡愣的眼神,拳頭捏地死緊:“唐博文,飲料夠不夠喝。”沉聲說,“冰箱里還有,再去拿兩瓶。”
唐博文望著沒喝兩口的橙汁,正想要回答‘還夠’,卻發現周禾川的眼神并不友好,趕忙改口:“行,我這就去拿。”
等他磨蹭地離開,賀明才湊近周禾川耳旁,輕聲說:“周公子啊,你要有情敵嘍。”
周禾川皺眉,臉臭得要命:“滾蛋。”
丁蓉沒有放伴奏,微微垂眼,清唱著我心永恒的第一個小段。
夜色靜謐,蠟燭的光點綴在她俊秀的眉眼,長睫在她白皙的眼瞼處留下弧形暈染。
丁蓉的聲音清冷卻溫柔,像是曾推開水中月的風,再次柔和地拂過聽眾的耳畔。
周禾川癡癡地看著她,恍惚間感覺周圍僅有他們兩人,光影浮動時,這首歌像是在唱給他聽。
純凈的女聲結束,丁蓉緩而欠身,將話筒還給賀明。
后者愣過三秒才反應過來,趕忙站起去接,還不忘一勁兒贊嘆:“哇學神,你聲音真好聽。”
丁蓉笑,言語卻顯疏離:“謝謝,你唱得也很不錯。”
賀明撓頭傻樂著,臉上寫滿了高興。
楊蕓見這兩人交談,借著夾菜的機會垂眼,悄悄踹向仍在身旁呆坐的兒子。
周禾川猛然挨個記踢,在吃痛中回神,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鼓掌:“厲害,不愧是丁蓉同學!”笑,唇畔有酒窩。
丁蓉下意識看向他,垂在身側的手攥緊裙擺,卻故作無事地說:“周禾川同學,祝你生日快樂。”
周禾川聞言,笑得比方才還要高興,唇角似乎要揚到耳根旁。
楊蕓瞧見自家兒子的便宜樣,忍不住在心里直嘆氣:‘這傻小子啊,一點都沒有他爸當年的風采。’
廚房里,動靜依舊不小。
唐博文幾乎要將冰箱翻個底朝天,仍是找不到飲料,急得探頭喊:“周,周哥。橙汁放在那里啦?”
王阿姨趕忙起身,邊向外趕邊絮叨地說:“哎呦,不就放在旁邊嘛,你可別將我的冰箱翻亂嘍。”
唐博文本就遺憾沒能看見丁蓉唱歌,這會兒再被阿姨一念叨,表情是又委屈又無助,聲音都帶了顫:“阿,阿姨,還是您來幫我找吧。”
賀明與周禾川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發出笑聲。
丁蓉悄悄垂眼,唇畔隱約顯出笑意。
楊蕓將蛋糕推向兒子:“壽星,快許生日愿望吧。”
周禾川忙輕咳著收住笑,偷瞄了眼丁蓉,才面向蠟燭緩而闔眸。
安靜中,他的愿望化作吹向燭火的風。他再睜開眼時,耳尖卻比燭光更紅。
“周公子。”
賀明悄咪咪地問,“你剛才許的啥愿望?”
周禾川揚唇,笑容中帶著羞澀,見他仍怪里怪氣地盯著自己瞧,忙朝旁一肘擊:“少打聽啊,和你沒關系。”話落,又提眸偷看丁蓉。
可惜對方在和母親交談,全然沒有顧及他的目光。
周禾川緩而垂眼,長睫擋住眸間的失落。
生日會結束后,賀明拉著唐博文率先告別。后者想跟丁蓉打招呼,還沒來及張口就被拽出門,遠遠得,只留下一聲‘學委—’。
“我送你回去吧。”
周禾川害怕被她拒絕,解釋道,“外面天黑,你一個人不安全。”
楊蕓也幫腔:“對呀丁蓉,周禾川在家反正也是打游戲,就讓他送你回家吧。”
周禾川羞惱地喊:“媽......!我沒整天打游戲。”
“那就麻煩了。”
丁蓉輕聲說,話落又微微欠身,“今天多謝伯母照顧。”
“沒事。”
楊蕓將準備好的書遞過去:“你這本書還沒有讀完,帶回去慢慢看吧。”
“不用了。”
丁蓉別開視線,嗓音有些啞,“回去后要準備考試,沒時間再看課外書。”
楊蕓一愣,又笑著說:“學習要緊嘛,反正以后還有機會。”話落,沖兒子使眼色。
“走吧。”
周禾川會意,“我送你回家。”
風吹過,小區內的綠植輕微晃動。路燈的光很亮,在地面投落一個又一個的暈。
丁蓉沉默著向前走,覺得這條路比來時更長。
“你瞧。”
周禾川仰頭望,抬手指向夜空,“今晚的月色真好看。”
“嗯。”
丁蓉亦抬眸,眼里映出星辰的光點,“確實很美。”
周禾川瞧著她被光拂照的側顏,喉間莫名干澀,忙深呼吸緩解緊張,輕聲說:“你能來參加生日會,我真的很高興。”
丁蓉的心跳開始加速,理智發瘋似地在克制情緒,自尊心那嘲弄般的聲音,仿佛又要在耳畔響起。
‘拜托,別往下說。’
她在心里祈禱,眸間映出對方的笑臉。
周禾川的笑容有些羞澀,手臂垂落又抬起,終是無措地磨搓著脖頸:“那個,我,我很喜歡你......”紅著臉,聲音越說越輕,“你能不能......”
“不能。”
丁蓉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我沒有時間陪你玩游戲。”指尖快陷入掌心,話卻越說越慢,“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是說成績嗎?”
周禾川愣住,根本無法理解她的話:“我會努力,我保證以后不會上課睡覺。”急切地說,“我會好好讀書,會去認真面對分班考試。”
丁蓉揚唇,笑容有苦澀與自嘲:“你這樣很好,伯母會感到高興。”
“你知道的,我不是在說她!”
周禾川紅著眼低說,“我問的是你,我在問你的意見。”
丁蓉稍許昂首,逼迫自己保持冷靜:“我已經給過你回答。周禾川,我們根本沒有可能。”
周禾川愣住,喃喃道:“可你之前不是說......”哽咽著,再無法講下去。
你說過我很優秀,你是認可我的,難道不是嗎?
丁蓉避開他帶有質疑的眼神,看向不遠處駛來的公交車:“我要回去了。”她說,“今天謝謝你。”
車門打開又關閉,直到行駛在下一個路口,丁蓉似乎仍能感覺到周禾川的目光。
她分明做出了個極為正確的決定,卻依舊痛苦得無法呼吸,仿佛有千萬把細密的針,在無休止地攪弄她的心。
丁蓉打開包裝好的畫,那張布滿褶皺的紙張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圖案。
燈光由亮轉暗,街旁的景色越來越熟悉。
丁蓉走下車,轉眸看向巷口:兩旁的路燈依舊未修,敞開的塑料桶旁,堆滿未來及系口的垃圾。
打開202室的門,她一眼就看見滿地的啤酒瓶,與擺在桌邊的冷飯殘羹。
這里才是她想要掙脫,卻始終無法抹去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