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清晨,太陽在薄霧中露出一小點紅光。
文家家丁和丫鬟們開始在院中做事,有人打著哈欠,也有人精神抖擻。
一個丫鬟攙扶著田田慢慢走來,巡視各處,下人們見了她,紛紛問候:“大少奶奶早……”
田田笑著回答:“早。這兩天大少爺不在,我們一起把文家守好,回頭莫讓出門在外的人笑話,講家里的人都不頂事。”
下人們笑起來,開心地繼續干活。
幺嬢正找田田,看見前面田田的身影,連忙快步追了上來。
幺嬢:“田田,你咋個這樣早就出來了,我不是囑咐你多睡一會兒嗎?”
田田:“已經醒了,就躺不住,不打緊的幺嬢,你不也講讓我多走動走動。”
幺嬢:“我是讓你走動,可沒讓你費心勞神,快跟我回去。”
田田:“幺嬢你先回去,我還要到那邊看看,孝禮不在,我總要看顧得仔細一些。”
幺嬢嘆息:“唉,你大著肚子,還要管家里這樣多事情,這次不讓孝禮出去就好了。”
田田:“這趟生意大,孝禮只能親自去,我沒那樣嬌貴,家里這些事我還做得來,你放心,我累了會休息的。”
幺嬢有些感慨:“我們孝禮能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氣。”
田田也是百感交集:“孝禮他也一直對我很好,我不能辜負他,我要為他守住孩子,守好這個家。”
幺嬢感動地點了點頭:“那我先吩咐他們把雞湯給你熱上,你忙完回來正好喝。”
田田點頭:“好,謝謝幺嬢。”
幺嬢離開,田田繼續向前巡視。
蘭蘭匆忙的身影趕往后院,田田看見她,忙叫住她:“蘭蘭——”
蘭蘭停下腳步看過來。
田田走到蘭蘭身邊:“一大早你要去哪兒?”
蘭蘭:“你管不著。”說完又要走。
田田拉住她:“哎,等等。蘭蘭,我們姐妹很久都沒有好好講過話了,你能不能坐下來,我們聊聊?”
蘭蘭看著她,有些志得意滿地嘲諷:“大少奶奶,你省省吧,只管安心在家生娃兒就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也莫以為文家的事都非你不可。往后啊,或許阿公也會重用其他人呢。”說完,拂開田田的手,徑直走了。
田田不解地看著她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天弓虎帶著李威、倉滿等虎幫的大隊人馬飛奔在山路上。
大隊人馬踏起一路塵煙。
眾多的馬蹄又踏過淺灘,濺起水花一片。
虎幫大隊人馬氣勢洶洶地沖往羅龍鎮方向……
海鎮長來回在鎮公所的院子里踱步,海有力匆匆從外面跑進來,海有力:“爹,全都準備好了,您看,接下來該咋個辦?”
海鎮長:“莫慌,時辰還早呢。一會兒,你要注意……”他招手讓海有力低下頭來,小聲向海有力叮囑,海有力連連點頭。
羅龍鎮街道,蘭蘭走在前面,身后是背著槍的文家護商隊。
蘭蘭命令:“快,都跟上。”
護商隊眾人整齊地跟著蘭蘭向碼頭走去。
護商隊中的家丁甲邊走邊納悶地問旁邊人:“喂,你曉得咋個回事嗎?為啥是二少奶奶帶隊?以前都是大少爺、二少爺。”
家丁乙:“主人家的事莫多問,反正照文家規矩,護商隊就認調令腰牌,這是死理兒。”
家丁甲點頭:“那倒也是。”
路邊的攤販注視著這支隊伍:“喲,文家又要走船了。”
虎幫大隊人馬沖進山間的樹林后,減慢了速度。
天弓虎一拉馬韁,眾匪兵紛紛跟著停下。
天弓虎看了看林子四周,手一揚,眾匪兵立刻下馬,埋伏在林中。
海鎮長掏出懷表看了看,對海有力說:“差不多了,動手吧。”
海有力興奮地:“是!”轉身就朝外走去。
蘭蘭站在碼頭岸上,督促挑夫們把貨物一件件搬運上船。
護商隊在船上幫著把貨物碼整齊。
蘭蘭手中拿著冊子,對經過面前的貨物認真地計數、劃勾,很有當家的派頭。
徐老板上前一步,恭維道:“二少奶奶果然辦事利落,徐某佩服。這次要不是你幫忙,我可就難辦了。往后,我的商隊就仰仗二少奶奶了。”
蘭蘭按捺住心中得意:“徐老板,這可不敢當,我不過是盡文家人的本份。你請稍候,貨一裝完,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徐老板:“好,不急不急。”說完走開。
一切準備齊當,船上的家丁揮手示意:“二少奶奶,請上船吧。”
蘭蘭很是振奮地準備上船,突然聽到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人聲。
海有力帶著保鄉團趕來,大喊道:“停下,停下!文家的船不能走!”
船上的護商隊家丁們停下手中的事,莫名其妙地看著海有力。
蘭蘭不悅地回頭:“海少爺,你這是啥子意思?”
海有力“嘿嘿”一笑:“二少奶奶,有人向保鄉團報告,你這船上有違禁品。請恕我公務在身,必須要開箱驗貨。”
蘭蘭皺起眉頭:“海少爺,文家一向秉公守法,那些沒來由的謠言哪能當真?我向你保證,貨沒得問題,我們要趕路,就莫再耽擱時間了。要是你還為難,讓文家二少爺來跟你談。”她向一個家丁道,“你去找二少爺來。”
海有力攔住家丁,對蘭蘭說:“這可不行,事情沒查清楚,哪個都不能離開。”立刻下令,“封鎖碼頭,上船驗貨。”
周里金立刻帶人紛紛散開站立,圍住了碼頭。
海有力指著船:“二少奶奶,請吧,要是貨沒得問題,我馬上放行。”
蘭蘭無奈,惱火地走在前面,海有力很是得意地帶人也跟著上船。
海有力煞有介事地吩咐手下:“一箱一箱的搜,莫出差錯。”
很快,一個團丁喊道:“報告,發現有大煙土!”
頓時,箱子里面的一包大煙土就被翻了出來。
蘭蘭一臉震驚。
海有力卻從容地拿起大煙土,放在鼻下聞了聞:“二少奶奶,你們文家夾帶煙土?這可是要殺頭的呀。”
蘭蘭連忙分辨:“這不對,我們事先檢查過貨物,根本沒得這些東西。這是有人栽贓陷害!”
海有力冷笑:“陷害?二少奶奶,我的保鄉團可是空手而來,你總不能把事推到我的頭上吧?何況,這船上只有你的人在,貨也是封好的,哪個能栽贓?”
蘭蘭馬上意識到什么,忙回頭四下張望,問家丁:“貨主?徐老板呢?”
家丁搖頭:“剛才就沒見人了,不曉得去了哪里。”
蘭蘭急忙向海有力解釋:“海少爺,這件事跟文家沒關系,一定是貨主偷藏的煙土,你快派人找到他!”
海有力:“二少奶奶,現在是人贓俱獲,你還是先跟我回去,有啥子話到了鎮公所再講。你要是抗命,那就是做賊心虛了。”
蘭蘭又急又氣,但此時已百口莫辯:“你……!”
海有力把手一揮:“來人,下了他們的槍,把人都帶走。”
蘭蘭和眾護商隊員被保鄉團繳械押走。
山林里,密密麻麻藏著荷槍實彈的匪兵,天弓虎和倉滿帶著虎幫幾乎所有的人馬在靜靜等候著。
天弓虎手提大刀,皺眉注視前方。他身邊的李威突然輕聲道:“來了。”
一個人影遠遠跑進林子里,越來越近。
天弓虎大步上前,迎向來人:“風聲咋樣?”
來人喘息著一抹汗,他正是從碼頭溜走的徐老板。
徐老板:“大刀把子,事成了!我事先在貨里藏下煙土,現在海有力把文家護商隊的人和槍都扣住了,文家已經成了一個空殼子。”
天弓虎冷笑:“海鎮長的計謀果然高桿。”他回身向虎幫眾匪下令,“弟兄們,準備。”
虎幫眾匪將馬匹都拴在樹上……
長槍藏進背篼和柴簍……
李威把□□別進衣衫下的褲腰,還背起一個柴簍……
倉滿等紛紛戴上斗笠,壓低帽檐掩飾面容……
天弓虎神情兇狠地舉刀一揮:“出發!”
文家的船隊行駛到一個小碼頭。
船上的文孝禮看了看四周,下令:“靠岸。”
船工們把船劃進碼頭,文孝禮扔出繩索套住纜樁。
貨主上前詢問文孝禮:“文大少爺,為什么在這里靠岸?”
文孝禮回身向他解釋:“剛才我們已經過了最危險的奪命灘,還有一天功夫,船就能到終點了。”
貨主高興地:“哦,那太好了。這一路多虧有你!”
文孝禮:“你莫客氣,接下來的路順風順水,沿岸碼頭的家主和文家都有交情,不會再有匪患。所以,我現在就上岸返回文家。”
貨主笑:“也好,想必你這一路惦記著大少奶奶,也不放心吶。”
文孝禮也笑了笑:“讓你見笑了。”
搭板伸到碼頭的浮橋上,文孝禮準備牽馬下船。
貨主:“回頭,你可一定要請我喝一杯你孩子的滿月酒。”
文孝禮:“一定一定!你安心往前,我這些護商隊員會繼續護送你,后會有期!”
貨主:“好。后會有期!”
上岸后,文孝禮回身向船隊揮手告別,翻身上馬而去。
山路蜿蜒,馬蹄奔騰。
文孝禮揮鞭策馬,身影飛馳在回家的途中。
一頂小小的虎頭帽被舉起,任三妹喜滋滋地把帽子湊到楊巍山眼前。
任三妹:“她爹,你看,這小帽子還行不?”
楊巍山笑:“行,家婆給外孫準備的,哪個敢講不行?”
老兩口坐在床邊,床上散著個大包袱,裝了好多小孩的衣服、鞋帽。
任三妹把虎頭帽放進包袱,感慨:“真快啊,田田也要當媽了,一晃我們都是家公家婆了。不曉得我們的外孫,將來會是啥模樣?叫人等不及想看到啊。”
楊巍山打趣:“你還等不及?外孫生下來,你第一個就能看到,我卻只能在這里眼巴巴等著,多不公平。”
任三妹笑話他:“有哪樣不公平?當媽的陪女兒待產是老規矩,當爹的呀,就在一旁眼饞吧。”
楊巍山搖頭:“看把你歡喜得,尾巴都翹起天高了。快把東西收好,莫落下哪樣。過兩天文家就來人接你了,按規矩我是不能跟去,你要照顧好田田和自己。”
任三妹:“曉得。我在親家屋里一住兩個月,沒得人給你洗衣做飯,你在家也要萬事平安。”
這時,門外響起熱鬧的人聲:“楊班主,任三妹,你們在家嗎?”
楊巍山夫婦忙應著:“來啦來啦。”放下東西往外走.
楊樹伯和幾個鄉民背著背篼在院門口,笑呵呵看著楊巍山夫婦從屋里出來。
楊巍山忙招呼道:“楊樹大哥,各位鄉親,大伙兒快請進。”
楊樹伯和鄉民們把背篼擱在院中的石桌上,紛紛慶賀:“恭喜呀,楊家就快添外孫了。”
楊巍山夫婦喜道:“多謝,多謝啦!”
楊樹伯指著背篼,對任三妹道:“這些土產是大伙兒的心意,隔天你去文家的時候都帶給田田吧。”
任三妹:“哎呀,這咋個行?這些東西也來得不易,各家還是自己留著吧。”
楊樹伯:“你莫客氣,快收起,這點東西算啥子嘛。田田可是我們川河寨的驕傲,她的娃娃還是文家繼承人,大伙兒別提多為她高興了。將來蘭蘭再當了媽,你家這對姊妹花啊,可要讓全鎮的妹娃都羨慕死了。”
楊巍山夫婦相互看著,笑得合不攏嘴。
文家護商隊的眾家丁都被綁著,分別關在幾間牢房里。
蘭蘭沒有被綁,坐在牢房最里面的一張凳子上,被周里金用槍指著。
蘭蘭看著鐵柵欄里的家丁們,心急如焚:“海有力,我跟你講,你搞錯了!快放了我們!”
海有力隔著桌子,一副審問的姿態:“二少奶奶,你就莫犟了,還是畫押吧。所有人都看見從你船上搜出煙土,你不認也不行。”
蘭蘭:“我有法子證明我是冤枉的!只要你把徐老板抓到。”
海有力不以為然:“得了吧,這借口我都聽膩了,你莫想借這個拖延時間,沒得用。我沒看到啥子徐老板,就看見你私運煙土。”
蘭蘭氣憤:“好,你不肯找人,那你讓我見見我阿公,我阿公一定能把他找出來,證明我的清白。”
海有力“啪”一拍桌子:“你當我傻子嗎?文太公在羅龍鎮一手遮天,你想把他抬出來威脅我是不是?哼,看來你還不曉得厲害,我跟你講,私運煙土是死罪,要被砍腦殼,哪個都救不得你。”他手一揮,“把她關起,讓她好好反省反省。”
蘭蘭掙扎著被團丁們關進牢房,她抓住鐵柵欄怒喊:“放我出去!海有力,你混蛋!你冤枉好人!”
海有力一聲冷笑,帶著眾團丁揚長而去。
鄉民們進出在鎮口,路邊還有一些擺攤的在兜售山貨。
一些穿黑衣、戴斗笠的挑夫和推著板車的販子混在人群中,他們彼此用眼色示意,分散作三三兩兩,走進羅龍鎮。
路上行人毫無察覺,依然做著自己的事。
水上飛和水魚兒背著背篼在街市上轉悠。
水魚兒發現一個賣銀鎖的攤子,徑自從水上飛身邊跑開,贊嘆地看那些漂亮的東西。
水上飛拉起一張漁網打量,用商量的口吻:“哎,水魚兒,你說我們是買張新網,還是……”一回頭卻發現水魚兒不見了,他連忙四下張望。
一個文家家丁看到水上飛,喊住他:“水上飛——”
水上飛忙問他:“文四兒,你看到水魚兒了嗎?”
文四兒:“我還想問你呢,大少奶奶讓我來請你和水魚兒,說要謝謝你們一直給她送江魚。”
水上飛:“哦,我們一會兒就去,我先找到水魚兒。”
文四兒:“好,那我先去幫大少奶奶買些東西。”他又往前走去。
水上飛繼續尋找著水魚兒。
屋內和樂融融,田田和幺孃坐在桌前,幺孃在為田田把脈。
桌上攤著幾樣木頭和竹子做的玩具,有竹蜻蜓、小竹船等。
一旁的秀秀和文孝信興奮地向她們介紹這些玩具。秀秀拿起一個拐彎的扁木塊說:“你們看你們看,這個呀,古時候的人把它喊作‘飛去來兮’,跟我們這里獵戶的飛棒有點像,不過它比一般的飛棒有意思,把它扔出去打中目標后,它拐個彎還能飛回來。田田,如果你生個男娃,我就把這個送給他。”
孝信:“那可是我想出來的……”
秀秀一把捂住他的嘴,故作霸道地:“做是我做的!我做了一晚上呢。”
幺孃笑著松開田田的手腕:“放心吧,祖宗保佑,娃娃正常,你也很好。”
田田收回手:“謝謝幺孃。”
幺孃回頭看著正甜蜜斗嘴的秀秀夫妻:“你們的表侄在還沒生出來呢,這些玩具,不曉得要他長到幾歲才能耍。不過我看以后你們兩個的娃兒,一定會像你們一樣聰明。”
秀秀不好意思了,沖孝信做鬼臉。
文四兒來到一個店鋪前,正欲進去,卻和一個黑衣人撞了個滿懷,這人正是李威。他帽沿壓的低,文四兒沒認出來。
“咣當”李威背的柴簍掉地上,里面露出一截長槍的鐵管。
文四兒道歉:“對不住對不住……”突然,他發現了長槍,不禁愣住了。
李威趕緊撿起柴簍,拉低頭上的斗笠,推開文四兒就匆匆離去。
文四兒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很是奇怪,不由得看向四周——
街市上突然出現好多黑衣人的身影,雖然他們都戴著斗笠盡量不惹人注意,但那謹慎的樣子卻顯得很詭異。
文四兒警覺起來,立刻跟在李威身后。
李威走到一個茶攤前,向坐在那里的一個人低語。那人抬起頭來……
文四兒一下認出那個人,驚呼出聲:“天弓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