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br />　　丁蓉將畫卷藏在身后：“我剛到不久。”

　　陽光下，她的眉眼格外清秀，一席粉黃裙衫包裹著她纖細的腰身。她就這樣安靜地站在光暈里，像是從幻夢中走來的仙女。

　　周禾川的耳尖開始泛紅，舍不得挪開視線：“你今天......很好看。”笑，緊張地補充，“真的?！?br />
　　“嗯?！?br />　　丁蓉點頭，聲音很輕，“謝謝?！?br />
　　她越是禮貌就越顯得疏離，兩人的關系仿佛在無形中倒退。

　　周禾川愣住，一時不知該怎樣接話。

　　“學神來得好早?！?br />　　賀明連忙扯開話題：“唐博文這家伙還沒消息呢?！币暰€朝后，看見她手拿的物件，“誒，這是送給周公，周禾川的禮物嗎？”

　　周禾川眸子一亮，眼里的期待快要溢出來。

　　丁蓉的表情依舊平靜，手指快要將畫攥出褶皺，片刻，只將鋼筆遞去：“生日快樂。”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的情緒，又倉促地問，“唐博文什么時候來？”

　　黃色包裝紙上綴著淡粉小花，一看就是精心準備過的禮物。

　　丁蓉肯定是在乎自己，所以才會花費這么些心思吧......

　　周禾川喜滋滋地想，手捧著禮盒高興半天。

　　賀明瞄了眼他的癡漢樣，忍不住輕咳：“周公子，學神在問唐博文呢。”

　　周禾川這才回神，舉起手機，話里仍有笑意：“你別急，我這就給他打電話?！?br />
　　丁蓉點頭，悄悄將畫卷藏進袖口。

　　又等過十分鐘，唐博文終于滿頭大汗地跑過來，立在原地直喘氣：“周，周哥。我路上，路上有點堵車?！甭冻霰傅男?，目光下意識瞄向旁側。

　　看見身穿裙裝的丁蓉時，他的表情明顯一怔，咽了咽吐沫，默默整理起衣衫。

　　周禾川一個側身擋在兩人間，雙手叉腰，徹底將丁蓉護在背后：“堵車不會提前說啊，白讓我們等這么久?！?br />
　　唐博文朝左挪了兩步，一邊道歉一邊仍在偷瞄丁蓉：“抱歉，我也沒想到?！?br />
　　丁蓉皺眉，后退著避開他的視線。

　　“喂。”
　　周禾川氣笑了，喝道，“唐博文，注意點禮貌啊，你眼睛朝哪里看呢？”

　　唐博文尷尬地撓頭，支吾半晌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那個，我，我......”

　　丁蓉不想成為話題的中心，從周禾川的身后走出，抬眸問：“我們現在該做什么，直接去你家嗎?！?br />
　　周禾川似乎沒又聽見她的話，仍緊盯著唐博文，眼神里充滿敵意與警告。

　　后者的臉越漲越紅，不由自主地垂下腦袋，足尖一個勁地踢弄著腳旁的石子。

　　“沒錯?！?br />　　賀明趕緊走到丁蓉身旁，想逃離這是非之地，“就是先去他家，學神，我來給你帶路。”話落，抬手指個方向，“從巷子口繞過去更近。”

　　丁蓉說完‘謝謝’，垂眼跟在他身后，似乎根本沒有看見在場的另外兩人。

　　腳步聲漸遠，可校門口的對峙仍未結束。

　　唐博文再也不敢回頭望，手忙腳亂地包里掏出物件，賠笑著遞過去：“周哥，生日快樂。”

　　周禾川的眉頭顫了顫，別扭地接過禮物：“謝謝啊。”想想仍感覺難受，忍不住開口，“你以后別老追著丁蓉看，這樣很不禮貌?！闭f到此處，忽然意識到不對，“誒，丁蓉人呢？”

　　“周哥?！?br />　　唐博文回身看一眼后面，老老實實地說，“學委他們早走了?！?br />
　　“干！”
　　周禾川邊說邊朝前跑，“賀明這家伙竟然敢拐走丁蓉！”嚎完一嗓子，不忘回頭招手，“你還愣著干嘛，快走啊?！?br />
　　唐博文匆忙答應，小跑著朝前趕，嘴里仍在嘟囔：“學委這么聰明，應該不會被拐走吧......”

　　事實證明，周禾川的確是多慮了。

　　丁蓉原本就話少，又與賀明不算熟悉。兩人前后走著，卻是一路保持沉默。

　　無休止的安靜，讓本就尷尬的氣氛變得愈加詭異。

　　賀明一個勁地撓腦殼，暗自祈禱著周禾川能快些來。

　　他這邊剛想完，屁股就挨了記踢，這熟悉的力道與角度，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賀明陰惻惻地回頭：“周禾川......”

　　丁蓉聞聲回眸，冷淡的眼神里藏有疑惑。

　　照這兩人現在的狀態來看，嘖，根本沒有交談的可能。

　　周禾川的心情頓時明朗，笑著勾搭上賀明的肩：“兄dei，你說你跑啥呢？”

　　后者干笑，給他個眼神自行體會：“好歹在女生面前，你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啊。”

　　“對不起?！?br />　　周禾川立馬端正態度，道歉地很誠懇，“我將對此進行深刻的檢討。”

　　“檢討什么？”
　　唐博文慢半拍地說，“周哥，你又惹馬老師生氣啦?！?br />
　　“走開啊?！?br />　　周禾川皺眉喊，“能不能別在我生日的時候提他?！?br />
　　賀明笑，給唐博文豎起大拇指：“果真是唐老弟厲害啊，最懂看眼色講話。”

　　話落，身后似有掌風刮過。

　　賀明一個側步躲開攻擊，跑著朝前逃，還不忘回頭喊：“周公子，君子動手不動口啊?！?br />
　　周禾川大步追：“你等著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歡鬧始終只屬于他們，丁蓉安靜地站在旁側，身邊似有壁壘與其隔閡。

　　她微微垂眼，不愿再做陪玩的旁觀者。

　　周禾川的家位于康城市的別墅區，小區內的環境干凈而整潔，古董般的路燈立于道路兩旁。

　　各家各戶外的門口都有院落，種植著不同的花卉與蔬菜。

　　丁蓉緩步走在瀝青路上，看向周圍如童話般的建筑，雙腿變得越來越沉重。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而痛苦地感受到自己與周禾川的差距。

　　“都進來坐吧?！?br />　　周禾川揚手招呼著，回頭喊，“王阿姨，果汁準備好沒有？”

　　有中年女人的聲音傳來：“都好啦，你就放心吧?！?br />
　　賀明和唐博文脫掉鞋，與周禾川到聲招呼，就一前一后地往游戲室跑。

　　周禾川想跟著去，轉眼卻仍見丁蓉站在原地：“你怎么不進來呀。”想到什么，將新買的拖鞋遞給她，“吶，你穿這雙就行?！?br />
　　丁蓉垂眼，輕聲說：“謝謝。”

　　周禾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就別和我客氣啦，大家都是好朋友嘛?！陛p咳一聲，隨手朝身后指，“我先過去，游戲房在左拐第一間，你收拾好了，就來找我們啊。”

　　丁蓉點頭，余光落在旁邊的鞋柜。

　　周禾川沒注意這些，捧著手里的卡帶就往房間跑：“喂你們兩個，給我留一臺游戲機！”

　　他的話音隨腳步聲漸遠，有阿姨端著盤子走出廚房，給正在打游戲的男生們送飲料。

　　諾大的房間里，好像再沒有人注意到丁蓉的存在。她悄悄地轉眸，打量起周圍的一切。

　　玻璃吊燈懸掛在屋頂，飄紗遮住兩側的落地窗，鼻尖能嗅見淡雅的鈴蘭花香。

　　干凈，整潔，就像是童話故事里的宮殿......

　　這里的一切陌生卻華麗，對丁蓉而言，像是一場不敢妄想的夢。

　　她彎下腰，將自己的白鞋放在玄關，這雙鞋雖然已近穿過了四五年，卻依舊被她清洗得十分干凈。

　　但與周圍嶄新的名牌運動鞋相比，白鞋邊緣泛黃的膠皮竟顯得異常刺眼。

　　就像一位強行融入新世界的外來者，自以為將窮困遮掩得很好，以為裝扮得好看就能藏住破敗?？烧l知，自己依舊是那最突兀的一個。

　　房間里，傳來男孩們嬉鬧的聲音。

　　周禾川與賀明討論著新買的游戲卡帶，唐博文也想玩，三人在爭搶玩兩個手柄。

　　丁蓉不知道手柄是什么，但用上百元買一款游戲，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丁蓉攥緊口袋里的畫，垂眸看向裙衫時，早前的歡喜已被羞恥所替。

　　這衣服不屬于她，她也不應該在這里。

　　‘看，你費勁全力才能送出的禮物，對他而言，只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文具。’
　　自尊心冷言道，‘你應該清醒些，你們根本就不是同類。’

　　“嗯?！?br />　　丁蓉揚唇，自嘲而苦澀地笑，“是我的錯?！?br />
　　既然是錯誤，就需要糾正。

　　她沒有想過逃跑，她必須要漂亮得，甚至完美得解決這個錯誤。

　　丁蓉闔眸呼出一口氣，再睜眼時，眸間已了無情緒。她挺直腰桿，正要大步走向‘戰場’，身后卻傳來某個熟悉的聲音。

　　“你就是丁蓉吧？”

　　丁蓉順勢回頭，看見了捧著咖啡杯，站在書房門口的楊蕓。

　　楊蕓臉上帶著溫和的笑，眼里沒有絲毫的鄙視與不屑。

　　丁蓉腦袋一懵，剛搭好的心理建設瞬間崩塌，下意識拉平袖口的褶皺，極有禮貌地說：“伯母好?！?br />
　　“你好?！?br />　　楊蕓舉杯同她打招呼，瞄了眼鬧哄哄的游戲室，皺眉問，“他們很吵，對吧？”

　　丁蓉微怔，輕輕地點了點頭：“嗯。”

　　“男生玩男生的?！?br />　　楊蕓笑：“女生和女生一起玩?！痹捖洌謸P手招呼，“來，跟我去書房?！?br />
　　丁蓉原本就敬仰她，聞言更是歡喜大過拘束，忙小步跟在她身后。

　　書房里的臺燈亮著，暖光拂過桌面堆疊的資料。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上，是未來及關閉的文檔頁面。

　　房間很寬敞，兩旁的紅木立柜中擺滿了各式樣的書。

　　“隨便坐?！?br />　　楊蕓走到桌前，問，“你能喝咖啡嗎？”

　　丁蓉一怔，下意識點頭：“可以?！痹捖鋾r提眸，好奇地打量著前面的冷萃壺。

　　楊蕓看著咖啡緩而傾入杯中，又問：“需不需要加糖？”

　　丁蓉趕忙收回視線，飛快搖頭說：“不，不用?！贝寡?，耳尖隱隱發燙。

　　楊蕓笑，將咖啡杯遞到她面前：“不加糖的話會有點苦哦?！?br />
　　“我不怕苦?！?br />　　丁蓉接過瓷杯抿了一小口，輕聲說，“謝謝伯母。”

　　楊蕓聳了聳肩，露出與周禾川同樣的笑容：“不用客氣?！?br />
　　一時間無話，加濕器發出嗡嗡的震鳴。

　　丁蓉的視線兜轉幾回，又落在高大的書柜上：“伯母?！痹囂降貑?，“我能不能在這里看一會書。”

　　楊蕓一愣，眼中隨及流露出贊賞的目光：“當然可以?！?br />
　　她主動打開書柜，關心地問，“你喜歡看什么，小說還是傳記？”沒等對方回答，又說，“如果看不完，今天就帶回家去。以后你什么時候想來借書，和周禾川說一聲就好?！?br />
　　丁蓉的嘴唇顫了顫，眼眶卻有些濕潤，忙點頭道：“麻煩了，謝謝伯母?！?br />
　　楊蕓越瞧著她越喜歡，忙拉著她去小圓桌坐下。

　　桌案處擺有裝裱好的相片，照片里的女孩抱住男孩的手，兩人并肩站在東枝大學的校門前，臉上有同樣燦爛的笑容。

　　丁蓉無意間瞥去，立刻就認出這女孩是年輕時的楊蕓，而站在她身旁的那位，五官與周禾川十分相似。

　　她向來不喜打聽旁人的故事，可尚未來及收回視線，楊蕓已經開口介紹。

　　“這位是我先生，周海?！?br />　　楊蕓談及他，唇角露出溫柔的笑，“我們本科時就是東枝大學的同學?！敝讣廨p撫著相片，眼里滿是眷戀，“后來又一同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他讀金融，我讀中文。”

　　丁蓉訝然：“您畢業于東枝大學？”

　　東枝大學是全國最著名的學府，只有高考分數在全省排前十名的學生，才有機會被該院校錄取。

　　丁蓉雖然猜出楊蕓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可萬萬沒想到，她的成績竟然也這般優越，心里又對她尊敬幾分。

　　“是不是看不出來？”
　　楊蕓打趣道，“你呀，以后也可以和周禾川一起報考東枝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