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陽明間的路,睚眥從未感覺到是如此之長,他低頭看著九昱,此刻的九昱已經(jīng)熟睡,她任由睚眥抱著,也不掙扎,也不出聲。
饕餮一扭一扭走到睚眥身邊,試圖撩撥著睚眥:“來換你要的東西了?我可是幫你保存了好久啊,之前有個姑娘差點想要了去呢。”
饕餮忽然看到睚眥懷中還有個人:“來換東西,只可一人。”
饕餮再一仔細看,竟然是九昱:“怎么是她?”
睚眥:“將我那東西,給她吧。”
饕餮:“你真的舍得把這枚鱗片給她?這可是你一直想要的那一枚哦。”
睚眥不應聲。
饕餮繼續(xù)說著:“這可是你成龍的唯一機會了。”
睚眥冷言道:“時間有限,趕緊的吧!”
饕餮知道自己自討沒趣:“可她之前分明是不愿意的。怎么如今,真的愿意了?”
睚眥:“嗯。”
饕餮:“你嗯有什么用,你能替她做主嗎?”
睚眥:“能。”
饕餮:“若是日后她來找我麻煩,我……”
睚眥:“不會。”
饕餮見睚眥如此冷言冷語,也不再多說。
她手一伸,一個竹竿瞬間到了手中,饕餮對著竹竿的一邊悄悄說了一句話,隨后竹竿也跟饕餮一樣,一扭一扭地圍著陽明間走了一圈,最后在一個架子前停下來,就在這個架子上放著的一個玻璃罐子忽然移動,跟著竹竿一起,來到饕餮的身邊,玻璃罐穩(wěn)穩(wěn)地落在饕餮的手上,竹竿又回到方才的角落。
饕餮看著玻璃罐里的東西,又看了看熟睡的九昱:“讓我來看看,你最珍貴的記憶,是哪段?”
饕餮用手吸附在九昱的額上,墻壁上印出各種畫面:
九昱從轎子中下來,抬頭看著歸苑大門。
饕餮搖搖頭,繼續(xù)翻看著:
九昱倚著窗子,遠望刑場上的人。梁書瀚、梁成山、程沿、管家、阿德被押到斬首臺上。
饕餮:“也不是這段。”
柳崇林被車裂。
饕餮:“呦呦呦,太血腥,太血腥……”
一個人背著小九昱在冰雪地里行走。
饕餮面露微笑:“原來在這啊。”
睚眥忍不住眉頭皺了皺,但很快便不露聲色。
饕餮繼續(xù)翻看著:
云朵:“你是我撿回來的,一輩子都不能離開我…”
小樹上了二樓的客房,小云朵一下子叫住他:“小樹阿兄…我在下面等你!”
饕餮將九昱的記憶取出,足足放了兩個瓷瓶:“沒想到,這么短的愛情,竟然有這么長的記憶。嘖嘖嘖。”
饕餮滿意地點點頭,隨后又將龍鱗植入到九昱的胸前。
睚眥:“她的記憶,會去哪?”
饕餮:“看我開心咯。也許我留著,也許我扔掉,也許…”
饕餮看著睚眥:“陽明間的規(guī)矩是不問姓名、不問來路、不問歸途,怎么,爺想要壞了我的規(guī)矩?”
臨走的時候,睚眥說了一句:“她的東西,別扔掉。”
饕餮:“怎么?爺想換?”
睚眥不再說話。
饕餮:“那我可得好好想想,這么珍貴的東西,得讓你拿什么來換了。”
睚眥抱著九昱走出陽明間。
饕鬄靠在門邊喊了一聲:“小樹?”
睚眥下意識地回了頭,卻發(fā)現(xiàn)饕餮正看著院中的一棵樹,笑著。
為了找到彼此,人世間設計了很多條路,而人為了找到真正的答案,有時候往往選擇了最復雜的一條。
饕鬄看著睚眥的背影,搖著頭笑了笑:“有趣,真是有趣。”
睚眥抱著九昱,穿過歸苑的結界,被大黃一把攔下。
大黃看著昏昏睡著的九昱:“姑娘?我的姑娘,這一晚,您去哪了啊?”
任大黃怎么搖晃,九昱就是不醒。
大黃惡狠狠地看著睚眥:“你到底把我們姑娘怎么了?”
睚眥把九昱放在榻上,一把將大黃拎起來:“你真的很聒噪。”
大黃:“你你你,你給我放手!”
睚眥將大黃放下:“去給你家姑娘做些她平日里愛吃的東西,她一夜沒吃東西了,明早起來應該會很餓。”
大黃一動不動。
睚眥輕輕解開九昱的衣領。
大黃趕緊攔住:“哎!你干什么!”
忽然,一道微弱的粉光閃耀著。
大黃驚訝地看著九昱的胸口:“這,這是什么?”
睚眥:“龍鱗。”
大黃一驚:“這……”
睚眥:“你家姑娘如今已是靈闕的七姑娘狴犴了。”
大黃看著睚眥。
睚眥:“用一段沒用的記憶換一個安全的身份,這不正是你們想要的嗎?”
睚眥突然把真相說出來,大黃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大黃:“可…”
睚眥:“放心,她的記憶中,是自己主動前往陽明間的。若她問起,你應和便是。”
大黃微微點頭。
說完,睚眥轉身離開。
大黃:“為什么?為什么要幫我家姑娘?”
睚眥:“這是我答應她的事情。”
大黃:“那我,還能做什么?”
睚眥:“為我保守這個秘密。”
大黃不明白:“這一次,你分明是做了保護她的好人,為何做好事不留名?”
睚眥:“于當下,是保護她,但于她,若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只怕她會哀毀骨立、肝腸寸斷。”
說完,睚眥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暮中。
睚眥,他記住了該記住的;
九昱,她忘記了該忘記的;
而靈闕改變了能改變的,同時,也得接受不能改變的。
想要真正地擺脫被人鉗制和利用的局面,找到曾經(jīng)丟失和遺忘的那個角落,就必須化被動為主動。
既然一切都是從狴犴這個身份開始的,那就從這里,繼續(xù)往前走。
靈闕,或許有著九昱想尋找的答案。
她后退一步,如披荊斬棘的戰(zhàn)士,看著鏡中的自己,眼里寫滿勇字。
九昱:“從今日起,我便是龍七子,狴犴。”
戎紋九年秋日,東海。
此處乃東海龍君一脈最早起源的地方。
天已入秋,負熙送來養(yǎng)傷也已一月有余,然至今毫無蘇醒的跡象。
“王上,靈闕的蒲牢姑娘來了。”林公公穿過長亭,前來報告。
此時的戎紋正為嵐妃垂釣,他輕輕放下手中的魚竿,擺擺手,示意讓蒲牢覲見。
蒲牢行禮之后。
戎紋:“聽說,負熙受了很重的傷?”
既然戎紋已經(jīng)得知負熙受傷,看來沒少在靈闕安排眼線。
蒲牢不卑不亢,是時候也要微微反抗一下了,至少得讓戎紋知道,靈闕沒這么好欺負。
戎紋之所以這么問,意在想知道負熙到底為何受傷,而蒲牢也是繞道而行,不直接回答。
蒲牢:“多謝王上關心。負熙已送回東海療養(yǎng)。”
戎紋微微一笑:“孤一向很喜歡負熙,很是擔憂他啊。”
蒲牢:“有王上為負熙祈福,負熙定會早日康復。”
戎紋:“秋夕之前,能康復嗎?”
蒲牢頓了一下,隨后搖搖頭。
戎紋:“是什么,讓孤的愛卿受了這么重的傷啊?”
戎紋再次發(fā)難。
蒲牢:“自小的頑疾罷了。”
戎紋:“那孤之前,贈給負熙的姻緣,可惜了。”
蒲牢:“王上,臣女正有一事想向王上稟報。”
戎紋:“愛卿,但說無妨。”
蒲牢:“靈闕本有九子,七子狴犴在很小的時候便與我們走失。”
戎紋:“這事兒,孤也曾有聽聞。”
蒲牢:“如今,臣女的七妹,找到了。”
戎紋眼睛一亮,看著蒲牢。
蒲牢:“此刻,她正在殿外。”
戎紋立起了身子。
蒲牢:“臣女想,她既是靈闕之人,便也是王上的臣子,理應在殿外等候,進殿行禮。”
戎紋將魚竿遞給身邊的人,起身準備回大殿:“快宣!”
林公公吊起了嗓子:“宣,靈闕七姑娘狴犴。”
一直在殿外等候的九昱聞聲后,深吸一口氣,踏上大殿。
那個午后,也是這樣的明媚日光。
小云朵跟隨著沙蘭朵進宮。
她提著裙子,蹦蹦跳跳地往上走。
時隔多年,九昱再次回到這個如此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她盯著坐落高處的大殿,一步一步登上漢白玉階梯。
寒秋凜冽的風吹在臉上,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只有絲絲癢癢的麻意。
她在心中默數(shù)著,九十九級臺階,一個不多,一個不少,走完了,她便來到了戎紋的面前。
九昱低頭行禮:“臣女九昱,拜見王上,愿王上福壽安康。”
戎紋:“龍之七女,抬起頭來。”
九昱緩緩抬起頭。
二十年前,伴隨著轟隆隆的馬蹄聲,一支騎兵正朝歸苑踏馬而來。
為首的便是年輕時候的戎紋,他快步下馬,穿過長廊。
長廊盡頭云紋站著,滿臉笑容,懷里抱著一個嬰兒。
戎紋行禮:“阿兄!”
云紋:“阿弟快起!快來看看你的外甥女。”
戎紋正想接過來,忽然頓了一下,將身上的盔甲都脫掉:“可不能刮傷我的寶貝外甥女兒。”
云紋:“你這小子,倒是貼心得緊!”
戎紋小心翼翼地接過襁褓,看著懷中的女嬰。
云紋:“云朵,這便是你的阿叔。”
女嬰正對戎紋笑著。
戎紋看著眼前的女子,只見九昱眸光流轉,清貴內斂:“怎么是你?”
九昱目不轉睛地盯著戎紋。
戎紋:“你不是買下歸苑,那個昱歸商行的九昱嗎?”
九昱不卑不亢:“正是臣女。”
戎紋:“怎么如今又成了靈闕的七姑娘了?”
蒲牢:“回王上,靈闕的人已經(jīng)確定,她的確是我們的阿妹。”
戎紋:“你是說她有…”
戎紋欲言又止。
蒲牢微微點頭:“和我們一樣的。”
戎紋若有所思地看著九昱:“不過,為何孤覺得與你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