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濕透的遇冬終于從候雪芳斷斷續續的哭訴中,聽出了個大概。</br>
吳志云出獄后,四處碰壁找不到工作。當年那些巴結過他的人,避之唯恐不及。最后,他只能在工地上打零工干體力活,并不像他跟易清鈴講的在某個基層領導辦公室當秘書。</br>
這些年,他把大部分的錢都寄給了易清鈴,令得家里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艱難,常常一個月也吃不上頓肉。</br>
連兒子上大學的學費,也是靠候雪芳跟娘家人伸手借。</br>
就在半年前,吳志云上工的建筑公司忽然找理由把他開除了。那時候,正是易清鈴又一次緊急住院的時間。他萬般無奈之下去賣血,仍是按時寄了錢。</br>
可是營養跟不上,加之賣血,使得吳志云瀕臨險境。這時候,他終于千辛萬苦又找到一份工作。</br>
在這幾個月里,他原本連工地上的體力工作都處處碰壁。</br>
有人說,他得罪了某個有權有錢的人。他想不起來到底得罪了誰,是以前得罪的,還是現在得罪的。</br>
吳志云再次上工,攀爬至四樓時,由于營養不良貧血等原因,沒站穩從上摔下來,好在有個工棚擋了一下才沒當場死亡。</br>
如今人在醫院是沒錯,可老板不露面,根本不給解決醫藥費。換句話說,吳志云已經是等死的狀態。</br>
人家建筑工地的老板撂下話來,說官司就是打到E市都不怕。</br>
原本,候雪芳并不知道這些年吳志云拿錢貼了易清鈴,只當丈夫在外掙錢少。結果整理書柜的時候,竟然發現一個盒子里滿滿都是匯款的票據。</br>
她終于明白,兒子上學的錢去哪兒了;終于明白丈夫為什么某天回來臉色慘白慘白,像死過一回一樣;終于明白丈夫這些年的心,始終在易清鈴身上。</br>
遇冬失魂落魄地跟簡心微道別,一身是水回了賓館。</br>
一路上的人都盯著她瞧,跟看個怪物似的。</br>
她毫不在意,只覺得腦子快要炸了。為什么她這么倒霉?她周圍的人,也都霉得起冬瓜灰。這就仿佛一個磁場,好似天底下最倒霉的人全部集中在她身邊。</br>
遇冬回到賓館洗了澡換了衣,琢磨著怎么跟封先生開口,希望明天能多留一天。她想去醫院探望一下吳伯伯,看看能幫上什么忙。</br>
在她眼里,吳伯伯是個很有能力也很強大的男人。那時候,父親什么事都交給吳伯伯做,就連給她買公主裙的小事,也是倚賴那個男人。</br>
只是沒想到,同樣強大的兩個男人,一個入獄死亡,一個出獄后卻是如此凄慘境況。</br>
遇冬一時想得癡迷,竟忽略了敲門聲。</br>
敲門聲越響越急,急得快要破門而入。遇冬恍過神,跑過去隔著門問,“是誰?”</br>
“開門!”濃濃的不悅,即使隔著門,都似乎傳來了一股子濃烈的酒味。</br>
遇冬聽出是封先生的聲音,趕緊開門……入目處,是他英俊狂野的臉龐。幽深的目光,黑沉中帶著赤烈的焰,正熊熊燃燒。</br>
他的聲音也別樣邪魅,“遇冬……”尾音拖得老長,讓人聽來心頭莫名一酥。</br>
遇冬此刻正是這樣的感受,心跳加快,頰染霞緋。她想,這家伙還記得她叫遇冬,說明醉得不算狠。想起還有事求他,不由得微微笑起來,“封先生,你喝酒了?進來我給你倒杯茶解酒。”</br>
封硝微瞇了眼,掩去眸中的赤紅。一如一只狼被兔子邀請進了屋,怎么也得裝一裝吧。他看著她唇紅齒白的模樣,那樣健康,青春洋溢,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悲愴。</br>
他踉蹌著進屋,手里還拿了一瓶酒,砰的放在桌上,“喝了它!”</br>
“什么?”遇冬正在泡茶,扭過臉對上他如黑夜一般的眼睛,那眼睛里分明燃了赤焰。她的心忽然就亂了,有些嚇到,“封,封先生,等一下哦,我馬上就給你泡好茶了。”</br>
她很后悔,不該引狼入室啊。低下頭,盤算著一會兒要逮著什么機會開口,驀的腰一緊,一雙手從身后將她抱住。</br>
他的臂力大得幾乎要將她抱離地面,灼熱的呼吸也從耳際處傳來。</br>
她輕輕尖叫一聲,差點把剛泡好的茶打翻,“封先生,你喝醉了……嗯……放開我……”</br>
他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她的耳鼓流進她的心房,直抵心臟,“證明給你看,我沒醉……”他從身后把頭探過來,封堵住她的嘴唇。</br>
絕非白天那種戲謔式的電梯壁咚,人潮涌動;暗夜靜寂,酒醉人醉,一切都可以歸結于酒精的作用……如罌粟花般讓人上癮。</br>
他的吻技不夠,橫沖直撞,帶著酒醉后的野性,想要征服她,狠狠地恨她,又偷偷喜歡她。</br>
這是第一次,他生命中真正意義上的初吻。他曾經的時間都用來學習,追憶,痛苦,后來又學會了恨……沒有時間跟任何記不住長相的女孩嘗試初吻。</br>
原本,他忘記人生還有一件這樣美妙的事情,也忘記這件事其實是男人的一個小小里程碑。</br>
遇冬今天電梯里的挑釁,柔軟清甜的嘴唇,令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定……仿佛喚醒了一場沉睡的春夢,他醒來,找尋她的芳香。</br>
遇冬腦袋一熱,整個人輕飄飄,被強大的男性荷爾蒙包圍得沒有一絲縫隙。還有他身上那種淡淡煙草味以及混合著的消毒水味都令她著迷,暈眩得不能思考。</br>
纏綿,如藤蔓交錯,愛恨糾纏。</br>
她比他老練得多,卻是很快,他就無師自通占了主動。</br>
狂野的風吹過,所到之處,寸草皆燃……是手機的鈴響,將兩人從沉醉迷亂中拉了回來。</br>
封硝猝然放手,望著近在咫尺如花的臉龐,有一剎那失神。感覺自己中了邪,著了魔,被施了法術。</br>
遇冬雙頰紅得要滴出血,心跳快得像是隨時會從喉嚨中蹦出來。這是從來不曾在吳明俊身上體驗過的暈眩和迷亂,就連接電話的聲音仿佛都淬著股子酒味和芳香,“媽……”</br>
她那一聲“媽”,令得封硝染了溫柔色彩的眼眸驟然結冰,凍到了骨子里。他如一尊冰做的雕塑,冷冷站立,冷冷凝視,直把她盯得渾身發毛。</br>
下一秒,封硝踏前一步,毫無預兆搶過遇冬的手機,直接按掉。</br>
遇冬心里剛剛破土發出的苦情芽,瞬間如被狂風連根拔起,“姓封的!你憑什么搶我電話!”</br>
封硝挑了一下眉頭,冷酷得沒有表情,“不喜歡看你接這個女人的電話!”</br>
遇冬再好的脾氣都被這反復無常的男人給磨得只剩下戰斗渣了,跳起來吼得張牙舞爪,“神經病!那是我媽!你自己沒媽,還嫉妒別人有媽!”啊呃!刨了人家的祖墳,踩了人家的尾巴。</br>
封硝勃然大怒,習慣性伸手扼住她的喉嚨,“我警告你,不要你媽我媽的!你!和你全家!都沒資格說我沒媽!”</br>
這一次,他捏得有點狠,指尖都捏發了白。</br>
遇冬腦袋嗡嗡的,耳朵也嗡嗡的,視線模糊,根本聽不到他說什么。她幾乎覺得自己就要死在這個男人手里,卻是喉頭一松,像片飄零的葉墜落,驟然倒下。</br>
封硝的酒意徹底消失,眼明手快接住她,像拎一只小狗般,將她摟進懷中。</br>
她的腦袋向后倒去,長長的發散落著,如死人一般沒有知覺。</br>
封硝的心疼痛得厲害,一如當年得到母親去世的消息。那時候,他只有十二歲。整個世界都因母親的離去而坍塌,從此,他患上了抑郁癥。</br>
很多年,他都在黑暗的陰影中走不出來。他孤獨,甚至是孤僻的。他不喜歡交朋友,更加不跟女生來往。</br>
他的世界,只有十二歲之前和母親相依為命的快樂時光。但終究他還是長大了,并且一躍而成萬翼國際的總裁,封家的唯一繼承人。</br>
封硝幽深的眼睛劃過一絲慌亂,卻是很快鎮定下來。現在的他,當然不是以前的他。</br>
有條不紊地施救,掐人中,探脈搏,做人工呼吸。他確定她沒事,遲早會蘇醒,這才重重松口氣。</br>
遇冬悠悠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封硝的懷里。</br>
他隨意坐在地毯上,就那樣抱著她。甚至遙控器還放在旁邊,他把整個房間的燈都關掉了。</br>
月光從窗外灑進來,灑在他孤獨又寂寥的臉上,使他看起來如同一尊唯美的蠟像。</br>
遙控器旁邊是他從外面帶回來的酒,已經被喝掉了半瓶。他感覺到她動了,便又伸手拿起酒瓶來,仰頭咕嘟咕嘟灌進喉。</br>
遇頭伸*過酒瓶,也仰頭大口大口喝。酒從嘴角逸出,流進頸項。酒壯慫人膽,聲音也大了些,“喂,我明天有事,要留在荊凡。”</br>
他沒理她,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探探體溫。</br>
她拍掉他的手,“聽到沒有?你們明天自己回去,我要多留一天。”說完,又狠狠灌一口酒入喉,聲音更大,“你要是不同意,直接掐死我好了,就像剛才一樣!”</br>
封硝還是沒說話,只是拿過酒瓶猛灌。舌尖處,仿佛殘存著她口齒的芳香……聽到她嬌憨地喊,“喂,別喝完了,給我留一口。”(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