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唐蘅和田小沁到經濟學院參加了結項答辯。項目組里原本有五個人,除了他們倆,還有張白園、潘鵬和一個女生,然而直到答辯開始,潘鵬都沒有露面。</br> 上臺前田小沁茫然地問:“潘鵬呢?”</br> 唐蘅沒說話,另一個女生也沒說話,張白園攥著稿子淡淡地說:“他身體不舒服,今天來不了了。”</br> 答辯開始,張白園是主講人,當介紹到團隊分工的時候,組員們提前瀏覽過的PPT忽然多出一頁——正是李月馳。張白園四平八穩地說:“前期走訪調查工作主要由李月馳帶領唐蘅和田小沁完成。”</br> 臺下坐著的四位老師已經聽過他們的中期答辯,在那時,從頭到尾沒有人提起李月馳的名字。然而四位老師什么都沒問,也沒說,仿佛一切都順理成章。</br> 答辯圓滿結束,張白園笑著說:“我請客,咱們去創意城吃個飯?”</br> 唐蘅說:“我下午還有課,你們吃吧。”</br> “……我也不去了,”田小沁看看唐蘅,“我下午也有課。”</br> 張白園痛快道:“行啊,那我和莉莉去,咱們回頭再聚!”</br> 唐蘅說:“好啊。”</br> “到時候叫上李月馳,”張白園還是笑著,意味深長道,“這次多虧有他。”</br> 唐蘅沒接話,只是點點頭,轉身走了。</br> 田小沁跟在唐蘅身后,直到兩人走出經濟學院,四下無人,她才小聲問:“師弟,是你把李月馳加進去的?”</br> 唐蘅心情不錯:“對啊。”</br> “李月馳同意?”</br> “為什么不同意。”</br> “可是……”</br> 唐蘅掏出手機,打算給李月馳發條短信。他看著屏幕漫不經心地說:“可是什么?”</br> “可是李月馳已經答應唐老師了……”</br> 唐蘅抬起頭:“什么意思?”</br> 田小沁看著唐蘅,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也許是因為緊張,她的鼻尖掛著幾顆汗珠。</br> “師姐,”唐蘅說,“你告訴我,沒關系的。”</br> “就是……這學期,我和他都在做助教,”田小沁避開唐蘅的目光,指尖摳緊背包的肩帶,“按理說研一學生不能做助教,但唐老師破例幫我們安排了這個工作,每個月有六百塊錢。”</br> 唐蘅愣了片刻,才說:“這個工作,是李月馳退出項目組的交換?”</br> “也不是交換吧,”田小沁搖搖頭,“可能唐老師想安慰一下他……我都不知道為什么,把我也算進去了。”</br> 唐蘅擰緊雙眉,正欲開口,田小沁又說:“唐老師肯定是好心的,師弟,你別多想。”</br> “做助教,每個月六百塊?”</br> “嗯。”</br> 唐蘅心想,六百塊……</br> “其實我覺得比起那個署名,月馳的確更需要這筆錢,”田小沁笑了一下,有點無奈的樣子,“他之前和我提過一次,說不署名就不署名,這樣挺好的。”</br> “什么時候的事?”</br> “就是上上周吧。”</br> “他原話是,這樣挺好?”</br> “哎……六百塊錢,”田小沁停頓片刻,然后說,“對他而言不少了。”</br> 唐蘅別過田小沁,獨自回家。原本他想發短信問李月馳要不要一起吃午飯,廣八路上新開了家紅油抄手,安蕓說味道不錯。然而此刻,這個很簡單的問題,忽然卻問不出口了。</br> 他不知道一份紅油抄手要多少錢,也從沒考慮過諸如此類的問題。就像他從沒想過李月馳會因為一份助教工作而心甘情愿放棄署名,不,更準確地說,因為每個月的六百塊錢。怪不得李月馳說“下次別這樣了”——原來他早就和大伯約定好了。</br> 六百塊錢能買多少碗紅油抄手?</br> 心里亂糟糟的,好像一張剛剛被撫平的紙,又皺成一團。</br> 唐蘅忽然想起那天在寶通寺,李月馳說“短信隨便發”,然后唐蘅真的沒再見過他抽煙。的確把買煙的錢拿去充話費了吧?可盡管如此,昨晚他的手機還是欠費了,唐蘅想,難道是因為他們打了太多電話,發了太多短信?</br> 想什么來什么,手機一振,李月馳問:“答辯完了嗎?”</br> 唐蘅捧起手機,先輸入一句“剛結束”,想了想,又輸入一句“你中午在哪吃”,抿著嘴唇沉思片刻,再添一句“晚上你有空嗎”。</br> 五分鐘后,短信的內容占滿了整個屏幕。</br> 剛結束。</br> 你中午在哪吃?我來找你可以嗎?</br> 對了,晚上你有沒有空?想不想去“長愛”聽歌?今天搞活動,穿白襯衫免費入場。不過你沒空就算了,反正我都沒事,看你時間。</br> 學長,我能不能給你充點話費?</br> 唐蘅把短信發過去,沒一會兒,李月馳的電話打了進來。</br> 他那邊鬧哄哄的,像是在課間的教學樓里。唐蘅問他:“你下課了?”</br> 李月馳笑了笑,才說:“嗯,待會還有節論文寫作方法。你們答辯怎么樣?”</br> “還可以……挺順利的。”</br> “那就好。”</br> “加上你的名字了。”</br> “哦——”李月馳的聲音很松散,像秋天清晨的柔和的陽光,“謝謝學弟啊。”</br> “你中午在哪吃?”</br> “都行,看你想吃什么,”李月馳又笑了一下,繼續說,“晚上有個家教,九點半結束,之后都有空。去‘長愛’聽歌可以,來不及就算了,反正你在就行。還有——話費我自己充了。”</br> 唐蘅愣愣地說:“那,那好吧。”</br> “還有別的問題嗎?”</br> “……暫時沒了。”</br> “那我進教室了。”</br> “等等!”</br> “嗯?”</br> 唐蘅沉默幾秒,忐忑地問:“你還能做助教嗎?”</br> 電話那頭一下子沒了聲音。</br> 唐蘅發覺自己的手心滿是汗水,不知是因為手機太燙,還是因為緊張。六百塊錢,他真想說不就是每個月六百塊錢嗎我給你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我就是不想看你受委屈。但是他又知道,他不能說。李月馳連話費都不要他充。</br> 半晌,李月馳語氣輕松地說:“早上我去找教學秘書了,不做了。”</br> 唐蘅忽然很想給自己一拳,為什么要那么沖動,那么想當然,那么做事不過腦子?</br> 下一秒,李月馳壓低聲音:“是我自己的問題。”</br> “不,是我——”</br> “你知道,”李月馳哼笑一聲,帶點狡黠,“助教不能和班上的學生談戀愛。”</br> “……”</br> “但我忍不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