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正烈,段涼開車?yán)^續(xù)前行,掠過路邊的行道樹,向著高速方向行駛,目的地正是荊凡市。</br>
封硝很累,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他手上全是干的血漬,指甲也不再透明,很臟,還沾了泥。</br>
遇冬遲疑片刻,從包里拿出濕紙巾遞到他手邊。</br>
封硝沒接,閉著眼,仿佛睡著的樣子。</br>
遇冬停頓幾秒坐近了些,用濕紙巾把他手上的血漬一點一點清潔干凈,包括他的指甲。</br>
車?yán)锏臍夥瞻察o而詭異,熾烈的陽光被幽暗的玻璃窗阻擋在外。</br>
遇冬小心翼翼,認(rèn)真清潔他手上每一片污漬,心跳得厲害,臉上還飄起了一絲紅暈。</br>
指尖觸碰,像是溫柔的羽毛輕拂過兩人動蕩的心靈。</br>
他的手很燙,她的手也是。</br>
封硝依然閉著眼,卻是反手一握,將她的手握在手里,仿佛是睡著后的無意識。</br>
遇冬低下頭,心亂得很,手心里還握著那張沾了污漬的濕紙巾。她沒動,全身乏力,喉嚨也燒灼起來。</br>
車子在高速上急速行駛,車窗外風(fēng)景如畫。</br>
封硝終于輕輕睜開眼,視線模糊,望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默然神傷。下一秒,他放開她的手,揉揉眉心,然后將臉轉(zhuǎn)向窗外。待他再扭過頭來時,發(fā)現(xiàn)遇冬的胳膊在流血。</br>
他前一刻還在想要遠(yuǎn)離她,后一刻卻是皺了眉頭將她拉過,從醫(yī)藥箱里取藥給她消毒。</br>
流血的胳膊上,還有一塊烙印。封硝想起來了,這是那天煙頭燙到的痕跡。</br>
烙印處結(jié)疤了,有點烏紫。他眸光更深了一層,用碘酒棉球清理她擦破皮的傷口。</br>
遇冬沒忍住,嘶一聲,疼得顫一下。</br>
“忍著,消了毒就好。”聲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好聽,封硝的動作也輕柔而緩慢,“是不是不疼了?”</br>
“疼……”遇冬抽著氣兒老實回答。他的臉放大版出現(xiàn)在眼前,令她心亂得不行,兩頰都差點燒起來。</br>
她移開視線,暗罵自己沒出息。這男人有毒有毒有毒,生人勿近。使勁挺直背脊,仍是揮散不去臉上的紅霞。</br>
封硝察覺到她臉紅得不正常,以為人家有點發(fā)燒。他抬手撫上她額頭的瞬間,想起軌道偏離,如同剛才那場車禍一地狼藉。</br>
倏的收回手,默然收拾好藥箱,再不理她。他冷硬地坐在旁邊,黑沉的眸深邃而幽怨,令人琢磨不透。</br>
遇冬猛然發(fā)現(xiàn),這竟是去向荊凡的路。她想問什么,卻終究什么都沒問,仿佛覺得答案很快就要浮出水面。</br>
這一天,是封硝母親鄭婉心的忌日。</br>
他們到達(dá)公墓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半。夕陽滿天,紅云漫卷。</br>
擺好供品,上香燒紙,封硝全程都沉默。</br>
遇冬見段涼都上香鞠躬,便也老老實實照做了。不知為什么,她每鞠一下躬,就覺得封硝的目光冷酷得要殺她一次。</br>
那天晚上,他們住在荊凡市最好的賓館里。封硝和段涼開好房間就走了,留下遇冬一個人自生自滅。</br>
遇冬給簡心微打電話,約了市中心一個地兒吃飯。</br>
簡心微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工作,沒有朋友,環(huán)境又不熟,心里沮喪透頂。</br>
見到遇冬,她樂瘋了,極力慫恿,“遇冬,你來嘛!到這兒工作,咱倆有個伴。實在不行,把你媽也接來,省得受你舅媽的氣。”</br>
遇冬望著熟悉的街景,喃喃的,“現(xiàn)在根本不是我舅媽的問題。”她略過一些細(xì)節(jié),把“風(fēng)聲聲”給賣了,“換句話說,我現(xiàn)在不自由,被人卡著呢。反正我一遇上這人吧,就倒霉……”</br>
簡心微倒聽得有趣,“咦,遇冬,你把因果搞反了。我聽來聽去,都覺得是你自己倒霉。每次一倒霉,他就是你的救星。”</br>
“心微!別跟我瞎扯。”遇冬臉紅了,不好意思講人家又是扒衣服又是聽心跳。</br>
簡心微根本感覺不到她的糾結(jié),“嘻嘻,挺優(yōu)質(zhì)的嘛。霸道總裁愛上你,爽歪歪!”</br>
“切!瘋了吧!這世界哪有那么多愛……”遇冬嘴上不承認(rèn),腦子里卻立刻涌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片段,包括剛才,那樣詭異的心動。</br>
心跳漏一拍,口干舌燥。她低下頭狠狠喝水,仿佛要把那抹不安給壓下去。</br>
她知道這不對,更知道應(yīng)該對那個男人保持起碼的警覺。</br>
他忽冷忽熱,忽好忽壞,莫測高深。她完全看不懂他是個怎樣的人,心怎么可以這么動蕩?</br>
“我就覺得他辦事風(fēng)格挺男人。你看,你想你舅舅出來,他就給弄出來了。但是呢,人家手段還挺高明,既不違法,還揪出了真正肇事者。”簡心微咬著筷子,語音不清,“這么優(yōu)質(zhì)的男人,你不要,發(fā)給我唄。”</br>
遇冬白她一眼,“你小心你們家輝哥剝你的皮。”</br>
簡心微聳聳肩,冷笑,“他?早該滾一邊去。”</br>
“怎么了?”遇冬覺得這陣自己錯過了很多事,“你們不是好好的嗎?”</br>
“好什么好?”簡心微吊兒郎當(dāng),一點沒傷心的樣子,“你知道嚴(yán)輝跟方笙滾過床單嗎?”</br>
“……”好震驚的消息,“不,不會吧,是不是搞錯了?”</br>
“方笙親口承認(rèn)的,”簡心微痞痞地一笑,“你可能要說,也許是個誤會。但我知道,那是事實!算了,別說我這些破事兒。遇冬,我看你這樣子,是把你家明俊歐巴忘腦后了。”</br>
“我們分手了。”前后沒幾天的時間,一對對原先覺得挺好挺般配的人,都散掉了。</br>
“啊,因為風(fēng)聲聲?”簡心微瞪大眼睛,“遇冬,我覺得吧,這個風(fēng)聲聲再好,畢竟跟咱們不是同個世界的人。其實你家明俊歐巴更接地氣……”</br>
遇冬笑得很淡,“吳明俊和一個女的也滾了床單。”</br>
“靠!這年頭特么的還有男人靠得住嗎?”簡心微氣得狠狠吃下一塊排骨,邊吃邊咕嚕,“沒事,姐今晚帶你去瘋一把,把這些臭男人統(tǒng)統(tǒng)甩腦后。”</br>
遇冬吃得很少,完全沒胃口,“別瘋了,一會兒陪我去找個人。”</br>
她要找的是一個姓吳的伯伯,全名叫吳志云。好些年前,她父親遇世績還是荊凡市的市長,吳志云身為市長秘書,經(jīng)常出入他們家。</br>
后來遇世績?nèi)氇z,吳志云也受了牽連。好在吳志云只判了五年就出來了,還常給她們娘倆接濟(jì)點錢物,算得上是個有情有義的人。</br>
只是最近三個月,吳志云好似消失了一般,再沒出現(xiàn)。</br>
易清鈴很納悶,一直就念叨說,要打聽打聽吳志云的消息。她倒不是惦記人家的錢,主要是人在困境之時得到幫助,心里異常感激,不知不覺就把對方當(dāng)成了親近的人。</br>
今天正好來了,遇冬想替母親去辦這件事兒。</br>
誰料她和簡心微去吳志云家,卻被吳志云的老婆候雪芳給轟出來了,門兒都不讓進(jìn)。</br>
就在兩個姑娘準(zhǔn)備離開時,門又開了。</br>
這一次,候雪芳端了一盆冷水,劈頭蓋臉潑得遇冬一頭一臉一身都是水,還濺了簡心微一身。</br>
全身濕透的遇冬烏云蓋頂,走到哪倒霉到哪,愣在原地,真正不知是哪潑水發(fā)了。</br>
倒是簡心微氣得跳了腳,“呀!你這個女人講不講道理!”</br>
“道理?”瘦精精的候雪芳冷笑,推開房門轉(zhuǎn)身進(jìn)屋,“好,進(jìn)來,我跟你們講道理!”</br>
遇冬和簡心微互視一眼,還是走了進(jìn)去。</br>
簡心微拿出面巾紙給遇冬擦頭發(fā),“怕不怕這女人耍什么陰招?”</br>
遇冬其實挺害怕,如臨大敵,低聲叮囑,“一會兒要有什么,你就先跑。”</br>
“那不行。”</br>
“我打她還是打得過。”遇冬想起這陣真特么窩囊透了,打混混打不過,打封硝也打不過,還不信對付一個精瘦女人都不行。</br>
候雪芳再次出來時,手里握了滿滿一疊單據(jù),“這些!是老吳辛辛苦苦掙的血汗錢!我一直不明白錢都去哪兒了!原來!到了易清鈴的手里!你們真行!你們可真行!你們怎么就用得這么理所當(dāng)然?”</br>
她隨手一揚(yáng),票據(jù)紛紛揚(yáng)揚(yáng)灑在遇冬眼前。有的貼在她臉上,有的貼在她身上頭發(fā)上,每一張沾濕的票據(jù)都在彰顯著吳志云這些年對遇冬母女的關(guān)愛。</br>
遇冬心里難受極了,咬著嘴皮把票據(jù)一張一張撿起來,哽了哽,“候阿姨,這些錢……以后,我會還的……”</br>
“還?你還得起嗎?”候雪芳的聲音陰沉而悲愴,“老吳為了給你家寄錢賣了多少血?他身體狀況差成了什么樣子?他現(xiàn)在是死是活都不好說,你拿什么還!”</br>
遇冬深深震驚,“吳,吳叔怎么了?”</br>
候雪芳驟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那雙滿是皺紋的手干瘦蠟黃,“老吳喜歡你媽,你們就一塊過吧!我這就給你媽讓位!”</br>
遇冬不知所措,“候阿姨,你不要瞎說!”</br>
“我瞎說?哈!我瞎說!嚶嚶嚶……易清鈴好手段,抓男人一抓一個準(zhǔn)兒!”候雪芳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得起勁,好似壓抑了很多年,“這日子我過夠了!你們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