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文家大院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在做迎親的準備。家丁們挑著一擔擔貨物從大門外魚貫而入，這些貨物都是些結婚用品，上面不是掛了紅綢就是貼了喜字。
文六順站在院子當中，手拿賬冊，在火把的照耀下，仔細對照著貨物和賬冊。文孝禮、文孝義在一旁高興地看著，指指點點，不斷叫家丁們小心放穩。
文太公走來，文太公：“六順。”
文六順連忙迎向文太公：“老太爺。”
文太公：“孝禮、孝義成親用的物品都到齊了？”
文六順把賬本遞了上去：“是，這是最后一船。”
文孝禮、文孝義這時走過來叫了聲：“阿公。”
文太公笑了：“看看，這些個全是在北平、上海采買回來的，都是最好的，你們還有啥子不放心的，還要親自站在這里盯著？”
文孝禮：“我們，我們不是不放心，是，是看新鮮。”
文太公呵呵一笑：“看新鮮？我看你們是著急迎新娘吧？”
文孝禮、文孝義不好意思地笑了，文六順和路過的家丁也笑了。
文太公：“莫叫人家笑話死了，一點沉不住氣。走，進屋里頭去。”他徑自向堂屋走去。
孝禮、孝文趕緊跟上，后面留有家丁和下人們的議論聲、笑聲。
一匹快馬飛馳而來，馬上的文家家丁高舉火把，向文家方向而去。
快馬飛馳，來到文家大院門口，家丁勒住馬，跳下來，直沖進文家大院……
文太公、孝禮、孝義已經走進來。文太公邊坐邊說：“明天，我喊六順給你們講講成親的規矩，別到時候鬧笑話。”
文孝禮笑著應了一聲：“是，阿公。”
文孝義也連忙應聲。
文六順帶著那個報信的家丁快步走了進來，文六順：“老太爺，出事了。”
滿頭大汗的家丁搶上前：“老太爺，大少爺，二少爺，楊家的田田小姐逃跑了。”
文太公、文孝禮、文孝義都是一驚。
文孝禮一把抓住家丁：“你講啥子？”
家丁：“楊田田跟著那個冉天放跑了，川河寨的楊樹寨首已經帶去人去追嘍，喊我回來報告給老太爺、少爺。”
文孝禮內心巨震，抬腿就往外跑，卻被文太公一把抓住。文孝禮掙扎：“阿公莫攔我，我去把田田追回來！”
文太公忍著怒氣，口氣卻嚴厲：“孝禮，你記住，一個不知好歹的女娃，勞煩不起我文家的大少爺。”說著甩脫文孝禮的手臂：“面子，我文家已經給足了，我們不能一忍再忍，如果他們不吃敬酒，那就尋杯罰酒讓他們嘗嘗！”
文孝禮緊張地看著文太公，不知道他會怎么處理。
文太公：“六順，你派人，把碼頭、路口都給我封起，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能不能飛上天！”
文六順應聲，帶著家丁離去。
文孝禮怔愣在當地，知道事情嚴重了。文孝義有些擔心孝禮，看了看文太公，到底沒敢說話。
冉天放和田田跑到溪邊，冉天放回頭張望，喘著粗氣：“甩，甩掉了。”
田田也回頭看看，微笑著點頭，卻喘得說不上話來。
冉天放拉著田田到溪邊的大石上坐下：“我們在這里歇歇吧。”
田田喘息地：“我，我不累，天放哥，我們還是走吧，趁著天黑……”
冉天放：“莫怕，他們過不了那山澗，要追就要繞道下山。”
田田這才放心坐下，冉天放讓田田靠在自己身上。田田輕聲地：“天放哥，我們要去哪里？”
冉天放：“不曉得，先出了羅龍鎮再看。”
田田：“我怕文家得了消息，水路就走不得了。”
冉天放點頭：“我們走山路，要是有人追也好藏起。”
田田：“山路？走八卦嶺？可是虎幫在那里。”
冉天放：“莫怕，我曉得一條路，在虎幫山寨后面，我們趁夜里頭悄悄穿過去，繞到山寨后面就行。”
田田：“天放哥，我聽你的。”
冉天放：“放心，天大地大，總有我們立足的地方。”
田田：“要得，跟著你去哪里都可以。”
冉天放微笑地伸出自己的手：“走！”
田田微笑，將自己的手放進冉天放的手里：“走！”
兩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田田和冉天放相視一笑，起身，一起向山里跑去……
虎幫山寨外，路障橫攔在山路中間，簡易的哨位上插著幾支火把，兩個哨兵來回巡邏，依稀可以聽見山寨里喧嘩的人聲。
冉天放和田田匍匐在路邊，爬向山寨外圍的柵欄。
冉天放托起田田，讓她攀爬上柵欄。田田站穩后，又向冉天放伸出手，冉天放借助田田的拉力，也爬上了柵欄。
虎幫哨兵巡視過來，田田和冉天放緊貼在柵欄上，一動不動。哨兵轉身走開，田田和冉天放都松了口氣，經過一塊大石頭，向寨子后面慢慢爬去。
突然，響起陣陣鼓聲，田田和冉天放一驚，忙藏在石頭后面，相互看去……
白虎堂前，一雙鼓槌用力地敲擊著大鼓。
密集的鼓聲中，虎幫眾匪高舉火把，集結在白虎堂前。
全副武裝的天弓虎帶著倉滿和李威，大步走出白虎堂。
石頭后面。田田忍不住小聲叫出來：“天弓虎！”
冉天放忙捂住田田的嘴巴，示意她別出聲，二人藏好，繼續張望。
白虎堂前。看著面前嚴陣以待的虎幫匪眾，天弓虎猛一舉手，鼓聲驟停。
天弓虎提氣高聲地：“弟兄們，今天就是我虎幫揚眉吐氣的日子，文家要辦喜事，老子就去湊個熱鬧，打他個不防備，滅文家占羅龍！”
虎幫眾匪振臂高呼：“滅文家占羅龍！滅文家占羅龍！滅文家占羅龍！”
天弓虎：“出發！”
石頭后面。田田、冉天放睜大了眼睛吃驚不小，他們緊張地觀察著匪徒們。
白虎堂前，天弓虎率先上馬帶隊，其他虎幫眾匪有上馬的，有排隊的，緊隨其后，一眾匪徒沖出了山寨。
石頭后面。田田著急地：“天放哥，咋個辦，他們是去打文家的。”
冉天放也著急地：“恩，看樣子仗不小，文家這次怕是要吃虧。”
田田：“我們，我們回去報個信吧。”
冉天放：“報信？”
田田不安地：“……虎幫這樣多人馬，不知會傷多少人，鎮上都沒得防備，好多鄉親都會跟著遭殃……再講，文家對我不薄……我以后咋個能安心？”
冉天放：“我明白，那么多鄉鄰我們不能見死不救。這樣吧，你先跑，我回去報信……”
田田敏感地：“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
冉天放：“可我們回去就是個死……”
田田：“那就更不能讓你一個人回去，你忘了我們說好的，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我巴望文太公能夠原諒我們，放我們一條生路，如果不能，我們就死在一起。”
冉天放突然抱緊田田，重重點頭：“恩。”
片刻，二人分開，攜手向回跑去。
文家堂屋燈火輝煌，文太公、文孝禮、文孝義都在等著消息。文太公面色冷峻地喝著茶，文孝義心里焦急，可看著文太公的臉色，又不敢太過表現出來。
楊樹伯帶著楊巍山、任三妹和蘭蘭快步進來。
文太公看也不看楊家三人一眼，只冷冷地：“抓住了？”
楊樹伯看了一眼文太公，慚愧地搖了搖頭。
楊巍山、任三妹和蘭蘭站在了一起。楊巍山：“文老太爺，田田那孩子不懂事，是我這個當爹的平常沒管教好，請文老太爺責罰。”
文太公手里的蓋碗被重重地被放在桌上，他面無表情：“打也打得，罰也罰得，有祖宗家法規矩在，哪個也莫想逃。”
楊巍山恭敬垂首：“是。”
孝義擔心地看了眼蘭蘭，可蘭蘭卻沒注意到，正看著楊巍山和任三妹。
文六順快步進來通報：“老太爺，田田小姐和冉天放帶到。”
眾人都是一震。
文太公掃了楊家一眼，冷冷地吩咐：“吊起來示眾，天一亮就扔天坑。”
楊家三人：“啊？”
文孝禮想阻止：“阿公……”
文太公嚴厲地喝止文孝義：“你閉嘴，這個家我做主！”
文孝禮一怔，文孝義連忙過去拉了一把文孝禮，悄悄搖了搖頭。
楊巍山搶上前一步：“求文老太爺放過田田天放，所有的懲罰，我這個當爹的替他們擔。”
任三妹也搶步上前：“一個人不夠，還有我這個當媽的，我們一命換一命，求文老太爺放過兩個孩子。”
蘭蘭大驚，撲上去拉住楊巍山和任三妹：“爹，媽，你們……”
文太公一拍桌子：“夠了！”
眾人一震。
文太公：“該咋個處置他們我心里有數，還輪不到你們多嘴！把人給我帶進來。”
文六順略一遲疑：“老太爺，他們是自己回來的。”
眾人都是一愣。
文太公不信地：“自己回來的？”
文六順：“是，他們抄小路跑到文家放排的窩棚，說有要緊事，讓放排的人送他們回來，一被抓住就大喊大叫讓趕緊送他們來文家。”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文六順已經向外揮了揮手。
田田和冉天放被五花大綁推了進來。田田看見楊家人，來不及多說，就連忙著急地對文太公：“文太公，虎幫要來了，虎幫要來了，他們要滅文家，占羅龍！”
眾人都是大驚。
楊樹伯忍不住搶上去問：“啥子？這是真的？”
冉天放：“楊樹伯，我們原本想從八卦嶺出山，路過虎幫那里，看見他們在集結人馬，燈籠火把點了一片。”
田田：“我們拼命往回趕，還走了一半水路，可虎幫的人有馬，我們最多也就能比虎幫快半個多時辰。”
眾人一齊看向文太公，文太公卻在遲疑，看向田田和冉天放的目光帶著懷疑。
文孝禮首先耐不住上前：“阿公，我們只有半個多時辰了。”
文孝義：“阿公，我去喊人敲鐘吧。”
楊樹伯：“太公……”
文六順：“老太爺……”
文太公猛地舉手，制止住眾人，狠狠地盯著田田和冉天放：“你們要是有一句謊話……”
冉天放直視著文太公，毫不退縮：“性命擔保。”
文太公冷哼：“你們的命本來就在我手里，做不得數。”
田田望向楊巍山和任三妹，微笑了一下，轉向文太公：“我以我爹媽的名義起誓。”
楊巍山連忙上前一步，站到田田身邊：“文老太爺，你盡管算上了我一條命。”
任三妹挽住楊巍山：“還有我。”
蘭蘭也上前一步，和楊巍山和任三妹站在了一起：“還有我。”
文孝禮和文孝義震撼地看著楊家人，文孝禮催促：“阿公！”
文太公審視著面前眾人，揚聲吩咐：“六順，敲鐘。”
文家大院里鐘聲響起，文家家丁拿著武器沖到大院里集結……
天弓虎、李威、倉滿帶著虎幫眾匪向羅龍鎮急趕過來。
天弓虎勒住馬，回頭看向李威：“碼頭那邊就交給你了。”
李威：“放心吧爹，我保管抄了文家的后路，文家靠水起家，我今天就讓他們死在碼頭上。”
天弓虎：“好。”他向倉滿等人一揮手：“你們跟我來。”說著打馬而去。
眾匪一部分跟著天弓虎，一部分跟著李威，疾速而去。
文太公和文孝禮、文孝義、王定遠、楊樹伯一起商議著。
田田和冉天放已經被松了綁，和楊巍山、任三妹、蘭蘭站在一邊。
文六順大步沖了進來：“老太爺，人都集合好了，向各寨報信的人也已經出發。”
文太公吩咐著：“孝禮你帶護商隊把鎮口守起，孝義你帶其余的人把碼頭守起，防著他們從水上摸過來。六順你去找海鎮長，讓他出人出槍。定遠啊，你還有啥子補充沒有？”
文孝禮、文孝義、文六順紛紛答應。
王定遠：“還要派人守住各個街口，敲鑼通知大家情況，防著鎮里發生混亂，也放著虎幫趁火打劫禍害百姓。”
文太公頻頻點頭，并看向楊樹伯，楊樹伯立刻答應：“我去。”
文太公：“來人。”
兩個家丁應聲而入。
文太公一指楊家眾人和冉天放：“把他們帶下去看管起來。”
楊家眾人相互看了一眼，默默跟著家丁走了出去。
楊巍山、任三妹、田田、蘭蘭和冉天放被推進柴房。
柴房門被從外面用大鎖鎖上，兩個家丁立在門邊看守。
田田和冉天放相互看了一眼，一起跪到楊巍山和任三妹跟前。
田田：“爹，媽，都是我的錯，連累了你們。”
冉天放：“師傅，師娘，是我的錯，我對不住你們。”
任三妹又氣又心疼，打了田田肩膀一下，又把她緊緊抱在懷里，潸然淚下……
楊巍山看著女兒和徒弟，忍不住也紅了眼圈：“唉，跑就跑了，還回來做啥子，啊？瓜娃子，都是瓜娃子啊……”
蘭蘭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文家家丁在王定遠和文孝禮的指揮下，推著板車，拉著麻包設置路障。
王定遠觀察了一下地形，拉住文孝義：“孝禮，這里情況你熟，有沒有辦法可以繞到虎幫身后去？”
文孝禮略一思索：“虎幫的來路只有一條，路兩邊不是懸崖就是峭壁，只有前面山口那里的坡緩一點，可以藏人。”
王定遠：“那好，你帶一部分人，先出去隱蔽起來，等虎幫一過來，你們就抄到他們后邊去，既然虎幫來勢洶洶，你們從后面打一下，也能讓他們亂了陣腳。”
文孝禮：“好，那這里就拜托定遠兄了。”
王定遠：“放心。”
文孝義帶著武裝家丁分別跳上文家碼頭上的一條條小船，水上飛、水魚兒等著人則充當艄公，一條接一條的船在火把的照映下劃出了碼頭……
楊樹伯帶領著幾個文家帶槍的家丁打著火把奔跑著穿過街道，指示他們分散開守住各個街口。
楊樹伯拿著面鑼邊敲邊走邊喊：“虎幫來襲，守好門戶，嚴禁火燭。虎幫來襲，守好門口，嚴禁火燭……”
很快，一家接一家的大門打開，拿著獵槍、斧頭、菜刀的青壯沖出門來，他們很快集中到守在街口的文家家丁身邊……
楊樹伯還在敲鑼喊著：“虎幫來襲，守好門戶……”
在他的身后，一張張桌子、門板豎在了各個街口，將一個個街口封堵起來……
海有力邊穿衣服邊沖進堂屋：“爹，咋個回事？”
海鎮長冷笑：“文家派人來說，虎幫要夜襲羅龍鎮。”
海有力大驚：“啥子？”
海鎮長沒好氣地：“土匪就是土匪，屁也不懂，事先不知會我們也就算了，還讓文家得了消息，一群蠢貨。”
海有力：“這幫家伙太不是東西，忘了求我們的時候了，不知會我們，是想給我們一鍋燴了呀？”
海鎮長冷哼：“哼，我量他們不敢。山賊就是山賊，都是匹夫之勇，做事情一點腦子也不動。”
海有力：“爹，那我們管還是不管？”
海鎮長：“管，當然要管。你帶人出去，虎幫不進鎮，你就帶人守在鎮子里，也算護鎮有功。虎幫要是打進來，你就趕緊帶人回來，讓虎幫和文家去狗咬狗。”
海有力：“是，爹，我這就去。”他慌慌張張要走。
海鎮長不耐煩地：“回來。”
海有力連忙回頭，海鎮長湊到海有力的耳邊嘀咕了幾句。海有力高興地豎起大拇指：“爹，你這叫趁火打劫，高！”他壞笑著轉身快跑出去。
海鎮長看著海有力的背影，陰險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