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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他起身走出酒館,壓低斗……

    三月草新綠,  春風剪寒冬。蒙蒙細霖,將整個京城『揉』在霧空中。
    托下雨的福,城里的酒館異常熱鬧。販夫走卒們聚在大堂里,  五六七個地擠坐張小桌,  點上壺燒刀子,  就著兩碟小菜,三杯黃湯下肚,便開始口無遮攔,酒言酒語起來。
    “、們聽說了沒,  這京中局勢,恐要大變吶!”名臉紅脖子粗的方臉大漢,  秘秘地道。
    旁人十分給面子,湊過頭來,  幾張臉離得相當近——反正個個都滿嘴酒,  誰也不怕熏到誰,“怎么說?”
    方臉大漢用筷子夾花生米,老半天都不得勁,干脆用手抓著拋進嘴,  胡『亂』嚼著,  口齒不清地道:“我表舅在宮里當差,說是上頭那位,  要整治現有的幾個兒子,  把位子留給最小的那個!”
    “最小的那個?是還沒來的那個?”
    “正是!”
    眾人“嘁”地聲散開,  哄笑道:“瞎說八道,都還種在肚子里,是男是女都不曉得!”
    方臉大漢從鼻子里哼了聲,“們以為皇……上頭那個跟們樣無能嗎?他早讓了覺大師算過了,  肚子里那個是帶把兒的。”
    眾人又被挑起興致,窸窸窣窣地議論:“當是個帶把兒的?”
    “把年紀還能生兒子,好腰,好腰啊!”
    “怕不是用了什么虎狼『藥』,哈哈哈,我要能得些就好了!”
    有人酸溜溜地道:“老婆多,兒子也多!哪像我家那個婆娘,肚子不爭,連生三個女娃娃不說,還不肯給我討個小的!”
    立馬有人呸他聲,罵道:“他娘的,兜里連三個銅板都掏不來,還想討小的?家娘子肯跟過都是見可憐!要不樂,老婆孩子都給我,我替養著來!”
    那人縮縮脖子,自知沒趣,不吭聲了。
    旁人替方臉大漢倒上碗酒,興致勃勃地繼續問:“表舅還說什么了?”
    方臉大漢仰頭,骨碌碌地喝完酒,用袖子粗魯地抹把嘴,自以為壓低聲音,實則聲如雷響,震耳欲聾,“那個老大,前些日子被抓到去倌官留宿,聽說次『性』點了三個,三個啊!”
    眾人既惡心又羨慕,“小子隨老子,好腰,好腰!”又催促,“還有呢,繼續說!”
    “老、老二,老二倒是喜歡女人,不過他手下的名幕僚,被查來買官賣官,貪了十幾萬兩銀子,拿到手又不敢花,都埋在自家地里……刑部的人查封時,只見到滿坑白花花的銀子,嗬!那個叫壯觀!”
    “干他娘的,是黑漆皮燈籠,腐敗黑暗到家了!”
    眾人咂咂嘴,不約而同地做夢:要是分點給我多好,不用多,百兩銀子足夠!
    “還有個老六,他親娘聽說是當年的江南人,勾男人的功夫了得,把年紀也極得寵愛。不過啊,最近爆消息,說她謀害后宮子嗣,如今已被監/禁,恐怕再無頭日!”
    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嘖嘖稱奇,皇家秘事,果然帶勁!
    “最毒不過『婦』人心!連皇家子嗣都敢謀害,關起來算什么,殺頭都不為過!”忽然想起漏了人,“還有個老四呢?”
    “老四是張家的,張家如今多風光,又是貴妃又是丞相的……”方臉大漢打了個酒嗝,暈乎乎地道:“我瞧他,倒有,倒有幾分本事。”
    “當年汴河水禍,瘟疫泛濫,多虧是他治理有方,否則不知道要多少人喲。”眾人七嘴八舌地夸贊起來,“要我說,比起那未生的娃娃,還是這個靠譜!”
    “靠譜又如何?小的那個可是要從正宮娘娘肚子里來的!”
    “這話說得老子不愛聽!生高貴咋么的,比我們普通人多長只眼還是多生條腿?按我說,能者上位,管他娘的身高貴還是低賤!”
    立馬有人點頭如搗蒜,絞盡腦汁憋句詞兒來,“對對對!不是有句話說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可以啊王麻子,還會咬嚼字了!”
    眾人哄笑起來,笑完又憋悶得很,猛往嘴里灌酒:老子要是生在王侯相門,還有這些王八蛋們什么事!他娘的,不過是仗著身好……我呸……
    熏天酒,嘈雜笑罵中,獨有角落名男子背對眾人,悶聲喝酒,似乎對切都無動于衷。
    良久后,他起身走酒館,壓低斗笠,面無表情地踏入雨中。
    *
    登云閣內,崔慕禮與周念南對面而坐。
    紫檀木桌上擺著盤棋局,壺蘭生酒,二人對飲余,時不時地捻棋走幾步,嘴上還有搭沒搭地聊著天。
    周念南放下手中白子,飲了口酒,酒『液』醇香,綿長回甘,只可惜……
    “好酒當配好事,只可惜李泓業那廝狡詐謹慎,竟然難捉到丁點把柄。”周念南掃興地撇嘴,轉而問:“我聽說他在張賢宗的升遷宴上刁難了?”
    李泓業正是當朝四皇子的名諱。
    “嗯。”崔慕禮輕描淡寫地道:“四殿下年輕盛,興許受點挫折方能成長。”
    周念南聞言『露』幸災樂禍的『色』,行了,有他這句話,就表示有人要倒大霉了。他摩挲著下巴,謔弄道:“汴河水禍后,他在百姓間名聲大漲,又得圣上贊譽,想來是極得,得到了忘形。”
    崔慕禮捻著顆黑棋,目光悠悠盤旋在棋局上,“有張賢宗在他背后謀劃策,他自認高枕無憂。”
    “張賢宗啊……”周念南道:“千年老狐貍只,從前倒是小看他了。”
    崔慕禮落下子,修長的手指環住酒杯,送到唇邊淺酌,“他雖沒有兵權,卻是籠絡人心,玩弄權術的好手。他與張貴妃前后,里應外合,費足功夫替李泓業堆政績,若沒有切膚恥,恐怕圣上不會輕易動他。”
    輪到周念南落子,他玩世不恭地挑眉,隨丟到個位置,“圣上如今仍是壯年,又何必著急?”
    “人有禍兮旦福,天有不測風云,國卻不能日無主。圣上雖對皇后娘娘情深重,卻也不能孤注擲。”崔慕禮精準地添上最后步棋,輕聲笑道:“輸了。”
    周念南定眼看,只見黑子無聲無息,以圍堵勢將白子圈在中,竟沒有任何回轉余地。他嘁了聲,往椅背靠,仰著頭,無甚思地道:“與下棋是沒思透了……喂,崔二,什么時候跟我比比六博,我絕對贏得輸褲子!”
    崔慕禮理著棋子,不理會他的挑釁,“要玩六博,自有他人陪。”
    說到這,周念南便滿腹無語,道:“秦天宇的夫人替他生了個大胖兒子,他天天在家帶孩子,大門不二門不邁,不知道還以為是他在坐月子。”
    “百里盛?”
    “那家伙更離譜,說是看上個商戶女,日日纏著她進門做小妾,連我約他都推三阻四。”
    “哦?”崔慕禮將棋盤推置旁,“他們這樣,就沒點想法?”
    “當然有。”周念南拍桌子,怒聲呵斥:“群見『色』忘友的家伙,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
    崔慕禮:……
    他并攏兩指,按按額角,有指地看著他,“念南,與他們同歲,今年十九了。”難道就對異『性』沒丁點想法?
    周念南聽點思來,上上下下打量他,“難道不是十九?還是說背著我已經破了童子身?”
    崔慕禮:……
    “大哥不笑二哥窮,先『操』心好自己吧。”周念南本來懶散地靠坐,忽然挺直身子,朝他擠眉弄眼,促狹笑道:“崔二,莫非是看中了哪家姑娘,想要成親了?”
    崔慕禮腦中不合時宜地掠過抹寂然身影,思緒頓凝,復又半闔長眸,“未立業,何以成家。”
    周念南注著他的『色』,不知是刻還是無地道:“我瞧那蘇盼雁就十分不錯,就是已經定了親,聽說她與那未婚夫自小青梅竹馬,感情甚好——”
    崔慕禮不予置評,扔五個字,“喜歡謝渺?”
    說話聲戛然而止,周念南似被人掐住脖子,臉龐迅速脹紅,矢口否認:“誰會喜歡那個家伙!”
    崔慕禮淡定指:“送了她燈。”
    “那是因為……因為見她可憐!”他呼呼地斟酒,牛飲般連灌三口,無視如擂鼓般的心跳,嗤笑道:“是不是她上面前胡言『亂』語了?我跟說,半句都不要相信!她這人,她這人——”
    想如往常那般狠狠損她幾句,卻憶起她在雪中那副寧靜俏皮的模樣,心底不知怎么軟乎,將余下的話吞回肚子里,只弱了聲線,小聲嘟囔:“那樣野蠻,誰會喜歡她。”
    野蠻?
    崔慕禮也想起醉酒時被踢得那腳,無聲勾了唇,“嗯,知曉了,不喜歡她。”
    “對!”周念南再三強調,“可千萬別再將她跟我扯到起。”
    二人各懷心思,對飲幾杯,崔慕禮的手指開始有節奏地輕敲桌面。
    “兩年前,李泓業自請去汴河流域治理水禍疫情,當時行共三百余人,中有名隨行長,名為裘昭。”
    看來是有戲。
    周念南眼中閃現精光,“給我幾日,我去將他抓來。”
    崔慕禮緩緩搖頭,“三月前,裘昭家皆在火災中亡故,獨剩次子不見蹤跡。我收到消息,稱張家派五十精兵,暗地搜尋此子蹤跡,并言明只要活口。”
    周念南略思忖,情逐漸嚴肅,“他身上定有李泓業不可告人的秘密。”
    崔慕禮以食指沾水,在桌上劃道蜿蜒路跡,“探子報,裘昭子由東向西,往燕都而去。”
    周念南沉聲道:“那里是瑞王封地。”
    瑞王是當今圣上幼弟,常年駐守封地,雖與圣上不是母,但自小便手足情深。然而再溫和的人,將刀子遞到他手上,也難免會有肆動時。
    敲桌的動作頓止,崔慕禮抬眸,淡聲道:“派人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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