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好日子,風輕云淡,天朗氣清,適合飛行。
所以容嶼也不算是騙了孟媛。
他真的是去上體育課的。
校長帶競賽班也帶校內航模隊,國慶節后進行招新,新鮮血液注入,叫容嶼去給新生做簡單的科普。
容嶼故作正經:“那我語文課怎么辦?”
校長頭也不抬:“你都逃多少了?差這一節?”
容嶼:“……”
所以他拖著大尾巴,快樂而閑適地,去參加了社團活動。
原本他算盤打得好好的,心想,結束社團活動之后就去找倪歌一起吃午飯,帶著學弟學妹們不明覺厲的崇拜目光,說不定還能在她面前再裝一波逼。
結果失策了。
剛一走出活動室,他就收到她的消息,簡簡單單一句話:
[我想去自習室睡會兒,不吃午飯啦。謝謝你幫我充飯卡,放學見^_^]
虛偽。
過時。
難看。
毫無新意。
……
容嶼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句子末尾那個一點兒也不可愛的顏文字,腦子里的形容詞噼里啪啦地往外跳。
跳了一會兒,他面無表情地收起手機,面無表情地牽住校長的手。
震驚的校長:“……??”
“老師。”
“嗯?”
“性感學生。”
“……”
“誠邀您共進午餐。”
“……”
于是兩個人從活動室出來,一起往食堂走。
附中的教學樓、行政樓與食堂相連,路過高一自習室,容嶼走過去兩步又退回來,忍啊忍,還是沒忍住:“老師您等我兩分鐘,我去找我一個小妹妹,給她送一下飯卡就回來。”
老楊的笑容一下子變得意味深長:“妹妹?”
容嶼舉起雙手發誓:“是真妹妹,清清白白的。”
然后他轉身去推門。
就撞上了那一幕。
“我就說……”聽他講完這個過程,倪歌的驚奇才稍稍降下去一些,“怎么會那么巧,校長又不是你的召喚獸。”
怎么可能他在哪兒,校長就出現在哪兒。
容嶼沒聽清,手頓了一下:“你說什么?”
她趕緊搖頭:“沒。”
“……”容嶼突然有點心塞。
她是不又覺得,他要罵她。
“不過……”倪歌把披風疊好收起來,抱著小抱枕和他一起去食堂,軟聲問,“都快一點了,你怎么也沒吃午飯?”
我他媽當然是在等你啊——
話到嘴邊,容嶼咬牙切齒地換成一句:“航模訓練。”
她眼里又浮起驚訝:“你高三還搞這個?”
“嗯,幫楊老師帶一下新生隊。”
不知怎么,倪歌再一次莫名其妙地想起黎婧初。
“你們……”她猶豫一下,問,“你們都在準備自主招生嗎?”
“不是。”走進食堂,容嶼問,“吃什么?”
“我點個粥就好了。”倪歌鍥而不舍,“那,都是什么人在準備自主招生?”
“閑人。”他又問,“粥能吃飽?要什么味道?”
“能,都行。”倪歌眼睛亮晶晶的,“你能詳細跟我講講嗎?這幾年的政策是什么樣子的?”
容嶼:“……”
他停住腳步,垂眼看著她。
她還抱著剛剛那個史迪奇抱枕,正抬著頭望他。小姑娘眼神明亮而認真,手指不自覺地勾住他的衣擺,像是怕他跑掉,一副十分求知若渴的樣子。
但是……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小說里那種,在家中幫總裁把飯做好、衣服熨好、洗澡水放好,然后香肩半露一心一意等待情郎回家,卻在見到總裁之后,被對方一句“我很忙我要繼續工作,我眼里只有前途沒有你這種妖艷賤.貨”就打發掉的,凄慘可憐的,豪門小女傭喔。
“……”見他久久沉默,倪歌若有所覺,小心謹慎地,把扣在他校服下擺上的手挪開。
史迪奇長長的耳朵繞過她的雙臂,緊張兮兮地塌下來。
容嶼深呼吸,轉過去:“您好,我要一份紅糖粥,兩屜小籠包,一份黃金糕,還有……”
倪歌趕緊:“我吃不掉那么多。”
他懊惱極了:“誰說是給你點的?”
倪歌抱著史迪奇,咽咽嗓子:“……”
他點完餐,坐下來,又折身去給自己點了一碗面。
倪歌坐在對面,默不作聲地小口喝粥,真的不去動小籠包和黃金糕。
容嶼忍啊忍……忍不住。
半晌,還是板著臉,又將她的飯卡推回去:“那兩樣,我是用你的卡刷的。”
倪歌看到卡貼上那個醒目巨大的“攻”字,耳根短暫地紅了一下,迅速把它收起來。
“就你這樣。”她像一只靈敏的小動物,容嶼一邊覺得她真是該死地可愛,一邊又莫名有點不爽,胸腔微動,他故意板起臉,“一天到晚,還想著攻誰?”
倪歌小小地“哼”一聲,慢吞吞地動筷子。
她不搭腔,他微默一陣,又有些不自在地解釋:“過段時間,學校會有講座,統一講自主招生的事。”
掐指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大多競賽都集中在寒暑假,一般情況下,學校會請老師專門來做講座給新生講自主招生的事,時間往往就在期中之后、寒假之前。
“我明白了,謝謝你。”倪歌點點頭。過會兒,又求知欲非常強地,小聲問,“那……你玩航模,也是為了自主招生嗎?”
“不是。”容嶼不假思索,“自主招生跟我關系不大,我要去讀軍校。”
“倪歌。”微頓,他抬起頭,難得認真地道,“人也不完全是為考試活著的,不是嗎?”
***
——人也不完全是為考試活著的,不是嗎?
晚上回到家,倪歌坐到餐桌前,腦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現出這句話。
這好像是個反問句。
但她覺得,不是誰都有資本反問這種句子。
“……倪倪?”倪爸爸的聲音稍稍提高了些,叫她,“我剛剛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嗯。”倪歌乖乖點頭,復述道,“快期中考了,要好好準備考試,以前成績不差,換了學校也不可以懈怠。”
“對。”倪爸爸顯然很滿意,“倪倪很乖。”
“倪倪一直很乖。”家里的人難得這么齊,倪媽媽顯然很開心,晚飯多煮了一道湯,最后才端上餐桌,“哪怕不在我們身邊,也很聽話。”
她其實挺想不乖的,可惜沒什么機會。
——倪歌忍不住想。
她在姑姑家的那幾年,跟家里人的聯系其實也很頻繁。
父母哥哥三天兩頭跟她視頻通話,唯一的差別在于,父母的三連問是“身體好嗎?成績好嗎?姑姑好嗎?”,哥哥的三連問是“還有錢嗎?錢夠用嗎?我再給你打點兒?”
“不過說到這個……”倪爸爸像是突然想起,“黎婧初是不是跟你同校?”
倪歌低頭啃雞腿:“嗯。”
倪媽媽問:“怎么了?”
“聽說老黎家的姑娘假期參加比賽,拿到了A大的二十分降分。”倪爸爸很努力地云淡風輕,“如果條件允許,可以適當地學一學她。”
倪歌被他的形容詞逗笑,沒有說話。
“倪倪跳舞很好看。”但倪清時顯然不打算就這么揭這一頁,筷子頓了頓,他手中最后一個雞腿也落到倪歌碗里,“也拿過大獎。”
倪歌眨眨眼。
她當初離開北城的原因并不唯一,除去自己身體不好、不想再見到那位討厭的老師,父親當時不太太平的工作環境也是其一。
然而倪清時并不認為,暫時性地送走家里的小妹妹,能讓父親輕松多少。
所以他耿耿于懷了很多年。
于是父母不著痕跡地換了話題。
晚飯結束后,倪歌和哥哥一起上樓。分開前,她戳戳他:“下次我請你吃雞腿。”
倪清時腳步微頓,她像一只小怪獸,張牙舞爪地補充:“吃那種超級大的。”
他笑起來:“最近我的頸椎病卷土重來。”
倪清時說,“如果你能陪我游泳,也許比雞腿更讓人高興。”
“好呀。”倪歌略一思索,又搖頭,“但是游泳的話,最近不行。”
“那就等你考完期中考。”倪清時笑了笑,并不多問原因,“我倒很期待,倪歌的考試成績。”
***
倪清時這樣說,讓倪歌莫名生出一種,自己被寄予厚望的感覺。
然而剛剛考完前兩科,她就有一種糟糕的翻車感……
“倪倪啊。”孟媛從隔壁班老師那兒大費周章地借來前兩科的答案,對完之后,精神恍惚,“我覺得,我可能沒大學可以讀了。”
“……”
倪歌自己也非常恍惚。
她做錯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題,出題人毫無理由地想要殺死她。
“那我覺得……”倪歌糾結很久,說,“我應該去放羊。”
這句話被孟媛記下來,發了條朋友圈。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過去的緣故,第二天之后的考試,倪歌反而輕松一些了。
無論孟媛大呼“題好難”還是“這科挺簡單誒”,她的感受都變成了:“還好。”
考試最后一天,容嶼突然發消息:考完了?
倪歌:嗯。
容嶼:考怎么樣?
倪歌:……就,不知道。
頓了頓,她又補充:老師還沒發答案。
所以她也懶得去找老師要。
容嶼:[圖片][圖片][圖片][圖片]
倪歌:“……”
她點開,果不其然,全都是她這次考試的答案。
倪歌忍不住發語音:“你干什么?”
停了一會兒。
容嶼那邊也回過來一條語音,語氣慵懶,帶點兒痞氣,慢悠悠的:
“幫你下定輟學放羊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