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愛”的演出七點半開始，七點一刻，唐蘅取了錢，走進二樓的休息室。</br> “這些先放這，不夠再和我說。”</br> “靠，”老板抓起桌上的紙包，掂了掂，“這是多少啊？”</br> 唐蘅：“三千。”</br> “夠了夠了夠了！我真開眼了，”老板努努嘴，感慨道，“現在追姑娘的成本這么高了？”</br> 唐蘅沒接他的話，只是點頭道：“那我下去了。”</br> “哎——小唐！”老板追上來，“還有個事，周黑鴨那比賽你們報名了嗎？”</br> “報了，怎么了？”</br> “我給你說個小道消息，你別傳出去啊，”老板關上門，神神秘秘地，“北京有幾家唱片公司在關注這個比賽，你們好好比，沒準有更好的機會。”</br> 唐蘅愣了一下，有些驚訝地問：“真的？”這老板一向嘴上沒把門，說話不靠譜。</br> “騙你干嘛，我哥們那公司都派人來武漢了，這幾年你也知道，livehouse越開越多，有商機嘛，都盯著呢。”</br> 唐蘅想了想，問：“他們來找樂隊簽約？”</br> “是這意思，”老板拍拍唐蘅的肩膀，“我看你有戲。”</br> 有什么戲，簽約，出道，做藝人？</br> 唐蘅笑著搖搖頭：“行，我知道了，謝了。”</br> “真的，小唐，”老板認真地說，“你有這潛力。”</br> 唐蘅沒再說什么，擺擺手出去了。</br> 今晚來“長愛”的是一支西安樂隊，方言演唱——近些年挺流行。蔣亞和安蕓已經到了，都坐在卡座里，同來的還有田小沁。</br> 蔣亞沖唐蘅招手，唐蘅走過去，和田小沁打了招呼，在安蕓對面落座。</br> “今晚是抽什么風，”蔣亞翹著二郎腿，奇怪道，“我見過好多女孩兒免費入場的，這還第一次見著男的免費。”</br> 唐蘅瞥他一眼，沒說話。</br> “還真是啊，”安蕓正和田小沁湊在一處聊天，聞言抬起頭，“老布怎么回事，彎了？”</br> 老布便是“長愛”的老板，以前玩樂隊時外號阿布，現在成了老布。</br> 唐蘅說：“今天來的人挺多。”</br> “可不，你看看，好多穿白襯衫的啊，”蔣亞頗有點遺憾的樣子，“早知道我也穿了，唉，省個入場費呢。”</br> 安蕓冷笑：“你還是算了。”</br> “干嘛，”蔣亞瞪她，“我就不能穿了？”</br> “白襯衫這種東西么，還是得高高瘦瘦穿著才好看。”</br> “操，你這是歧視！”蔣亞扯扯自己的T恤，“再說我也不算胖吧？是吧唐蘅？我們內蒙人都這體型！”</br> 唐蘅看了眼手機，七點半整，還有兩小時李月馳才下課。</br> “唐蘅你評評理！”</br> “哦，”唐蘅心不在焉地說，“你不胖。”</br> 蔣亞忿忿道：“明天我就去買件襯衫，你倆給我等著……誒，”他忽然壓低聲音，用手肘碰碰唐蘅，“你看那個。”</br> 唐蘅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眼就明白了他說的是“那個”是哪個——畢竟蔣亞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br> 他說的是一個女孩子，站在他們側前方的舞池邊緣。那女孩身材很高挑，黑長直頭發，一條亮片連衣裙裹在身上，被酒吧五顏六色的燈映著，整個人閃閃發光。</br> “可以啊，”蔣亞瞇起眼睛，看得入神，“而且好像是一個人來的，你幫我看看，是不是？”</br> 唐蘅收回目光：“這他媽怎么看得清。”舞池邊緣擠滿了人，男男女女混成一團。</br> “嘿嘿，”蔣亞把杯中啤酒一飲而盡，抹抹嘴，“我去認識一下。”</br> 樂隊登臺，演出開始，氣氛漸漸熱烈起來。</br> 蔣亞已經看不見人影了，安蕓則和田小沁歪在卡座里，腦袋挨著腦袋咬耳朵，也不知安蕓說了什么，時不時惹得田小沁輕笑。</br> 唐蘅聽了兩首歌，感覺唱得一般，沒什么意思。</br> 他有點百無聊賴地捧著果汁啜飲——原本打算點杯黑啤，但想到李月馳似乎不太喜歡他喝酒，便改成了蘋果汁。老布著實是個黑心商販，菜單上寫著鮮榨蘋果汁，卻怎么喝都是一股廉價飲料味兒。</br> 酒吧里鬧哄哄的，吵得唐蘅略感煩躁。奇怪。以前他閑著無聊時經常獨自來聽歌，一個人也挺開心，怎么今天就完全提不起興致？而且他總覺得今天的情侶分外多，以前好像沒有這么多，難道是天冷了，大家都開始報團取暖了？</br> 看一眼手機，才八點零二分。他想給李月馳發條短信，但是忍住了，畢竟李月馳在上課，大概是沒空回短信的。而且發什么好呢？總不能說你別上課了快來“長愛”陪我。</br> 說“我很想你”，又有點說不出口。</br> “誒，寶貝兒！”身后忽然涌起甜膩的香風，蔣亞一屁股坐下，摟住唐蘅的肩膀，“爸爸回來陪你啦！”</br> 唐蘅皺眉推開他：“你這什么味！”</br> “嗨，妹妹噴的香水嘛，”蔣亞十分亢奮，“我和你說啊，手機號要著了，學校專業也打聽清楚了，就在街道口！”</br> “哦。”</br> “和你家那誰——還是同學呢。”</br> 唐蘅在桌子下面踹蔣亞一腳。</br> 蔣亞晃晃腦袋，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呃……那個……”</br> 好在田小沁和安蕓聊得火熱，并未注意他倆。</br> 唐蘅低聲說：“你他媽悠著點。”</br>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忘了，”蔣亞也低聲說，“師大化學系的，研一，沒準李月馳還認識呢。”</br> “哦，”唐蘅并不感興趣，“你和露露分手了？”</br> “快了。”</br> “蔣亞，”唐蘅罵道，“你就騷吧。”</br> “新的不來舊的不去嘛。”蔣亞嘿嘿一笑。</br> 唐蘅又坐了一會兒，八點半，這時候眾人已經群魔亂舞起來，喝酒的喝大了，跳舞的跳嗨了，唱歌的嗓子唱啞了，人群像液體一樣，流得到處都是。</br> 唐蘅有些透不過氣，說：“我出去待會兒。”</br> 蔣亞正捧著手機發短信，大概是和剛才那位美女，屏幕白光映出他滿臉的賊笑。</br> “哦哦你去吧，”蔣亞頭也不抬，“對了，給我捎包煙回來，要萬寶路，黑盒的！”</br> 唐蘅“嗯”一聲，起身走出酒吧。</br> 推開玻璃門，才發現夜空中聚集起大片大片灰白色烏云，像鉛塊一樣把天空墜得很低。怪不得他覺得憋悶，原來是要下雨了。m.</br> 唐蘅走進街對面的煙酒商店，買了一盒黑色萬寶路。這家店是為數不多能買到正品萬寶路的地方，雖然價格奇高，但他們也并不在意就是了。</br> 唐蘅付了錢，正要轉身離開，忽然想起點什么，頓住腳步。</br> 玻璃柜臺里整整齊齊碼著兩排國產煙，唐蘅低頭看了看，問：“哪種好抽？”</br> “唉，各有各的口味嘛，”老板娘和唐蘅也是熟人了，開玩笑道，“怎么，你要學抽煙啊？姐姐送你一包。”</br> “不用……我幫朋友買。”</br> “你朋友平時抽什么？”</br> “黃果樹，紅塔山。”</br> “這都便宜，能嘗出什么好壞來，”老板娘笑笑，“你看著挑吧。”</br> 最終，唐蘅買了一包軟裝中華，六十塊。他不知道李月馳有沒有抽過這種煙，想來大概沒有，畢竟價格在那。</br> 他又想，其實這樣挺不好的。怎么還主動給人買煙呢，吸煙有害健康啊。但既然對方是李月馳，又管不了這么多了，怎么說呢，還好李月馳不吸毒……</br> 唐蘅把煙揣進兜，推門出去，才發現已經開始下雨了。</br> 一個女孩站在商店門口，像是在避雨，正是剛才蔣亞搭訕的那個。離得近了，唐蘅才發現她很瘦，皮膚也白皙，雖然妝化得濃，但能看出五官十分精致。</br> 她抖了抖煙灰，忽然扭頭看過來：“你是不是唐蘅？”</br> 唐蘅愣了一下：“是。”</br> “hello，”她伸出手，落落大方，“我看過你們樂隊的表演。”</br> 唐蘅和她握手，說：“謝謝。”</br> “我是你們對門學校的，你可以叫我——阿寺，寺廟的寺。”</br> 唐蘅點頭，有些訝異地想，這個名字倒是不常見。</br> “我全名叫吳寺，因為是在潭柘寺出生的，當時我媽去上香，沒想到就早產了……好了，這些不重要，”她自顧自地笑了，伸手把幾縷長發撥到耳后，“本來想去漢大找你的，結果在這碰上了。”</br> 唐蘅看著她：“你找我？”</br> “嗯，”吳寺把煙頭丟在地上，踩了踩，“我聽潘鵬說，你和李月馳關系不錯。”</br> “……”潘鵬？她認識潘鵬？</br> “是這樣的，”吳寺輕聲說，“李月馳是我男朋友——曾經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