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著筷子的指尖麻了起來。</br> 五通神嘰里咕嚕念了一個短咒。</br> 我還沒聽清,簸箕就朝旁邊挪了一下,里面的面粉微微揚起。</br>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握著筷子的手都在發抖。</br> 五通神對我道:“快叫死者的名字。”</br> 最關鍵的部分來了,我清了清嗓子,叫著熊二的名字:“張浩杰……張浩杰……”</br> 聲音明明不大,卻好像能傳到很遠的地方。</br> 不知為什么,我現在特別希望有人能回我一聲:“臭表姐。”</br> 他調皮也好,沒禮貌也罷,大不了我拿柳條多抽他幾回,打到他服氣為止,只要他還能回來……</br> 或許是我太過傷心,我好像真的聽到了他的聲音。</br> 我吸了一口涼氣,看了看周圍的動靜。</br> 沈君心和老陳頭安靜地站著,圍觀的鄉親們伸長脖子,似乎沒什么反應,難道是我聽錯了。</br> 我不敢再胡思亂想,聚精會神地盯著簸箕。</br> 簸箕再次動了動,這次很明顯,就像被人用力地推了一下。</br> 我手里的筷子,隨著簸箕一斜,劃出了一條很長的痕跡。</br> 不止是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看到了!</br> 氣氛突然變得特別詭異,仿佛有個看不見的人,就站在我面前。</br> 我抬頭望著沈君心,得到一記肯定的眼神。</br> 熊二的鬼魂來了!</br> 我冷汗直冒,手抖得筷子都要握不住。</br> “張浩杰……是你嗎?”</br> 手里的筷子猛烈地震了一下,一道黑氣圍著筷子繞啊繞,似在給我回應。</br> 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聲音逐漸加大:“是誰殺了你?”</br> 剛問出口,桌上的簸箕就劇烈地晃動,飛快地挪了幾下,然后突然停在桌邊。</br> 等了好久,簸箕都一動不動。</br> 我大著膽子,伸頭看向簸箕里,不由得一愣。</br> 平整的面粉,被劃出幾道橫七豎八的劃痕,有點像小孩子的涂鴉,更像一個歪歪扭扭的大字。</br> 我把頭稍微扭了個方向,驚駭道:“王?”</br> 王字寫得又急又亂,但我還是一眼就能辨認出來。</br> 我緊緊地皺著眉,這王是什么意思?</br> 姑爹急切地湊上來,往簸箕一看,頓時就啞巴了。</br> 豆大的眼睛,前一秒還在噴火,眨眼間就被冷水澆滅。</br> 他像只霜打的茄子,兩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我早該想到的……”</br> 他啪啪拍著大腿,恨不得把雙腿都拍斷。</br> 又哭又笑的模樣,比一旁的楊慧林還要瘋癲。</br> 沈君心突然扭頭看向我:“還沒猜出來嗎?”</br> 我原本沒什么頭緒,被他一提醒,立刻聯想到了一個人——王婆!</br> 姑爹身上的蠱粉和儺鼓,不可能憑空出現,肯定是有人交給他的。</br> 這人不可能是蘇韻,只能是王婆!</br> 沈君心回過頭,聚精會神地盯著簸箕里的面粉。</br>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一張模糊的小臉!</br> 臉蛋懸在簸箕上方,依稀可見眼睛鼻子嘴巴,模樣很像熊二。</br> 沈君心凝視片刻,衣袖一揚,這張臉就像一道煙塵,隨風散開。</br> “他走了,對吧?”我緊張地問他。</br> 沈君心點了點頭,瞥向姑爹,眼里的綠光冷得滲人:“他再不說實話,就等著給其他人收尸吧!”</br> 我的心好沉,忍不住朝姑爹怒吼:“姑爹,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嗎”</br> 我瞪著他:“再不說,當心你家老大和老幺!”</br> 姑爹嚇得渾身發抖,孩子就是他的心頭肉,不能再出事了。</br> 他忙不迭地跪在地上,朝蛇仙的神像磕頭:“蛇仙……是我鬼迷心竅,我不該答應王婆害你……求你救救我……”</br> 他發狠地朝地上磕頭,腦門都磨破了皮,磕得滿頭是血。</br> 我一聽,敢害沈君心,姑爹這是作死啊。</br> 我威脅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你。”</br> 姑爹點點頭,他哭喪著臉:“三天前,我打完牌走夜路回家,那天手氣背啊,我錢都輸光了,還欠了一千多塊錢。”</br> 姑爹不敢回家,怕姑媽跟他鬧,就到河里去摸魚,想著抓幾條魚,天亮換點錢回去。</br> 他去了平時經常去一條小河,不說四五斤的草魚吧,小魚仔也能摸到一大堆。</br> 那天奇了怪了,水里一條魚都沒有,水面清透得就像玻璃。</br> “我折騰了一夜啥也沒有,氣得要死。”他郁悶地往回走,半路上遇到了王婆。</br> 王婆一見他,就說他印堂發黑,最近不僅倒霉還破財。</br> 姑爹知道她的能耐,腆著臉求她指點迷津。</br> “她給我介紹了一條財路。”姑爹兩眼放光,看向了蛇仙廟。</br> 他藏不住事,什么都寫在臉上。</br> “王婆說,這個蛇仙脾氣大,有點難搞,要我偷摸著帶一包粉末,還有一個小鼓進村,我們里應外合好好收拾一下蛇仙,讓他乖乖聽話,給我掙錢!”</br> 姑爹豬油蒙了心,就把東西帶進來,鬧了這一出。</br> “肯定是我忘記把藥粉撒到蛇仙廟,壞了王婆的事,她把我家老二帶走了……”姑爹捶著胸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br> 別說我,在場的都不淡定了。</br> “我以前還以為王婆是好人吶,我呸!”</br> “這種神婆,多半都是心術不正的。”</br> “幸好蛇仙來了,不然,我們還被蒙在鼓里。”</br> 沈君心靳默地站在一旁,嘴角不自覺向上彎起,十分享受別人的夸獎和吹捧。</br> 怪不得他要大費周章表演,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br> 既揭露了真相,又能凸顯他的神跡。</br> 我不知該夸他聰明好呢,還是該吐槽王婆的蠢。</br> 王婆明明拿著一副好牌,卻打得稀爛。</br> 就像這一次,王婆的計劃沒有成功,她悄悄蟄伏就好了,為什么要殺人,要鬧得人盡皆知?</br> 殺了熊二,雖然能懲罰姑爹,能解了她的惡氣,但弊大于利,把光環都給了沈君心,把臟水潑向自己。</br> 她腦子沒問題吧?</br> 還是說這事另有隱情,王婆還留有后招?</br> 我把目光移向謊話精。</br> 她垂著眼,乖巧地站在原地,一句話都沒說,也不敢抬頭看蛇仙廟。</br>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br> 我相信自己的直覺,緩慢地朝她走去,用只有我倆能聽到的聲音說:“再不說實話,蛇仙要生氣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