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燕抹干眼淚嘆道:“她就在江陵市。”</br> 我激動得幾乎要彈起來,沒想到兜兜轉轉,媽媽竟然跟我在同一個城市!</br> 我按捺著狂跳的心臟,小心翼翼地試探:“我能見見她嗎?”</br> 說完我就后悔了!</br> 也不知道媽媽有沒有組建新家庭,或許,她已經有孩子了吧!</br> 我唐突地見她,很可能會打擾她平靜的生活。</br> 果然,杜燕皺著眉頭:“她現(xiàn)在不太方便見你……”</br> 她欲言又止,我連忙打住:“杜姨,你別說了,我明白……”</br> 希望到失望,不過短短一瞬。</br> 隨即很快就振作起來。</br> 得知當年的真相,知道她還活著、還記著我,已經很知足了。</br> 相隔幾乎二十年,我們之間的生活,早已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br> 我很想念媽媽,雖然過去常恨她、怨她,卻也深深念著她。</br> 我思緒紛亂,從小到大受過的委屈,化作無數(shù)的嘈雜聲,在我腦中回蕩。</br> “白玉……有爹生,沒娘養(yǎng)的小野種……”</br> “白玉這姑娘哪都好,就是跑了媽,可憐啊……”</br> “別提那個女人,她當年拋夫棄女,月子里就丟下我們,跟野男人跑了……”</br> 塵封的記憶快速開閘,爸爸和鄉(xiāng)親們的話,洪水般將我淹沒。</br> 我站在水底,像一顆被人遺落的石子,突然睜開雙眼,我沖出水面!</br> 我不是野孩子!</br> 我媽媽沒有不要我!</br> 相反,是我害得媽媽身處于深淵!</br> 我崩潰地失聲痛哭……</br> 杜姨見我哭,也忍不住流下眼淚:“孩子,能遇到你,真是緣分啊!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了……”</br> 我點點頭,若不是來醫(yī)院,我這輩子都很難遇到杜姨。</br> 她這會兒才想起來問我:“你怎么會在江陵市?你去醫(yī)院是哪兒不舒服嗎?”</br> 她關切地問。</br> 我不自覺地摸著小腹:“沒什么,就是做個小檢查。”</br> 杜燕大氣的五官逐漸松弛:“那就好,你那么年輕,身體肯定棒。”</br> 我們又聊了一會,她知道我在江陵大學念書,笑得合不攏嘴:“我小兒子秦驍就跟你一個學校!”</br> “秦驍學長?”我差點沒一口咖啡噴人臉上,這世上竟有那么巧的事?</br> 杜燕說:“對,你認識啊?”</br> 何止是認識……</br> 我嘴角不斷抽搐,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一切巧合得太不真實。</br> 我跟秦驍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結果他的媽媽,竟然是我媽媽的發(fā)小,小說都不敢這么寫。</br> 杜燕看我的眼睛放著光,打心眼里喜歡的模樣:“可惜驍驍下學期就要去國外了,不過我可以交代這小子,只要在學校一天,就得好好照顧你……”</br> 我趕忙擺手:“杜姨,不必了吧!秦驍學長挺忙的。”</br> 她熱情地拉著我的手:“忙什么忙,都是瞎忙,這件事就這么定了,至于你媽媽……”</br> 她輕嘆道:“我會找個機會,安排你們見面。”</br> “好!”我感激萬分:“謝謝你,杜姨……”</br> 杜燕本想請我吃頓飯,才坐了一小會兒,家里就不斷地奪命連環(huán)call。</br> 她抱歉地朝我笑道:“孩子,只有改天了!”</br> 我心里揣著事,也沒心思跟她吃飯聊天:“阿姨,你先回去吧,我等你的電話。”</br> “好……”</br> 從咖啡廳出來,剛坐上公交,V信上彈出加好友,備注是是……秦驍!</br> 肯定是杜燕發(fā)了我的電話號碼!</br> 我厭惡地皺著眉,腦海中浮現(xiàn)那個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男人。</br> 想著杜姨,想到還得靠她給我和媽媽牽線搭橋,我忍著不悅加上了他。</br> 秦驍一來,招呼都不打,直入主題發(fā)來了消息。</br> 【我媽交代了,叫我好好照顧你。】</br> 連個【你好】都不發(fā),果真是沒禮貌!</br> 我對他也沒什么好語氣,五分鐘后才慢悠悠地回復。</br> 【多謝好意,不必了,我很好!】</br> 發(fā)完我就按滅屏幕,扭頭看向窗外的風景。</br> 即將入冬,萬物一片蕭條。</br> 公交車穿過兩排金黃的銀杏樹,下了一場黃金雨。</br> 我看著銀杏葉傻笑,不知不覺便溢出眼淚……</br> 明天,沈君心便要帶我去那個地方。</br> 是生是死,就在他一念之間。</br> 就算僥幸活過明天,肚子里長了一顆瘤子,也不知還能活多久。</br> 至于媽媽……</br> 真希望在明天之前見見她,可惜,杜姨說不方便。</br> 我掏出手機,對著秦驍?shù)奈醋x信息發(fā)呆。</br> 【行,有事記得找我。】</br> 別說,我還真有事想麻煩他。</br> 如果明天我出事,我想請他告訴杜姨,就當從沒見過我,別再去打擾媽媽的平靜生活。</br> 至于爸爸那邊……如果我能活著回去,我一定要好好地問問他。</br> 當年的真相,究竟是怎樣……</br>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剛推開門,就看到葉非晚和竇鳳蘭在疊紙船。</br> “你們這是干嘛?”</br> 竇鳳蘭認真地按著油紙:“五通神說,今晚要做個超度儀式,把這倆胎靈,還有你身上的林秀,全都超度投胎。”</br> 我激動不已,心臟撲通撲通狂跳:“林秀可以投胎了?”</br> 正說著,青泠和一個瘦瘦高高的白影,從門內飄然而出。</br> 白影子一身飄逸的長衫,頭戴白色尖尖帽,腰側掛著一條黑亮的大鐵鏈子。</br> 青泠朝我使了個眼色:“徒弟,還不快來拜見七爺!”</br> 七爺?</br> 我看著白衣男子一臉剛正,劍眉星目,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不過,青泠對他很是恭敬,想必也是個大人物。</br> 我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抱拳行禮:“七爺好!”</br> 這位七爺古怪地盯了我一眼,忽然臉色大變,眼珠變得腥紅:“這是……”</br> 青泠接嘴道:“她被人換過命。”</br> 七爺哦了一聲,緊繃的神色逐漸松弛:“怪不得……身上縈繞著一股死氣。”</br> 他舉起手中的令牌,對著我的腦門啪的一拍,我身上頓生麻意,一個模糊的女人影子,從我的身體里抽離。</br> 林秀一身紅衣,呆呆的站在面前,似乎才剛睡醒。</br> 她懵懂地環(huán)視一圈,見到白衣男子,嚇得屁滾尿流:“白……白無常七爺!”</br> 我啊了一聲,這是白無常?!</br> 隨即一拍腦門,可不是嗎?</br> 白無常名叫謝必安,傳聞時常滿面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慘白,口吐長舌,其頭上官帽寫有“一見生財”四字,予感謝并對恭敬神明之人以好運,尊之曰“活無常”,“白爺”,“七爺”等名號。</br> 我暗自打量著面前的七爺,面色慘白是真的,但哪有口吐長舌啊,分明是個正氣十足的美男子!</br> 官帽……可能今天穿的便裝吧,就是頂尖尖帽子。</br> 他一本正經地俯視著林秀:“善女林秀,念你救人有功,冥府特設恩典,準你投胎做人……”</br> 話音未落,林秀輕飄飄地跪倒在地:“七爺,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