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世傾一封手書加急快遞,來到了吳縣縣老爺大明的手上,說明朝中異動,邢銘出宮,向東南而去。朝中對西北鎮防卻遲遲沒有進一步的指示,此非尋常,應提早對策。
大明十分頭疼!
一邊是宋國兩百萬軍馬集結在大西北邊境外,意圖不明。
一邊是朝中彷彿不再信任,暗中調兵,又不與吳縣縣衙、西北鎮防軍商討,究竟是何道理?
大明再也坐不住了!
他起身走出了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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漉菽園,小竹軒裡,關起門。
“薛教授!”張西、譚中異口同聲地叫。
“嘿嘿,是我是我!”薛誠開心地說。
看著面前兩位相貌已完全不同,但口氣表情卻仍十分熟悉的青年,薛誠心知肚明他們其實真正誰是誰。
“看你人好好的,我們終于可以放心了!”譚中一股真誠地。
“我好得很啊!能吃能睡又能玩,你說我好不好!”
“你看看你!當個年輕小伙子,可過足癮了吧!”譚中繞著薛誠的周圍一直走,上下打量著黃坤玉的青春少年軀體。
“更過癮的是,這,可不是個小伙子。”薛誠指指自己。
“什么!”張西、譚中又異口同聲!
“黃坤玉,是個女的。如假包換。”薛誠帶著滿足的微笑說。
“小……小女孩?”譚中不敢相信!
“云英少女。”薛誠補充說。
“你……你太噁心了!你怎么可以!!”譚中說。
“我噁心什么?又不是我故意選的,我連洗澡都很小心呀我!”
“不要再說了!”譚中立刻摀住耳朵!
張西輕笑著:“薛教授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現在,就差曹美岑了。”
譚中還是過不去:“怎么……怎么黃坤玉,會是個女的呢?”
“是呀!她父親早故,為了幫助母親,扮男裝大概方便下田,或是到西郊做點買賣什么的!”薛誠說。
“卻被你占盡了便宜!”譚中又說。
“我才沒有!!我和她是教學相長!!!”薛誠說。
“我天!”譚中大翻白眼。
“教授,您在清河市所提的天倉概念,是想要落實在吳縣是嗎?”張西說。
薛誠收起了戲謔,很認真地說:“我看這地方挺有潛力的。我在課堂上說過幾次天倉的想法,你們可都還記得?”
張西點頭。
譚中搖頭。
“將民舍改成室內農耕場,先用日曬鐵盤保溫,讓豆種發芽。記不記得,高溫,可以使種子快速發芽成長!再研磨幾種礦石,混合黏土、砂土、河水來種豆。一面,還要請農民把有機垃圾全都做成堆肥,以供來年使用。工序繁多,喔,張西,你現在是這裡的總捕頭是吧?有沒有辦法規畫一下,把這些,全部列入即刻執行項目?
現在是這樣,聽我說啊,西北那塊地呢,真不適合種豆!那塊地底下有冰河流過,土壤沒有保持大量物種的條件,因為溫度不對。剛說過了,種子要在一定的高溫下,才有可能發芽。那塊西北地呢,惡性循環下去,就只有土質流沙化,而且會越來越嚴重。若是要保住這群豆農,做一種戍邊國防的概念,試用新的耕作法,也許是種解套。”薛誠說著,摸摸他年輕細嫩的下巴。
柳翠杉乾脆遮住自己的雙眼,不忍卒睹。
“吳縣有幾塊地,可以劃來做堆肥。教授您看,這裡有圖。現在這邊,還有這邊,仍有許多空出的民舍,如果規畫一些民舍專門從事種植大豆,另一些,專門生產豆石、豆酥,應該也是可以的。”張西說。
“我看這地方,冬天寒冷,大概也會下雪,屋頂種豆的事可能要延到春后。如果,一個民舍,一半做豆石、豆酥,一半做室內耕種,這樣,煮豆的熱氣,還可以幫助植栽保暖。我看,就這么做起吧,沒準,整個冬天,還能有一收也說不定!”
“好,學生這就去準備。”張西應。
“薛教授,你都不想回家的嗎?”譚中皺起了眉頭問。
“回家?這裡多好!有一群世代務農的人可以一起參與實驗,我還有了一個青春美麗的肉-體,你知道,這對垂垂老已、年過五十的我來說,有多難能可貴!我不回去!我住在這就挺好,不想回去!”
譚中、張西:“…………”
突然,竹門磅一聲打開!
“大、大傻,大明親自到漉菽園來找你啦!”月眉姊說。
“快!快把他請到小竹軒來!”張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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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軒裡,小竹桌。
大明說:“如果精金鐵騎要開到吳縣,大概不出一個月,就能抵達。一但鐵騎進駐,恐怕農民要回頭,就難了!”
“鐵騎從東南來,不可能空手歸,朝庭是想改制吳縣為軍縣是嗎?”現在的張西,又是路杰林了。
“有這可能。可事出突然,完全沒有跟我們商討,連顏世傾都被蒙在鼓裡,這事不簡單。對了!你們去宋國,可知此番大規模軍演,到底為啥來著?”大明說。
“對此,我有兩點看法。第一,宋國極限軍演,是為了展現實力,以求日后多國協商,有最佳發言位置。第二,為了瀟國!”路杰林說。
“瀟國?這又關瀟國何事?”大明不解。
“宋、瀟比鄰,瀟北是黑心紅花產地,宋國一定不愿看到周國伸長手,與瀟北權力中心握手合作。宋囯的大規模軍演可能是示警,告訴周朝庭,要過宋國,必得先下馬協商。否則,宋國為何獨獨對著周國邊境軍演,而不對瀟國邊境軍演呢?”路杰林說。
“對了!五里一哨、換崗換時的事,屬實?“路杰林又問。
大明點頭,說:“更奇怪的是,站崗都不是鎮防軍老顏的手下。而且站崗換哨還出奇森嚴,都不讓人靠近的!“
“也許,是有重要官員要來邊界協商?有聽說嗎?“路杰林問。
大明搖頭、嘆氣。
聽完了一輪,柳翠杉決定問大明:“這個,縣老爺大舅,我就想插個嘴請問一下,您,有喝過星大克咖啡嗎?”
“啥?沒喝過,也沒聽說過。”大明抬頭瞪了一眼柳翠杉。
“沒、沒事!打擾了,繼續,請繼續。”柳翠杉說。
“協商?周、宋兩國要協商?如果是在這之前,吳縣給改成了軍縣,那可就糟了!”大明說。
“沒錯,談判氣氛,會降到冰點。”薛誠的黃坤玉在一旁涼涼地說。
“這個嘛……”大明傷透了腦筋。
“這裡有人,能直通周君王嗎?”柳翠杉突然問。
“顏世傾是一個,不過,他怎么好像已經被排除在決策之外的樣子了。”大明不解。
“再來,就是你了!”大明又說。
“我、我?”柳翠杉也不解,但想想,又明白了大概。
“是啊!王上對紅花的興趣遠高于邢銘,王上不是都還跟你私下有聯繫的嗎?”
“這個嘛……”柳翠杉開始學大明說話。
“還有!還有一人,可以直通周君王!”路杰林說。
“誰?”大明、柳翠杉同聲地問。
“宛心。”
“何以見得?”大明不解,心想,該不會是王上也喜歡吃豆腐腦吧?
“猜的。”路杰林只是微笑。
幾分鐘后,宛心來到小竹軒,看到一群人圍桌議事,直覺就想離開。
“宛心姊姊!”路杰林將當前吳縣與朝庭失聯的困境解釋了一番。
宛心說:“那、那我也沒辦法呀!對了,找榮濤,她很能干,她……她……”
宛心又想,不對,榮濤到底會站在哪邊?她跟大傻這群人未必就是一邊的,怎么辦?捅出去了,要是出了婁子,那可是要收場的呀!
宛心低頭不語。
幾分鐘后,劉榮濤現身小竹軒。
薛誠心想,這裡人辦事效率挺高啊,好現象!
路杰林將吳縣的困境又解釋了一番。
劉榮濤瞪一眼宛心。
宛心直搖頭。
劉榮濤說:“當朝宰首邢銘,多年來,將西北鎮防軍顏統領的淨軍邊,放在了心上。但是據我觀察,顏統領并非真想淨軍邊,否則,他不會對農戶的出走如此維護,也不會對宋馬越界不聞不問,而只交給農民去面對。顏統領分明相信,民間交流可以解決問題,所以不愿輕易軍事干預。”
眾人傾聽,知她身份絕非等閒。
“淨軍邊的口號,是為朝庭留下一條后路。也讓大西北農戶知曉,一但軍方介入,那不過是長年來,邊軍與朝廷,共同規劃的一條舊路而已。”
劉榮濤說完,所有人都震驚!
宛心心想,完了完了,要出事了!
“不過……”
眾人屏息。
“不過,如果邢宰首的動作沒有事先知會顏統領,是否調兵不為實軍邊、淨軍邊,不為宋國兩百萬軍演,而是,為吳縣而來?”劉榮濤大膽地猜測。
大明恍然大悟!
“繼續說!”路杰林最不愿看到的事,被劉榮濤說中了!
“吳縣對農戶照顧有加,這在邊境,是因地制宜,實屬必然,總不能芝麻綠豆大的事都要上報朝庭,朝廷鞭長莫及,也無法樁樁件件都有效處理。但是,吳縣對農戶的規劃,已経超出了朝廷預想,這在邊境是一助力,因為沉痾得救,多年缺糧少稅、農民外移的問題有了緩解;但這些,在朝庭的眼中,可就五味雜陳了。”劉榮濤沉穩而坦然。
路杰林說:“我懂了,吳縣的做法,一向以農戶安生為主,一旦這點,與朝庭主張相悖,再好的做法,都可能變成錯的了!”
劉榮濤點頭。
宛心搖頭。
“所以,”路杰林盯著榮濤和宛心,步步逼近地說:“妳們要下鄉到吳縣來了解實情,因為,朝中議事,不可能知曉邊境民間生活實感,妳們的融入,可以帶給朝庭更確切的第一手訊息!”路杰林心想,攻心為上,一定要讓這兩人站在吳縣這邊!
劉榮濤微笑。宛心直說:“沒有!沒有!我只是想煮好東西,其它的我都不想!也不想管!”
完了,她們不會鐵了心不選邊站吧?路杰林暗自斟酌。
柳翠杉說:“現在,有沒有什么辦法理解一下朝廷的最新動向?這樣好了,我出去查探查探!”
“不要!你不要一個人出去!”路杰林立馬抓住柳翠杉的手腕!
宛心想轉身無聲地飄出房間,卻被路杰林暗發內力、云手帶回。
心知肚明的路杰林想,好在她不反擊,不然誰也攔不住她!
一手柳翠杉,一手宛心,柳翠杉問路杰林:“你這是……要宛心姊姊,陪我一起去?”
“我、我不行!我還有豆石菜要煮,還有好多道呢!農民都還在等我!我不能離開!”宛心著急地撇清。
豆石菜?農民?有了!路杰林心想,我怎么沒想到,還有這張牌可以打!
他輕拍宛心的肩膀,要她放心。
然后,路杰林對屋裡眾人說:“好,我們分工合作!請薛……不,黃坤玉執行同屋耕種製豆,首先,要請農戶分批到漉菽園參觀學習,各家製豆只能純用手工,一半製豆,一半架設屋內耕種的田架、田盤。”
“等等,同屋耕種製豆是好,我覺得,可以再讓一撥特別喜歡製豆的人,聚到一起,我看吳縣房舍街道圖裡,有些商鋪連成一條屋龍的都還空著,那些,可以拿來彷製另一個跟漉菽園一樣的製豆流程。讓喜歡製豆石的人,一起研究,一起討論,到時要改進,也快些。”黃坤玉說。
“坤玉說的有理!”路杰林很高興。
“另外,這群農戶專精種植,不妨讓特別鍾情于種豆的農戶,再認領空屋,全屋耕種。我看你們,應該會需要不少豆田,來補足收成的吧!”黃坤玉笑著說。
“坤玉說得太對了!這部份的策劃就有勞你了!”路杰林說。
“好的!好的!”黃坤玉說。
“劉榮濤,要請妳幫忙開模打造鐵盤,作高架田畝用;坤玉可以告訴妳他所需要的規格。”說起細節的路杰林特別溫柔:“他人很好,很容易合作的。農戶所帶鐵鍋農具想必正是為此而來,能用就用,不能用,就請陳遠幫忙調集生鐵礦。”
“好的,路總部頭,這些榮濤都辦得到!”劉榮濤信心滿滿地接下任務。
“沒錢了,就去大明的帳房支領。”路杰林對劉榮濤說。
“什、什么!我……我……”大明瞪大了眼。
“放心,賣了豆石,錢會還你。”路杰林解釋。
“也、也不是還我,是入縣衙的帳房。嗨,你說行就行吧,我也懶得跟你辯嘍。”大明嘴上說說,心裡很信任大傻。
大家開始注意到,路杰林還一直抓著柳翠杉的手腕子。
“宛心姊姊!”
“什、什么?”宛心趕緊將視線移開路杰林的手。
“姊姊,米糧這東西,能用漉菽園的這道工序作出什么?請姊姊幫忙想想,這任務很重要,接下來,一場重頭戲,就要看姊姊的了!”
“什、什么!煮東西可以,其它的事別找我行嘛!我用煮東西抵其它的行嘛!我給你多開發幾道米食,作米香?米粉?米餅?米米米……米人?”宛心又是癟嘴又是眨眼又是撒嬌。
柳翠杉在一旁看得認真仔細。心想,才捨不得都讓張西當娘子!哪回他不高興了,輪回自己頭上,可得學著點。人家姊姊多可愛,多柔軟,多會呀!
“姊姊放心,大傻不為難姊姊。”
“你都為難過我好多好多次了!”宛心嘟起了嘴。
“大傻讓姊姊罰,罰什么都行。”
“我不罰你!你給我說清楚了到底要干什么才是真的!”
“下月,是葭月,蘆花盛開。”路杰林轉頭對大家說:“我們吳縣來辦一場豆石宴,廣邀天下,試吃、賞評、接訂單!邀請所有人,來吳縣作客,來吳縣見識豆石菜餚,來吳縣體驗更多驚喜!而且,要辦在精金鐵騎到來之前!”
“好好!只要是讓我煮東西,辦宴席,什么都好說!”宛心終于拍手叫好。
“接訂單?賣豆石!聽起來有錢賺呀!好好好!我批準了!當場批準了!”大明眉開眼笑地。
吳縣葭月,十日豆石宴的消息一傳到西郊農市,隔天,整個宋北三十六部全知道了!
而豆石這東西的玄妙滋味,整個宋國,南北七十八部,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人人悄悄地,心嚮往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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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大家回到各自崗位。
小竹軒裡,小竹床邊。
路杰林、柳翠杉肩碰著肩靠在一起。
“你辛苦了總捕頭!”
“不辛苦,很棒的團隊,我希望大家都有很好的經驗,就當是辦了一場大派對。”
“一連十日,辦宴席,一面驗收農戶製豆石的技術,一面把豆石銷出去賺錢,一面又打開吳縣讓各地旅人進駐,就算那個什么金精鐵騎的軍隊來了,萬事也只好緩下,總不能在自家門口就得罪外人!你們王上要是知道你能幫朝庭賺進多少外匯,一切,大概也都好商量了!”
“就你最懂我。”
“哎,我們現在這樣,像不像是下了班,一起過過小日子的夫夫呀?”
“像啊!要是還能為你做點吃的,那就更好了。可惜現在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瓶氣泡礦泉水。”
“嗯,好喝!我說啊,你平常,在清河市的時候,下了課,都干什么去呀?在那一頭,你一個人,挺孤單的吧?”
“不說。說出來嚇到你。”
“你要這么說的話,那該不會是……跟蹤哥吧?”柳翠杉瞇起眼睛盯著路杰林。
他點點頭。
“我天!”
“有一次,我告訴你啊,我代替張西在化研所攻讀,因為想知道一些關于合成生物鹼的知識。你來到所上問東問西,問到所長都出來關切,問你到底想找誰。你支支吾吾的又說不出來,最后拗不過我們所長的連環追問,你終于說了,說是要找一個可以把罌粟的生物鹼高端解析后再合成白晶的研究生!記得當時,我們的所長說了什么嗎?”
“當然記得!他老人家說,這種人,要去勒戒所找,或是去毒梟大本營,不是來化研所!”
“你真記得!”
“哇賽,你當時是在場還是躲哪了?你知道我要找你,那我不是一開始就露餡了嘛!”
“沒露。你找我,很可能只是想要問些進一步的信息,比如關于那位綁架了張西的教授到底是誰之類的。”
“也許吧。不過,我更多,是想找你,因為,對你好奇!”
“對張西?”
“不,如果是張西,我就不會真的那么著迷了。我認為,都是因為你!”
“那就好!“
“咦,你接收了張西的身體,“譚中接著問:“也接收了他的記憶、人生,所以,才能找到他的父親。這么說……張西能合成白晶,你也能囉?“
“我不能。一種藥草所有內含物的化學分析,是理論,可以被接收的。但是高端解析的密碼,需要極私密的經驗記憶,甚至手感,這些,無法在很短的時間內接收。就像你,也不能一下子,就接收柳翠杉的武功和製藥能力一樣。“
“嗯,很有道裡!“
“何況,張西已逝。“
“嗯,嗯。“
“警官,你現在,是在辦案嗎?“
“辦你!想知道這么長時間,都在別人身體裡,過別人的人生,你、你不著急,不想回自己?“
“透過張西的生活,我認識了最日常的你。透過路杰林,我認識了最專業的你,那,有一天,我透過自己,會認識你什么?“
“當然是最愛你的我囉!“
“算你會說話。”
“哇!學壞了,都敢坑哥了啊!”
“哪有,這叫防走心演習。咦……那什么?”
“什么?”
柳翠杉轉頭的一瞬,路杰林撲上去親了他的臉頰,等柳翠杉頭轉正,路杰林的手上,已經又多了那把楊炳豆枝扇。
柳翠杉的微笑是感動的。
路杰林的微笑是熱愛的。
兩人望著彼此。
然后,開始互相瞇眼。
然后,開始擼袖子。
然后,撲向彼此!
“今天一定要分出誰上誰下!”
“我媽的我跟你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