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要去龍巖寺上香,這樣大的事兒沈清蕊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是她和她的姨娘一樣老實,小謝氏既然沒有派人專程通知她一聲,她也只能當不知道罷了。</br> 沈清蕊的姨娘方氏是個老實人,原先是大謝氏的陪嫁丫鬟,當初也是自愿賣身進的謝府,賣身的銀子都供了自己弟弟念書,說起來那位兄弟倒是有出息的,后來還考上了舉人,雖說后面沒再往下考了,但如今在京郊的縣城里面開了一個私塾,日子倒是過的還不錯。</br> 只是方姨娘因為覺得自己當了姨娘,怕讓家里人沒臉面,所以這些年明面上都不怎么跟娘家來往了。而她那個弟弟又是讀書人,也怕別人說他借自己姐姐在衛(wèi)國公府當姨娘,所以上趕著去巴結,想謀個差事,漸漸的,也就不怎么來往了。</br> 只是私下里方姨娘畢竟還是念著家里的老父母,時常偷偷摸摸的做一些針線,托人送回去,他兄弟也只當不知道而已。</br> 方姨娘看見沈清蕊站在窗口上往外頭往,便知道她是在想老太太去龍巖寺的事情了,只勸慰道:“她們不帶你去,改明兒我?guī)闳レo水庵轉(zhuǎn)轉(zhuǎn)罷了。”</br> 方姨娘不常出門,但是每個月初一十五,跟小謝氏說一聲,也是可以出去廟里或者庵堂上個香的。因為今兒家里頭的主子都出門,方姨娘反倒不好意思出去了,便沒有提這個事情。</br> 沈清蕊聽方姨娘這么說,只低下頭,撇撇嘴道:“其實也沒有怎么想出去,只是覺得姐姐們都在,肯定很熱鬧,老太太肯定是把我給忘了。”</br> 方姨娘知道沈清蕊懂事,只伸手摸了摸她的發(fā)絲:“老太太事情多,年紀又大,有時候難免會忘了些事情,也是常有的,你可千萬不能因為這個事情,就覺得老太太不在意你,心里就記恨起老太太來,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了。”</br> 方姨娘對老太太很是感激,要不是她把姑娘們都放在跟前養(yǎng)著,按小謝氏那個性子,沈清蕊還不知道要吃哪些暗虧呢!自己又是一個不中用的,在這些方面,也只能指望著老太太了。</br> 沈清蕊只點頭道:“姨娘放心吧,我怎么可能會記恨老太太呢,只是有些可惜罷了。”</br> 沈清蕊的話還沒說完,外頭丫鬟只進門傳話道:“五姑娘,二姑娘身邊的白露姐姐來了,讓姑娘快些去門口呢,老太太還在那邊等著姑娘呢!”</br> 沈清蕊聽了這話只覺得莫名其妙,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倒是方姨娘反應快,忙開口道:“你回了白露,讓她先去回老太太,就說五姑娘一會兒就到。”</br> 丫鬟應了一聲出門,方姨娘急忙道:“這會子要重新梳頭也來不及了,就換一件衣服吧,等去了千萬別說你母親沒告訴你,只說自己一時貪睡睡過了頭,明白嗎?”</br> 沈清蕊一向乖巧習慣了,頓時就反應了過來,只點頭道:“姨娘我知道了,一定不會說錯話的。”</br> 白露聽說沈清蕊一會兒就出來,便沒急著去老太太那邊回話,只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見沈清蕊換了一件衣服出來,頭上卻還是平素在家里的裝扮,只迎了上去道:“五姑娘一會兒可別說自己不知道這事兒,省的讓太太下不來臺。”</br> 平常方姨娘待下人都很和氣,大房的丫鬟們對沈清蕊也和氣的很,白露在沈清蓉身邊服侍的時間長了,也知道沈清蓉的性情,便免不了多提點了一句。</br> 沈清蕊只謝過了,又道:“老太太怎么忽然就想起了我來,母親沒說,我也不敢自己出去。”</br> 白露瞧著沈清蕊這老實勁兒,心道這五姑娘也真是可憐,遇上了大太太和二姑娘這樣小心眼的嫡母和嫡姐,只有忍氣吞聲的份兒了。</br> “姑娘是老太太的孫女,這一大家子的人都去了,老太太唯獨沒見到你,自然就會問起來了,姑娘就別多想了,只隨我去罷了。”</br> 老太太這時候已經(jīng)在眾人的勸說下上了馬車,只留著小謝氏等人還在門口等著,見沈清蕊過去,小謝氏只稍稍瞥了她一眼,見白露朝自己微微點了點頭,才算放下了心來,開口道:“你快上去吧,老太太在車里等著呢,若是下次還這樣遲,我們可不等你了。”</br> 沈清蕊只急忙低頭福身:“母親教訓的是,女兒一時貪睡,誤了時辰,是女兒的不是。”</br> 小謝氏對沈清蕊的回答很是滿意,只點頭道:“快去吧,你二姐姐也在車里,你們陪著老太太多說說話,多哄老太太高興,知道不?”</br> 沈清蕊點頭如小雞啄米,小謝氏才放了她過去。</br> 前頭的馬車里面,大家伙正有說有笑的聊著,沈清蕊方才一路小跑,這會兒還微微有些喘,沈清蓉見了,便隨口道:“下次早一些,可不能再讓老太太等著了。”</br> 沈清蕊也不辯解,只還一個勁的點頭,老太太見沈清蕊頭上不過扎著平常在家時候的雙垂髻,一看就是沒精心準備,也知道她必定是急急忙忙的就被人拉了來,小謝氏必定是沒跟她說起,可沈清蓉這話,倒是有些像在指責沈清蕊一樣。老太太頓時臉色就有些不好了,只壓低了聲音輕哼了一聲。心里再次把沈清蓉給看輕了幾分。</br> 當初就覺得小謝氏是個庶出,還是在姨娘跟前長大的,上不得臺面,沒想到倒是被自己給猜中了,如今瞧著,竟還沒有方姨娘的氣度。</br> 老太太便道:“是我這老婆子不好,應該早些通知你的,臨時把你喊了來,可跑累了?”</br> 沈清薇聽了這話,心里就樂了,老太太的心那是雪亮的,小謝氏和沈清蓉想糊弄老太太,只怕還要修行一段日子了。</br> 沈清蕊聽了這話,只有些受寵若驚,但是瞧見沈清蓉臉上的笑有些繃不住了,急忙道:“不怪老太太,是孫女記錯了日子,母親前幾日派人來說的時候,孫女還記著呢,誰知道今兒就睡過頭了。”</br> 老太太見她分明受了委屈,卻還一味的替沈清蓉和小謝氏圓謊,心里就越發(fā)心疼起她來,只摟著她道:“罷了罷了,以后若是遇上這樣的事情,我讓丫鬟跟你說,你母親事情多,忘了也是常有的事情。”</br> 沈清薇聽到這里已經(jīng)忍不住要笑起來了,沈清蓉一再申明小謝氏和自己都跟沈清蕊說過,就連沈清蕊也都這樣承認了,可老太太就認定了小謝氏沒告訴過沈清蕊,一個勁只說是她們忘記了,真是讓人哭笑不得!</br> 一旁的沈清萱原本就是沒什么心眼的,聽老太太這樣說,就越發(fā)糊涂了起來,拉著沈清蓉的袖子道:“二姐姐,原來你沒有跟五妹妹說過今天要去龍巖寺的事情嗎?”</br> 沈清蓉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頓時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沈清薇實在是憋出住了,只好開口道:“管它說沒說過,反正現(xiàn)在五妹妹也來了,咱們就快些啟程吧,不是說越是早給菩薩上香,這許下的愿望就越靈嗎?”</br> 老太太見沈清薇來當和事佬了,也就把這件事情給揭過去了,只開口道:“行了,既然人到齊了,那就快些走吧!”</br> 沈清薇挽了簾子向外頭吩咐了一聲,車夫們這才套了馬,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龍巖寺去了。</br> 沈清蓉原本就是強撐著身子出門的,方才又被弄得差點兒下不來臺,又加上這馬車一搖,這還沒到龍巖寺呢,反倒暈起了車來。</br> 老太太見她這臉色蒼白的樣子,原本的關心也多了一份心煩,只開口道:“讓你在家好好休息,你非不肯,這會兒又不好受了吧!”</br> 沈清蓉臉色蒼白的看著老太太,一時間都不知如何回話,心里就先委屈了幾分,幸好有個沈清蕊在,只小聲道:“難得老祖宗出門,二姐姐當然想在老祖宗跟前盡孝的,這也是二姐姐的一片孝心。”</br> 老太太聽了這話,倒是覺得有些道理,又道:“難為你這么想,只是凡是不管什么事情,都沒有自己的身子重要,以后可別這樣逞強了,瞧你這臉白的。”</br> 沈清蓉只好懨懨的點頭稱是,沈清蕊便開口道:“一會兒到了地方,我陪著二姐姐找個清凈的禪房,休息一會兒,老祖宗不用擔心我們。”</br> 老太太只點點頭,看了一眼沈清蕊又看了一眼沈清蓉,似乎在說:瞧吧,你看不起你這個庶妹,如今還只有她向著你了。</br> 沈清蓉被老太太那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起來,只低著頭對沈清蕊道:“五妹妹不用陪著我,有丫鬟在呢,你難得出來,還是跟老祖宗她們到處走走吧。”</br> 一旁的沈清萱也拉著沈清蕊的手道:“就是就是,難得出來,我們一起去逛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