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別這樣。</br> 唐蘅的第一反應是，“這樣”指哪樣？不要替他出頭？不要管他的事？還是……不要讓別人知道他倆的關系？不，大伯張院長他們本就不知道他倆的關系，他為他出頭，最多表明他們是朋友，很熟的那種。</br> 就算把李月馳換成蔣亞或安蕓，唐蘅想，他也會這么做的。</br> 所以他到底哪里做錯了？</br> “唐蘅？”</br> “嗯，我在聽，”唐蘅語速很快地說，“我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br> 李月馳頓了頓：“你生氣了？”</br> “沒有。”</br> “那我們——”一道女聲忽然響起，唐蘅靜靜地聽著，是宿管高喊：“鎖門了！趕快進來了！后面的快一點！”</br> 這學期宿舍緊張，社會學院的碩士生住在本科生宿舍樓，每晚十一點半門禁。而他們對面便是女生宿舍。唐蘅聽同學講過晚上鎖門前的情景：情侶們站在兩棟樓之間，一對一對，或是擁抱在一起，或是手牽手聊天，當然也有接吻的……總之都是戀戀不舍，非等到宿管催促了才肯分別。</br> 唐蘅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低聲說：“你們是不是要熄燈了？”</br> 李月馳說：“已經熄了。”</br> “那就這樣吧。”</br> “明天聯系？”</br> “嗯。”</br> 唐蘅掛掉電話，舉目四望，果然宿舍的燈都熄滅了，校園陷入柔軟的黑暗中。</br> 幾縷秋風簌簌吹過，樹影在他腳下搖曳。</br> 他沒急著回家，而是坐在路邊的石凳上，略感疲倦地閉了眼。他好像有點明白李月馳的想法——也許李月馳是害怕吧。兩個男人談戀愛，確實該處處謹慎。最好，謹慎到，連朋友都不像。</br> 唐蘅忽然想，如果李月馳是個女孩就好了，或者他是女孩也可以。這樣他們就能像其他情侶一樣大大方方在宿舍樓下擁抱，接吻。</br> 一輛電動車停下，保安走上前來：“誒，同學，你沒事吧？”</br> 唐蘅沖他點頭：“我沒事。”</br> “那就快點回宿舍吧，今晚降溫啊。”</br> “好，”唐蘅坐著沒動，“謝謝。”</br> 保安騎車走了，唐蘅又坐一會兒，起身準備離開。武漢短暫的秋天好像來了，空氣中彌漫著幾分寒意。</br> 身后又傳來電動車的聲音，唐蘅有點無奈地想，難道他被保安當作可疑人物了？</br> “唐蘅。”</br> 竟然不是保安。</br> 唐蘅愣愣地轉身，看見李月馳坐在車上，兩條長腿支著地。他像是匆忙跑出來的，運動外套的拉鏈半敞開，露出T恤的白色圓領。</br> 李月馳的呼吸有點急促，他說：“過來。”</br> 唐蘅大腦空白，走過去，站在他面前。</br> 李月馳說：“我的手機欠費了。”</br> “哦……”唐蘅盯著他的臉，“所以你就出來了？”</br> “嗯。”</br> “怎么出來的？”</br> “洗衣房，”李月馳短促地說，“二樓有個雨臺。”</br> 唐蘅抓起他的手，發現他手心滿是灰塵。他牛仔褲的膝蓋也灰撲撲的，有點毛躁，大概是受了剮蹭。</br> 好一會兒，唐蘅才說：“我真沒生氣。”</br> “嗯，”李月馳笑了一下，“你就是委屈。”</br> “沒有。”</br> “真的？”</br> “……”</br> 李月馳張開雙臂：“抱嗎？”</br> 唐蘅前后望了望，忐忑道：“在這？”</br> 李月馳不應，就這樣看著他。</br> 他們身處一條小路，雖是小路，但前后都有路燈，或許還會有保安經過。唐蘅遲疑了一秒，然后張開雙臂，用力抱住李月馳。</br> 頭頂傳來李月馳很低的笑。</br> “你笑什么？”</br> “沒什么。”</br> 唐蘅把臉頰埋進李月馳的頸窩，片刻后，悶聲道：“我是不是很蠢。”</br> “怎么這么說。”</br> “我以為你會高興，結果好像惹麻煩了。”</br> “那是兩碼事。”</br> “我不會讓他們發現的。”</br> “唐蘅。”</br> “嗯？”</br> “其實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br> “……”</br> “就像在路上撿了一箱黃金，你懂嗎，”李月馳開玩笑似的，輕聲道，“只想藏起來。”</br> 唐蘅一下子說不出話，似乎大腦都被這個人填滿了，沒有空余的思緒。就是這時，身后忽然響起“滴——”的一聲。</br> 那是電動車鳴笛的聲音。</br> 唐蘅慌忙起身，卻被李月馳狠狠摁回去。他扣著唐蘅的后腦勺，手指一勾，散開唐蘅的馬尾。</br> 這次是操著河南口音的保安，萬幸不是之前那個，他“哎”了一聲，說：“還不回宿舍啊？幾點啦！”</br> 唐蘅的額頭抵在李月馳頸間，緊張到后背都出汗了。</br> 李月馳無奈地說：“這不是鬧別扭呢。”</br> “別太墨跡了，”保安叮囑道，“注意安全。”</br> “好，我知道。”</br> “一定把女朋友送回宿舍啊！”</br> “您放心。”</br> “你們這些小孩兒……”保安嘟囔著，漸漸騎遠了。</br> “好了，他走了。”</br> “操……”唐蘅直起身，呼出兩口粗氣。</br> “你喝酒了？”</br> “嗯。”</br> “都有誰？”</br> “我，大伯伯母，張院長他們家。”</br> 李月馳瞇起眼，目光在唐蘅身上掃了掃。</br> 唐蘅捋一把碎發，心有余悸地問：“怎么了？”</br> “沒見你這樣穿過。”</br> “唔。”唐蘅低頭看看自己的西褲，黑色布料包裹著他的腿，顯得雙腿筆直。雖然他一向討厭這種正經衣服，總覺得束手束腳——但此刻不得不承認，付麗玲給他定制，的確有定制的道理。</br> “你還和他們喝酒。”</br> “……啊。”</br> “喝醉了嗎？”</br> “沒有。”</br> “檢查一下。”</br> “啊？”</br> 來不及多想，李月馳輕拽唐蘅的襯衫下擺，唐蘅怔了一秒，然后便低下頭，吻上李月馳的嘴唇。他的嘴唇有點涼，有點干燥，可能是被風吹得。唐蘅忍不住探出自己的舌尖舔了舔，希望能讓它們變得溫熱。</br> 緊接著他們難舍難分地接吻，身體貼在一起，也跟著熱起來，夜風吹過，并不覺得冷。</br> 直到這個吻結束，兩人各自喘息，唐蘅才后知后覺地想，抱也抱了，親也親了，并且不是在宿舍樓下——是在路邊，誰經過都能看見。好像有點刺激。</br> 此外，另一件事是，武漢的秋天的確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