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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謝渺用手扯扯方芝若的袖……

    春雨霏霏,  擾人心煩。
    方芝若在枳北街盤下一間門面,如火如荼重辦紙坊。眼見器具歸位,人員到齊,  不日便能正常運轉(zhuǎn)時,  方芝若卻遇上個大麻煩。
    被人纏上了。
    若是尋常的二皮賴子,  便叫人打門了事。壞在那人來頭不小,自稱是通政司右通政之子百里盛,許榮華富貴,只求一頂小轎入側(cè)門,  做他百里盛的第五房小妾。
    通政司右通政屬正四品官員,在權(quán)貴如云的京城算不得么,  對于這種商戶之女來說,隨便伸根手指都能捻死。好在百里盛雖沒臉沒皮,  遠沒到欺男霸女的程度,  面對的拒絕,除去死標白纏,并未做余過激行為。
    仍煩不勝煩。
    短短半年內(nèi),方芝若經(jīng)歷喪父之痛,  悔婚之辱,  剛在謝渺的勸說下振作,卻遇上這么一件糟心事。
    正四品官員之子又如何?!如此浪『蕩』公子哥,  莫說與他為妾,  便是正妻之位也不稀罕!
    內(nèi)心極度抗拒,  三番兩次冷臉相拒,換來對方愈加猛烈癡纏。
    這一日,百里盛攜四五名家仆,照例到紙坊糾纏方芝若。
    柜臺,  百里盛在對方芝若灌『迷』魂湯。
    他曲肘倚著柜臺,勾著腳,沒姿態(tài)站著,綠豆大的雙眼緊緊盯著方芝若,『露』一抹自以為帥氣的笑容,“方姑娘,你經(jīng)營這破紙坊能掙幾個銀錢?不如隨我回家去,你要么,我都捧過來遞到你眼下。”
    方芝若連眼都懶得施舍給他,冷聲道:“百里公子,請自重。”
    百里盛就喜歡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態(tài),越是拒絕,到手才越有滋味。
    “你一個如花似玉的俏姑娘,何必這么辛苦?女兒家家的,就該養(yǎng)在深閨,穿金戴銀,弄香撫琴……”他伸手想要捉住那雙翻看賬本的手,被偏身一躲,撲了個空。
    方芝若努掩下嫌惡,抱著賬本要往里走。百里盛腳步一跨,堵住的去路。
    “方姑娘,我對你一片情深,日月可鑒。你跟了我,我定會將你捧為掌心寶——”
    “噗嗤!”門外響一道不客氣的笑聲,少女清越的話語隨之響,“想來百里公子的掌心定有百八十平寬廣,否則如何能捧一屋子的掌心寶?”
    誰在取笑他?
    百里盛心生不悅,黑著臉往來人望去。只見一抹夕嵐『色』在門口背光而立,瞧不清臉上情,卻掩不住滿身盈動。
    又來一位美人!
    他登時一喜,哪還記得方才的不悅,幾步上,裝模作樣作揖,“這位是……”
    少女大方道:“謝渺。”
    百里盛此時已將打量個透,比方芝若,這位謝渺外貌更為嬌俏可人。正想言調(diào)戲兩句,卻見身后的兩名丫鬟上,惡狠狠拋來兩道兇光。方芝若也疾步過來,以護衛(wèi)之姿,將謝渺擋在身后。
    方芝若目光冷然,一字一頓再次重復(fù),“百里公子,請自重。”
    好吧。
    百里盛『摸』『摸』鼻子,訕訕之余,忽又反應(yīng)過來,“謝小姐認識我?”
    謝渺手扯扯方芝若的袖子,“我與他說幾句話。”
    方芝若知道極有主,想了想,讓開身子。
    謝渺的視線停留在百里盛那張圓乎乎的臉上,若不是巧姑私下說漏嘴,還不知道百里盛竟然纏上了方芝若。
    對百里盛并不陌生。
    一個百里盛,一個秦天宇,都是周念南的忠實小跟班。他們打小湊一吃喝玩賭,是京城了名的紈绔幫。除去周念南不近女『色』,百里盛與秦天宇都是勾欄的“常駐軍”,只不過秦天宇在親后改邪歸正,而百里盛則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沾花惹草。
    據(jù)說他府中嫡妻還未產(chǎn)子,家中已有五、六位庶子庶女。
    這樣的人看上了方芝若……
    謝渺微微一笑,“我見過你,你是周念南的狐——你是周念南的朋友。”硬生生咽下狐朋狗友幾個字。
    認識念南?
    百里盛狐疑再次打量,實在回憶不,“我們何時見過面?”
    謝渺吐幾個字,“三年七月十八,東城門口。”
    三年……七月……城門口……
    百里盛想了半天,腦中靈光乍現(xiàn),驚愕瞪眼,“是你?!”
    那一日,他們戲耍周念南去城門口,問過路的女子索要肚兜,然而周念南不僅沒要到,還被馬車里的小姑娘甩了一巴掌。他們跑上去看熱鬧時,只粗粗見到那少女一面,后來聽周念南說,這姑娘竟是崔慕禮的便宜小表妹。
    不管有沒有血緣關(guān)系,有這么一層身份在,百里盛都不好輕佻,端正顏面道:“咳咳,謝小姐,真巧。”
    謝渺道:“不巧,我是特來見百里公子的。聽說你近日常來,想必是聽人介紹,知道我家的紙美價廉。你是周念南的好友,周念南是崔表哥的好友,四舍五入,你與我也算熟人,這樣吧,我給你打個折扣,以市價八折給你,你看如何?”
    圍觀眾人,包括百里盛:……?不是來調(diào)戲小娘子的嗎?怎么變做買賣了?
    甭管初衷是么,百里盛被趕鴨子上架,足足訂下五百令宣紙,為書香造紙坊重啟的第一單。
    方芝若撥完算盤,暈乎乎收下銀票,還未回,又聽謝渺問:“百里公子可知道刑衙署在哪里?”
    百里盛不明所以,熱心道:“在南城向陽街。”
    “哦,那通政司呢?”
    “通政司離得不遠,就在向陽隔壁的中槐街。”
    百里盛答完,覺得有些不對勁,再看謝渺,就覺得笑不達眼底,話里有話,“哦?那崔表哥想要見百里大人,想必不難。”
    重活一世,謝渺最大的收獲便是知曉旁人某些秘密:比如,百里盛雖紈绔,卻極度怕他那個親爹。
    百里盛到底不是蠢人,他不舍看看方芝若,又對上謝渺笑『吟』『吟』的眼,再回想自家老爹上家法時的狠勁……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方姑娘再高嶺之花,也抵不過老爹的一頓家法!
    昂,在下告辭,告辭!
    *
    一場鬧劇就此結(jié)束。
    方芝若對謝渺再三謝,謝渺只道:“無論有沒有我,你都能圓滿解決問題。我無非幫你省點,叫你有更多時間去做喜歡的事罷了。”
    方芝若不明白謝渺對的信心從何而來,被人如此信任,內(nèi)心也生十足勇氣。
    巧姑隨后趕到,方芝若樂于收為徒,帶著一行人逛紙坊。
    新紙坊比之原來要寬闊敞亮許多,方芝若替大家介紹造紙,“《天工開》有云:象精華,乾坤微妙,古傳今而華達夷,使后含生。持寸符,握半卷,終事詮旨,風(fēng)行而冰釋焉。覆載之間之藉有楮先生也,圣頑咸嘉賴之矣。”1
    “紙可載,萬卷百家基從此。”說造紙,方芝若的『色』鄭重,雙眸似納星河,“登山斬竹,選五七尺長,漂浸水塘。浸至百日,加功槌洗,殺青至竹穰形同苧麻樣。上好石灰汁涂漿,入皇桶下煮……”2
    巧姑聽得津津有味,末了,挽袖子,有模有樣學(xué)來。謝渺在一旁觀摩,雖沒有參與,接觸到新鮮事,也覺得十分有思。
    待到下午,天『色』倏然變暗,烏云藹藹,風(fēng)雨將襲。
    謝渺連忙告辭,先將巧姑送回村里,待調(diào)頭趕回崔府時,暴雨已傾盆而下。
    豆大的雨珠砸落車頂,摔“啪啪啪”的聲響。門簾被吹得歪飛,攬霞和拂綠一人守住一邊,死死按住,仍擋不住疾風(fēng)灌入。
    攬霞幽幽嘆氣,“三月的天,后娘的臉,當真是說變就變……”
    拂綠好笑瞪一眼,“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謝渺身上裹著披風(fēng),擔憂從縫隙窺向外邊,“這么大的風(fēng)雨,天都黑了,怕是難回去。”
    話音剛落,便聽王大的在外頭道:“小姐,雨太大了,馬兒不肯跑。面有間破廟,我們進去躲會雨可行?”
    拂綠忙不迭答應(yīng),待馬車停穩(wěn),與攬霞撐著傘,左右護著謝渺,匆匆跑進破廟。
    這是間廢棄的小廟,廟殿殘破,墻壁斑駁,荒涼不堪。好在還有一方屋頂,尚能遮風(fēng)擋雨。
    風(fēng)雨晦暝,廟中更是昏暗。穹頂上繪滿紛繁復(fù)雜的秘花紋,瑰麗早已隨著時間褪『色』。積滿塵灰的佛像隱在黑暗中,雷光亮閃,晃眼一看,竟隱約生幾分猙獰。
    三人顧不得整衣衫,緊緊依靠在一。
    攬霞哆嗦著道:“小、小姐,奴婢怎么覺得里頭比外面還恐怖?”
    “佛祖面,不可胡言『亂』語。”謝渺呵斥道:“能有方避雨,已是佛祖慈悲。”
    “小姐說的是。”攬霞嘴里應(yīng)著,胳膊將拂綠樓得更緊。
    拂綠不時看向門外,“王大人呢,還沒來?”
    一道閃電劃破雨夜,轟雷掣電中,有抹高大身影闖進廟里。來人頭戴斗笠,面容硬朗,眼角眉梢掛滿冷霜。
    風(fēng)雨將他澆得濕透,他卻似毫不在乎,只在目光掃過們時,眼中閃過徹骨寒。
    “啊!”攬霞忍不住驚呼聲。
    幾乎就在聲之際,男子緊繃下顎,轉(zhuǎn)身奔離。
    “啊?”攬霞又叫了一聲,,雖然嚇了一跳,卻也沒有趕跑他的思啊。
    風(fēng)雨未歇,吹得門窗哐哐作響。攬霞想也不想便要追去,忽被謝渺一拉住。
    “攬霞!”
    攬霞掙了掙,沒掙開,氣急道:“小姐,你攔奴婢做么,奴婢要去他追回來!”
    拂綠也猶豫道:“外面打雷又下雨的,小姐,要么還是將那位大哥喊回來?”
    謝渺不知何時竟一臉凝重,眼光直直定在某處,“你們看看那是么。”
    二人循視望去,門檻處,濕漉漉的面暈開朵朵暗紅。
    拂綠心中一顫,還未說話,又聽攬霞咋呼:“他受傷了?那就更要將他喊回來!”
    拂綠此時已明白謝渺之,伸手捉住攬霞另一邊,低聲警覺道:“你知道那是他的血,亦或是旁人的?”
    攬霞聞言呆住。
    此時門外響跑步聲,踏踏踏,篤篤篤,如石杵鑿,深深砸進心底。
    三人屏住呼吸,齊齊后退。拂綠拿上的殘凳舉在胸,攬霞也胡『亂』扯過一根棍子,二人護著謝渺,躲在佛像背后,心底默默祈禱。
    千萬不要是他,千萬不要是他……
    “小姐!”王大戴著斗笠,身穿蓑衣,滴滴答答跑進來,不明所以看著瑟瑟發(fā)抖那三人,“你們躲在那里干嘛?”
    謝渺忙問:“你剛才可有看到一名男子離開?”
    王大取下斗笠,搖頭道:“不曾,可是來過么人?”
    “沒有,沒有人來過。”謝渺抿緊唇瓣,“王大,我們回去吧。”
    王大愣了愣,“可是……”
    “沒有可是。”
    主子發(fā)話,王大便只好照做,幸好風(fēng)雨適時變小,幾人重新上了馬車,忙投急趁趕回崔府。
    誰都沒有注到,茫茫夜『色』中,一抹身影從暗處顯現(xiàn),遙遙追著馬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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