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吳縣,是邊境最大轄縣,原有六萬農(nóng)戶戍守,世代耕種黃豆維生。
由于地大農(nóng)人少,加上地貧無解,每年南遷的農(nóng)戶,多至數(shù)百上千。
數(shù)十年下來,不但豆田荒廢者多,吳縣街市,亦逐漸蕭條。
吳縣的蕭條,促成了西郊農(nóng)市的興起。
地處邊境的農(nóng)市,多半有宋國馬商加入,風(fēng)情迥異,熱鬧非凡。
今日的吳縣,與往日大不相同。
街市人聲鼎沸,負(fù)責(zé)改造商鋪成為製豆流程的農(nóng)人、外縣調(diào)來的民工、西郊馬商支援的季工,一起敲敲打打、搬運(yùn)、建造。
休憩時間,周國農(nóng)人喜歡聽故事,宋國工人喜歡唱歌,大家相處融洽,孩童無憂無懼。
一個馬商大哥看著商鋪被改建的過程,忍不住興嘆:“看這場景,讓我想起,聽老一輩的說過,宋南有個直葉三部,出過很多優(yōu)秀的建工,再大的工程,都肯努力去做,宋都躍馬天原就是他們的杰作,最遠(yuǎn),他們還曾到瀟國最南端去幫忙呢!”
一旁監(jiān)工的青原和他聊了兩句,便把這個信息帶給了路杰林。
連日來,劉榮濤的鑄鐵廠多了兩個總爐,她一面指導(dǎo)愿意學(xué)習(xí)開模術(shù)的農(nóng)人,一面還要應(yīng)付陳家鐵莊的老闆陳遠(yuǎn)。
“榮濤妹妹,考慮一下,妳的鑄鐵廠離我的陳家鐵莊那么遠(yuǎn),這要運(yùn)送個鐵礦,多不容易啊,妳就勉為其難地搬到我隔壁,咱兩廠變一廠,如何?”
“運(yùn)鐵礦,那是多一個人有工可作,現(xiàn)在,又有的是人做這事,別囉嗦,我忙著!”
“榮濤妹妹,妳這么辛苦,可也讓我?guī)蛶蛫叞桑 睕]想到這陳遠(yuǎn)還挺磨人。
“幫我?”劉榮濤瞥了他一眼,說:“那就再去想想,豆石宴開了,旅人、買商要是進(jìn)了吳縣,還會想買些什么,趁這時間,趕緊做些東西去吧!”
“都想好了,就等著榮濤妹妹來看看了呀!”陳遠(yuǎn)又說。
“誰在那裡嘀咕!”青原來到鑄鐵廠外,人未到,聲先至。
青原把陳遠(yuǎn)瞪走之后,說:“榮濤,估算下來,每一戶可以用到上百個鐵盤,兩千兩百戶,那得要多少鐵盤的呀!”
“沒辦法了,陳遠(yuǎn)!給我回來!”劉榮濤立刻開嗓。
“來勒,妹妹有何吩咐?”一直在門外磨蹭的陳遠(yuǎn)趕緊進(jìn)來。
“看來,我們是真得合作了!你的總爐夠多又大,召集可用的人,咱們來個開模比賽,看誰一天能做出數(shù)量最多又最耐用的鐵盤!”
“我不會開模啊可是!”陳遠(yuǎn)說。
“這就給你把模具送過去,再教大哥你,行了吧!”
“好勒!我這就策腳去準(zhǔn)備哈!”
“你的腳最好快過一匹馬!”
“不過……”
“快說!不然不想聽!”劉榮濤很不耐煩。
“鐵礦源是個問題。宋國在軍演,肯定不會再讓鐵商進(jìn)去買鐵,好的鐵礦都集中在宋北一部,再遠(yuǎn),就要到宋北三十二部去了,我怕,過境,眼下就是個問題啊?!标愡h(yuǎn)頭腦清醒地說。
“終于說點(diǎn)人話了,現(xiàn)下屯的鐵砂能做多少?”
“少說能做到一半?!?br />
“快,青原,把這個消息告訴黃坤玉,看他要如何調(diào)整田盤數(shù)量,一個田架,要放多少田盤,我想,是可以再商量的。”劉榮濤說。
“有沒有辦法,取得別處鐵礦?”陳遠(yuǎn)又說:“我一向是走西北線的,這我國的東南嘛……”
“別想了,東南郡縣的鐵礦,全掌握在精金鐵騎手裡,尋常民間,不可能染指?!眲s濤又說。
“妹妹知道的可真多呀!”
“別廢話,快去準(zhǔn)備!支用你多少鐵砂,告訴月眉,她會入帳,你知道該怎么做的。”
“這就去勒!”陳遠(yuǎn)對青原吐吐舌頭,然后快快地溜走。
那位提到直葉三部的馬商大哥一路閒逛到此,對劉榮濤的開模術(shù)十分感興趣,不請自進(jìn),問道:“妳們周人真不藏私,這些開模術(shù)、製豆術(shù),都是這樣明擺的公開,給人看呢吧,豆宴天下那幾日,還給參觀的嘛?”
“這是總捕頭交代?!鼻嘣喍痰亍?br />
劉榮濤說:“周國喜設(shè)學(xué)府,這些工序都會辦成學(xué)場,供有興趣的行旅、工役,就地採學(xué)。是的,吳縣縣衙路總捕頭特別交代,十日宴期間,學(xué)習(xí)免錢。十日宴之后,來當(dāng)學(xué)徒,收費(fèi)也不多。若要漉菽園專人出行,設(shè)置整套製豆流程,價錢另算!”
馬商大哥豎起了兩根大拇指!
隔天,整個宋北三十六部都知道吳縣豆宴天下,兼辦就地採學(xué)的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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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杰林、柳翠杉當(dāng)了數(shù)日的乖學(xué)生,任憑黃坤玉差來遣去,做這做那。
兩人都很高興,彷彿回到了地質(zhì)科學(xué)所的時光。
黃坤玉用溫水敷豆,第一批黃豆種子已經(jīng)發(fā)芽,白嫩嫩的豆苗撐出了青綠色的子葉,下一刻,就要展開。
眾人直呼不可思議!
黃坤玉說:“更不可思議的,還在后頭呢!”
路杰林和柳翠杉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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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竹軒,柳翠杉幫路杰林把外褂脫了,掛起來。把滿是泥濘的靴鞋去了。他張羅了溫水,替路杰林擦臉、擦手。
“你這習(xí)慣哪來的?”路杰林問。
“張西。”
“什么?”
“被綁的那二十天,一開始我都在裝睡,你對我做了什么?”
“我……”
“你幫我擦手心、手腕、前臂。擦我露在頭罩外的頸子,透過頭罩擦我的臉和耳朵。擦我的小腹、小腿。然后,你會把毛巾洗過三次,再擦我的每一根手指頭?!?br />
路杰林的眼底柔亮有光。
柳翠杉到床邊坐下,兩人又肩靠著肩。
“你真不愿意我出去打探打探?通消息我很在行的!”柳翠杉說。
“我知道。我相信你。只是,朝廷如何認(rèn)定你,我一時無法判定。萬一,他們視你為敵,那怎么辦?”
“會嗎?”
“當(dāng)然有可能!柳翠杉最后傳給朝庭的信息是什么?朝廷會如何解讀?為何柳翠杉看似要了結(jié)自己?如果不是遇到了天大的困難,他不會這么做。我大哥,一向不是個悲觀的人。”
譚中心想,當(dāng)時的柳翠杉擔(dān)心路杰林受到牽連,不斷召喚那道神秘意識,卻不知道,那道意識,就是瀟國王子,他的弟弟。
而那時,王子已在路杰林的身體裡了。
最后……最后是我的意識要進(jìn)到柳翠杉的身體裡!但在那之前,我在哪?譚中想。
薛教授像張西一樣都先到了,曹美岑至今還沒有下落。為什么我到的時間不一樣?沒到前,我在哪?到之后,我又昏睡了很長一段時間?;杷?,意味著什么?
“你在想什么?”路杰林雙眼明淨(jìng)地望著他。
瀟國王子受到召喚,正好火山爆發(fā),王子的靈識氣場保住了薛教授和曹美岑,但他仍不能確定,他們會在穿越之后,落到何處。只有對譚中,王子在第一瞬,就將他藏在自己的意識裡了!
譚中又想,所以那天,王子才會說,可以封鎖靈識,暫存對方意識,這樣,兩人就不會分開!可以合二為一!所以,他所說的指定,就是將我封存在他的意識中,直到我安全為止!
譚中的腦子不停地轉(zhuǎn)!所以,他能封存我,如果,我也能封存他,有沒有可能,我和他,能夠在兩個時空間自由穿梭?利用我的召喚、封存他,帶他回我的世界;利用他的召喚、封存我,再帶我到他的世界去!
“你怎么了?不舒服嗎?”路杰林開始擔(dān)心。
“你……你是……故意要……把我?guī)У竭@裡來的嗎?”
一聽,路杰林低下了頭。
“如果,沒有火山爆發(fā),我們還會在這裡說著話,一起經(jīng)歷這些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但,我希望會。”
“……”
“瀟國有難!”
“你能感應(yīng)得到?”
“瀟國需要我。無論如何,我必須回來一趟?!?br />
這就對了!他勢必要回來,又不愿意分開,一旦危急,就把我?guī)砹?!譚中繼續(xù)想。
被人需要的感覺很好,而且是自己喜歡的人。
但感覺,畢竟不是全部。
“我無意陷你于危難的。信我,譚中。”
王子心想,如果糾結(jié),是在行動之后,那無異于后悔。
他其實(shí)不后悔,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撫譚中。
“我知道,當(dāng)時情況危急?!?br />
“我也不確定,如何才能再將你封存于意識,帶你離開。但我現(xiàn)在,還不能離開。譚中,最重要的是,我不會再不經(jīng)你的同意,就替你決定。如果我當(dāng)時有足夠的勇氣,我一定會先問過你。請你真的要原諒我!”王子眼角有光。
譚中輕輕吻去他的淚。替對方?jīng)Q定?那就是意識干預(yù)。干預(yù),必須是強(qiáng)者,也就是只有知道該怎么辦的人,才有能力干預(yù)!但是,如果兩方都很清楚要做什么,那,就不是干預(yù),是策劃!共同策劃!
譚中好像想清楚了一些環(huán)節(jié)。
“如果,你真的要回去,我不會阻攔你,而且,我會幫你?!蓖踝佑终f。
“傻瓜,現(xiàn)在回去,那我豈是要不錯過連臺好戲?我才不傻呢。”
“我知道,我們分屬于兩個世界,你最終,都是要回去的。而我最終,也必須屬于這裡。”王子的聲音越來越小。
“這才是你的真心話吧?!弊T中知道,要坦然說出這些,并不容易。尤其,對一個初嘗愛情,又肩負(fù)家國大任的少年。
而王子心想,這不是真心話,這是最能讓他心碎的話。
要能在愛的人面前,連令自己害怕、心碎的話,都坦然說出口,那種安心、放心,那那種無盡墜落之后的腳踏實(shí)地,已經(jīng)超過一切!因?yàn)樗?,即使時空轉(zhuǎn)移,分隔兩地,那顆摯愛的心,將永不改變!
王子覺得靈識突然震動,好像有光乍現(xiàn),很短暫,但很亮。
他馬上啟動冥想記住光源路徑,將那道能量,緩緩引領(lǐng),孕育在靈核深處。
兩人并肩躺在床上。兩人都不想睡。
“我想,最起碼,在把身體還給柳翠杉時,給他一個安全的情境,幫他把一些困難給排除了。然后,我就跟你到瀟國去?!?br />
“真的!你不后悔?”
“后悔什么,來都來了,而且,你也希望我能夠真的了解你,了解真的你,不是嗎?”
“只有真正的了解,才會有真正的感情。柳天仁和我母君,便是這樣?!?br />
“嘶,說到這個柳天仁,咱們是不是應(yīng)該,去拜見他一下什么的?”
“好的,不過,這時節(jié),他應(yīng)該會去瀟國,製作明年宋國所需的馬藥。”
“那就先不管他了。剛說,到真正的了解,你……你別再歉疚了,是不是沒經(jīng)過我同意就把我?guī)磉@,又教我變成了柳翠杉,你就處處自矮一截,覺得對不起我?其實(shí)你是救了我的!這回我是真的想通了,不這么跟你走一遭,怎么能算是徹底了解彼此是吧!而且,這裡,也有了我的夢想。”
“紅花條約!”王子毫不猶豫地。
“那是事業(yè)上的夢想。而你,是我感情上的夢想,不,是我全部的夢想!”
“肉麻。”其實(shí)王子心裡喜茲茲的。
“還真是夢想,都得要到夢裡才能見到真正的你,你的意識,你的身體,多不方便??!”
“有一處夢境可以一起去,是很幸福的!”
王子心想,也許,你還要暗暗在心裡擺盪許多次,是去、是留,這的確不是個容易的決定。但,我會隨你、陪你,一起擺盪,一起思考,該怎么一起待在這,該怎么一起回到未來。
你有我,一直都會有我。為你,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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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醒來,柳翠杉已在枕畔望著路杰林許久。
“我睡覺好看嗎?”
“好看。像個王子?!?br />
深吸一口氣后,王子說:“今天想去哪?”
“你怎么知道我想翹課一天,不去老薛那裡報(bào)到幫忙?”
“看過你這表情。”
“你以前不會真的老跟蹤我吧?”
“沒有,剛好看過你作業(yè)沒寫,想翹課,最后被我打完了屁股,拎進(jìn)了研討室?!?br />
“喔,那天??!”柳翠杉摸摸屁股說:“哎,我看呢,這農(nóng)戶們都還挺適應(yīng)這裡的,工程進(jìn)度好像也還行,今天讓老薛自個忙去。你陪我去探一探漱石山莊,好不好?”
“好?!?br />
“這么爽快?”
“我哪一次不是?!?br />
“不是……我們之間,難道就沒什么沖突、虐點(diǎn)之類的,好調(diào)劑調(diào)劑感情的嗎?”
“誰說要沖突、要虐點(diǎn)才能調(diào)劑感情的?!?br />
“不是,不都說要有個大石,才能激起浪花什么的嗎?”
“那是浪不起來的。像你,想浪就浪的人,不需要大石。”
“那我需要什么?”
“當(dāng)然是我。”
“你……呵呵,你壞壞!”
“沒你壞!看我呵癢五陽指,看招!”王子完全不顧形象地。
“我肉身九陰神盾護(hù)體,反轉(zhuǎn)你的五陽指,看我如來神吻吻吻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