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昱心頭一緊。
北都的郊野,一年一度的皇家蹴鞠賽,戎紋剛剛贏了一場比賽。
此刻,小云朵騎在戎紋的脖子上:“阿叔,那是什么?”
戎紋抬頭,看到樹上有一只蝸牛:“你想要?”
小云朵點點頭。
戎紋靠近大樹,將腳微微踮起,小云朵伸手將兩只蝸牛拿了下來,放在自己手中。
“大將軍,王上有請。”
戎紋聽后,將小云朵放下:“阿叔一會再來陪你玩。”
小云朵卻一把拉住戎紋,將一只蝸牛放在戎紋手上:“阿叔,您一只,我一只。”
戎紋將蝸牛收好,快步走到不遠處云紋身邊:“阿兄,您找我?”
云紋忽然將一份奏折往戎紋身上砸去:“你不該跟我解釋解釋嗎?”
戎紋撿起奏折,看著:“阿兄,江北連續大旱,百姓顆粒無收,很多地方都鬧了饑荒,臣弟以為張大人募捐治理有功,理應保留官位。”
云紋:“他當著朝臣的面,教育孤,質問孤,孤要彈劾他,你卻一心維護。”
戎紋:“可他的確一心為國。”
云紋:“你的意思是,孤心中沒有國了?”
戎紋趕緊跪下。
云紋:“還是說,你心中比孤更有這個國?”
戎紋:“臣弟沒有這個意思。”
云紋:“以后孤的國,孤自己做主,孤的臣子,也由孤決定去留。”
戎紋還跪在地上:“阿兄…”
云紋回過頭,打斷戎紋:“以后,你與其他人一樣,稱孤為王。”
戎紋:“王上,臣領命。”
說完,云紋離開。
過了很久,侍從才扶戎紋起來,戎紋卻一把推開侍從,自己踉蹌著起身。
起身的時候,之前放著的蝸牛掉了下來,戎紋撿起來。
侍從:“將軍,咱們還要為張大人求情嗎?”
戎紋看著掌中的蝸牛:“求情亦是無用,世事皆有天定。就像這蝸牛生于樹上,海螺活于水中。”
不知戎紋又想起了什么,眼神忽然堅定了起來:“在愚人眼中,或許還未覺察到這世事之變,但事實上,只要稍不留意,一切都將不同。”
侍從:“將軍?”
戎紋:“弱者必定敗亡。”
戎紋將蝸牛放回到樹上:“世間萬物都在動,比如蝸牛,你并未覺察,但它們確實一直在爬動。”
此時的蝸牛已經爬到高處。
戎紋看著云紋的馬車,目光堅定。
九昱依舊不動聲色:“常常有人說,九昱似故人,大約是九昱長得太過平常了。”
戎紋一笑:“平身吧。”
九昱與蒲牢都站起來。
戎紋:“孤還是要恭喜靈闕,找回了失散的孩子。”
蒲牢微微作揖:“王上,之前的指婚……”
戎紋:“哦,對,之前你是指婚給負熙的?”
九昱:“是。”
戎紋:“那如今可該如何是好啊?孤的圣旨,可是不能說改就改的啊!”
蒲牢:“王上,靈闕家族有一個規矩。”
戎紋:“說來聽聽。”
蒲牢:“若是婚禮不改日期,照常進行,理應由負熙的未婚長兄來代替完成婚聘六禮。”
戎紋:“負熙的未婚長兄,那是?”
蒲牢:“靈闕三子,睚眥。”
九昱一愣。
戎紋:“若是這樣,那孤也不算是違背圣旨,不是嗎?”
蒲牢:“靈闕會告知天下百姓,這的確是事出有因,百姓自會理解。”
戎紋轉念一想:“可龍三子,不是狻猊公主的夫婿嗎?”
蒲牢:“當年,阿父留下的原話是‘靈闕排行第二的女子與龍三子睚眥早有婚配’。之前龍二女乃為公主,但今日的龍二女,是七子狴犴,也就是九昱姑娘。”
戎紋:“龍君的遺愿,孤自然是要成全的。”
戎紋看向九昱:“不知道,七子對孤的指婚,如此安排,可有意見?”
九昱言語得體,微笑頷首:“九昱乃是王上的臣女,王上為九昱指婚,是九昱的福氣,臣女欣然接受。”
戎紋點點頭:“如今也只能這么安排了,秋夕之日,不可更改。”
蒲牢:“諾。”
蒲牢帶著九昱離開大殿,她觀察著九昱:“今兒,是你第一次面圣?”
九昱面無表情:“是。”
蒲牢:“看你毫無漣漪,一絲緊張之態都沒有,我還以為你之前見過王上呢?”
九昱:“王上雖然地位尊貴,但也是凡人一個,我們龍族中人,豈有害怕人的道理?”
蒲牢:“這點勇敢,倒是很像我們靈闕的人。”
九昱微微一笑。
蒲牢:“夫君從負熙,換成睚眥,你就沒有什么想說的?”
九昱:“既然是東海阿父生前遺愿,九昱自當遵守。”
蒲牢:“我以為你之前很喜歡負熙,還生怕你不愿意呢?”
九昱:“喜歡?”
蒲牢:“是啊,難道負熙不是你喜歡的人嗎?”
蒲牢忽然提到喜歡的人,九昱愣了一下。
記憶中,她是有一個喜歡的人,但不知為何,如今這個人只有一個影子,遠遠地,怎么都看不清楚他的臉,以至于九昱開始懷疑,自己二十年來,有沒有什么喜歡過的人。
也許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九昱變成靈闕七姑娘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北都。
反應最大的,莫過于東宮的狻猊公主。
九昱前腳剛離開王宮,狻猊后腳便鬧到了養心閣。
戎紋搖著頭:“這個狻猊,比我想象中,還要沉不住氣。”
林公公:“那老奴就說王上已經歇息了,讓公主先回去吧。”
戎紋說一擺:“讓她進來吧,她總歸是要鬧這么一出的。”
林公公:“諾。”
狻猊一進養心閣,便噘著嘴開始抱怨:“阿父,女兒的婚事怎可更改?”
戎紋:“你這消息,得到的還真是快啊?”
狻猊忍不住吐吐舌頭:“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
戎紋:“孤的姑娘多留在孤身邊幾年,怎么就成了壞事了?”
狻猊:“但圣旨已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兒臣要出嫁了,如今全天下的人又得知本公主不嫁了,知道的人終歸少數,那不知道的多數,怕是要開始胡亂猜忌了,兒臣受不了被別人戳脊梁骨。”
戎紋:“你是孤的公主,何人會在背后議論你!”
狻猊繼續撒嬌:“狻猊被議論事小,主要還是怕百姓們說阿父您,圣旨都可以更改,還有什么威嚴。”
戎紋眉頭緊皺。
狻猊趁機繼續進言:“兒臣也聽聞了龍君之前有過遺愿,讓靈闕排行第二的女子與龍三子睚眥成婚,不如這樣,那九昱自然也是可以與睚眥成婚的,但只能做側室。”
戎紋看著狻猊。
狻猊:“兒臣按照阿父的圣旨,嫁入靈闕,為正室。這樣,阿父的圣旨和龍君的遺愿,就都完成了。”
戎紋若有所思。
狻猊:“豈不兩全其美!”
狻猊沖著林公公使個眼色。
林公公:“王上,公主這個提議,倒是個辦法。”
戎紋擺擺手:“今日,孤累了。你先回去吧。”
狻猊還想繼續說話,林公公微微搖搖頭。
狻猊只好閉上嘴:“狻猊,先退下了。阿父,您好好休息。”
說完,狻猊離開了養心閣。
另一個聽到這個消息,大吃一驚的人,是柳博文。
柳博文看著手中的請柬:“九昱,龍七子狴犴將嫁于三子睚眥?”
靖海:“就是說啊!我也正奇怪,她怎么又成靈闕的人了?本來以為,那個負熙受了重傷,靈闕實力大損,沒想到,如今又來了一個。他們靈闕到底有幾個兄弟姐妹啊!”
柳博文看著手中的茶水,嘴角不經意地一笑。
靖海:“丞相?咱們就任由著靈闕的人,壓過咱們?”
柳博文:“當然不能。”
靖海:“那咱們該怎么辦?”
柳博文眼神迷離:“等。”
靖海:“等?這得等到啥時候啊?”
柳博文微微一笑:“快了。”
柳博文將請柬放在書桌上。
靖海:“丞相,我這就去回了他們,這婚禮,咱不去!”
柳博文一把按住請柬:“這次啊,咱得去。”
靖海奇怪地看著柳博文。
柳博文:“你去給我置辦些上得了臺面的禮物,這次婚禮咱們不但要去,還得帶著大禮去。”
靖海雖然不明白,但對于柳博文的命令,他從來都是遵命執行。
柳博文:“公主那邊怎么樣?又大發脾氣了吧?”
靖海點點頭:“聽說,公主提議,九昱做側室,自己做正室。”
柳博文:“王上同意了?”
靖海:“王上沒答應,也沒拒絕,大概,還在考慮吧。”
柳博文微微皺眉:“公主,可不是個能耐心等待的人啊。”
靖海:“要我們做什么嗎?”
柳博文:“王上這幾日肯定被這些瑣事弄得心煩意亂,天干物燥,記得讓林公公提醒王上多吃茶水。”
靖海:“諾。”
靖海走后,柳博文走進密室。
密室中間懸浮著一個琉璃球體,里面一團黑色的東西在流動著。
柳博文看著琉璃球體,嘴角一揚:“有匹狼快要回來咬人了。”
霸下看著圣旨:“狻猊公主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特指婚給靈闕三子睚眥,定于冬至日成婚;另,孤順意靈闕先祖遺愿,特指婚九昱與龍三子睚眥秋夕之日完婚,為側室……”
嘲風拍了拍睚眥:“你小子艷福不淺啊。一下子娶了倆。”
睚眥面無表情:“要不,把這圣旨給你?”
蒲牢:“休要胡鬧!”
眾人看著蒲牢。
蒲牢:“此番,負熙受傷,九昱入靈闕,這兩件大事,王上都沒有多問什么,已經很是難得了,如今這圣旨,是再也不能更改了。”
蒲牢看向睚眥。
睚眥:“對我來說,娶誰都一樣。只要是為靈闕好,就行。”
嘲風:“你小子什么時候轉性了,把這兒當家了?”
睚眥:“這里本來就是我家。”
睚眥目光堅定,看了看蒲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