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下值回到角房之后，面對賴嬤嬤笑吟吟的臉頰，也跟著笑起來。</br> 對方講究訓練的時候下死功夫，但是事后會犒勞她，做一些小吃食，特別能虜獲她的心。</br> 今兒應該是鹵的鴨爪，這東西在宮里不好弄，一只鴨才能跟御膳房換這么幾個爪子，可以說吃起來非常肉疼。</br> 原本她想著，這東西吃起來不雅，以賴嬤嬤的性子，必是攔著她的，誰知道對方又給她上了一課，怎么把吐骨頭的東西吃出優雅姿勢，也是一門學問。</br> 跟著她，著實學到許多東西。</br> “您瞧瞧這個。”賴嬤嬤含笑拿著一個小漆盒過來，輕柔的擺在她面前，見她疑惑的望過來，這才笑道：“一些易受孕的方子，你且拿到手里，左右都有用。只如今你年歲還小，大可不用。”</br> 說著賴嬤嬤的神色隱晦些許，她自己察覺到的，總覺得自己是回光返照，沒幾天好活。</br> 姜染姝瞧著那泛黃的紙張，略有些愣怔，她有些想不到，這些深宮秘方，想要得到何其艱難。</br> 抬眸對上對方慈愛的雙眸，她便什么也沒有說，拉著賴嬤嬤的手，一道坐在軟榻邊上，這才淺聲道：“知道您心疼我，這東西我就收下，用不用都會跟你商量，只是往后孝敬你，不許推辭。”</br> 賴嬤嬤張了張口，到底什么都沒有說。</br> 眼眸中沁出幾分水意，她眨了眨眼，將那點子淚珠逼回去，呵呵笑了：“小主兒可別再說這個，什么孝敬不孝敬的，老奴當不起，只這一顆心您明白就成。”</br> 這孩子是個知恩圖報的，果然沒白疼。</br> 這么說著，姜染姝直接將頭靠在她肩上，靜默不語。</br> 在這深宮中，有一個人能時時刻刻的惦記著，著實是件不容易的事。</br> 兩人依偎片刻，就聽清月在外頭輕聲道：“承乾宮的姑姑來了，說是貴妃娘娘傳喚，小主兒趕緊拾掇拾掇。”</br> 姜染姝皺眉，她這樣的小答應，宮中沒有上百也有好幾十個，貴妃能記著她，著實不容易。</br> 這是前兒進乾清宮一趟，得著風聲，果然宮里的人嗅覺都是一等一的敏銳。</br> 姜染姝換上耦合色的石榴裙，外頭罩著同色的比甲，中規中矩的，不是很襯她。</br> 艷色去三成，被這妝容衣裳一比，瞧著庸俗幾分。</br> 賴嬤嬤這才滿意，湊到她耳邊輕聲道：“貴妃娘娘尊貴無比，眼里頭是瞧不見下頭人的，偶有試探，您只管懵懂蠢笨些，便不招人眼。”</br> 她雖然這么說著，可面上仍帶出幾分憂色。既然記起她，并且起瞧瞧的心思，這后頭出不少力。</br> 姜染姝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帶著清月、明月二人一道，往承乾宮去了。</br> 佟貴妃住在正殿，她們幾人一到，就被小宮女引著往偏殿去，安排她坐在幾案前，擺上茶水點心，便告退離去。</br> 側殿靜悄悄的，丁點動靜也沒有，隱隱約約的能聽到嬰兒焦躁不安的啼哭聲，撕心裂肺不絕于耳。</br> 姜染姝便知道，今兒這冷板凳是坐定了。</br> 果然，孩子的哭聲一直沒停，門前腳步聲來來回回，能聽到佟貴妃克制的發脾氣聲音。</br> 她凝神看向外頭，跟一雙黑白分明的雙眸對上了。</br> 那女子梳著小兩把頭，只用錦帕綰成花包著，頭上還帶著竹青抹額，一張巴掌小臉蒼白孱弱，唇色淡的幾乎要看不清。</br> 整個人如同霧里看花水中望月，虛弱的人瞧著就心疼。</br> 更別提那絕望隱忍的眼神，更是吸引著人去保護她。</br> 一雙纖白的手捏著門框，似是用力太大，隱隱有些青筋爆出。</br> 兩人對上視線，對方沒做停留，轉臉便收了回去，姜染姝便瞧著她身子一顫，悠悠倒地。</br> 那凄美的身姿如同秋風落葉，帶著無力承擔命運的脆弱。</br> 姜染姝瞧著地上的人久久沒有動靜，一時有些無言，猶豫著要不要去扶一把。</br> 卻見屋里頭快速奔出來一個小宮女，撲在烏雅氏身上就開始哭：“我的好姑娘唉，您這是何苦來哉，沒得這般糟蹋自己身體，這寒冬臘月的……”</br> 接著就合著兩個小宮女一道，想要把她往抱廈里頭拖，試了幾次都不曾成功。</br> 姜染姝眉眼幽深，靜靜地看著，她五感敏銳，能清晰看到對方在旁人看不到時，那顫動的雙睫。</br> 望著手中繡著玉蘭的帕子，她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外頭的風越來越大，小宮女驚悚的喊叫聲引來許多人圍觀。</br> 一時半會的，承乾宮熱鬧極了。</br> 就在此時，一個小宮女過來，示意她可以離去，對方有些急，催促道：“快些子，眼瞧著天越來越陰沉，小主兒莫要淋雨了。”</br> 姜染姝沒說什么，就這般匆匆趕來，匆匆離去。</br> 小宮女若有若無的擋著她的視線，不讓她往抱廈那里看。</br> 笑了笑，姜染姝低眉順目，乖巧的不得了。</br> 等回到角房后，她抱著吃了一肚子的瓜，細細品味，想必這位便是傳說中的烏雅姑娘了。</br> 作為未來的皇太后，她的人生可真是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生下的幾個孩子，老四、十四都是儲君熱門人選，不管哪個上位，她都不虛。</br> 這時候天色已晚，星星點點的宮燈點亮，給乾清宮披上一層柔和的面紗。</br> 姜染姝剛覺得餓，清月便提著食盒進來，她笑吟吟開口：“今兒來了個南方廚子，說是兩廣地區來的，和我們口味概不相同，有一道什么菠蘿咕咾肉，您嘗嘗味道。”</br> “這么稀罕，快擺出來。”光想想都覺得流口水，她很喜歡酸甜口的，能吃到肚圓。</br> 細想起來她的愛好也很廣泛，只要好吃她都喜歡，感謝她這幅吃不胖的身子，感謝康熙給她御廚。</br> 說曹操曹操就到，向來靈驗，她不過想一想的功夫，一雙青黑的皂靴便踏了進來。</br> “吃上了？”康熙隨口一說，便撩開衣裳下擺，挨著她坐下，瞧著桌上冒著熱氣的晚膳，他回首對梁九功囑咐，趕緊把他那份也上來。</br> 夾了一口咕咾肉，康熙瞇了瞇眼，像是無意般又吃一口，轉瞬吃起西芹百合炒蝦仁來，一眼都沒往那里飄。</br> 姜染姝笑了笑，給他夾一塊，笑道：“我吃著喜歡的緊，您再嘗嘗？”</br> 康熙從善如流的張口，就著她的手吃掉，特別給面子。</br> 一個吃一個喂的，在嘻嘻鬧鬧中，滿碟子咕咾肉盡數吃完。</br> 兩人躺在軟榻上，懶洋洋的靠在一起消食，姜染姝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慵懶開口：“唔，好吃。”</br> 康熙捏了捏她滑溜溜的臉蛋，含笑溫聲道：“既然你喜歡，便多做幾次來吃。”</br> 她吃飽了便把自己癱在軟榻上，瞇著眼睛發呆，那纖長的羽睫低垂，像是打瞌睡的貓。</br> “暹羅供上來幾只貓，瞧著還挺有意思，你若是喜歡，便抱一只過來。”康熙摸了摸她披散的青絲，聲音含笑。</br> 到時候姝姝這個大貓，抱著小小的暹羅貓，定然有意思的緊。</br> 誰知道他話音一落，姜染姝便睡意全消，激動的蹦起來：“要！要！要！”她拼命點頭，甚至還退一下自己的要求：“貍花貓都成，橘貓也很棒，我不挑的！”</br> 康熙捏了捏她瑩白的柔荑，無奈開口：“現下天色已晚，明兒讓梁九功給你送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