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衛國公府到龍巖寺,路上大約要一個時辰的樣子,等國公府一眾人到龍巖寺的時候,最早一批來上香的人已經離開了。</br> 謝氏兩天之前就已經來龍巖寺打點過了,此時早有小沙彌從里面迎了出來,引了她們去寺院專門招待香客的禪院里去。</br> 老太太見謝氏處處準備的妥妥貼貼,心里也滿意了不少,只吩咐丫鬟先扶沈清蓉先去隔壁的里間休息,另外幾個丫頭則都在中間的正廳里頭陪著自己說話。</br> 沈清萱親自用燒開的山泉水沏了茶過來,送到老太太的跟前道:“老祖宗快嘗嘗,這可是今年的新茶,是我外祖家私家茶園里面的碧螺春,一年總共也就得那么幾斤,我外祖母舍不得喝,特意托了我表哥送過來,讓我孝敬老祖宗您呢!”</br> 老太太聽的這話,自然是樂得哈哈大笑,接過了茶抿了一口,果然茶色清新,入口甘醇,是上上之品。</br> “那你是外祖母心疼你,什么好東西都讓人給你送來,你反倒拿來孝敬我,可見你的孝順!”</br> 沈清萱被老太太夸得臉頰紅紅的,眉眼里漾著一抹笑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便端了茶一個個送上去。謝氏素來覺得沈清萱討喜,接了茶道:“四丫頭也坐下來休息吧,這些事情讓丫鬟們做就得了,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的,一會兒還要陪著老太太出去,別累壞了。”</br> 林氏瞧見謝氏的態度這般謙和,心下也低頭笑笑,要得到謝氏的贊揚,可算是不容易呢。</br> 這時候小謝氏從里間照顧了沈清蓉出來,見廳里大家伙都歡聲笑語的,心里便有些不爽,正巧沈清萱已經坐了下來,丫鬟便端了茶送上去,小謝氏心情就更不爽了。感情這四丫頭也沒把她放在心上,親手給謝氏上茶,卻唯獨漏了她。</br> 小謝氏平常也算沉得住氣,可又想起沈清蓉難得出來玩,身子偏又不爭氣,便覺得心口有一股子邪火堵著,隨口酸了一句:“這么好好的茶,我倒不好意思喝了。”</br> 謝氏聽了這話,眉梢不由自主的抬了抬,見老太太也皺著眉頭,心里頭便暗笑了起來。其實這時候若是隨便一個人出來打圓場,這事情也就沒什么,偏生大家都跟沒聽見一樣,仍由這氣氛一路的尷尬下去。</br> 老太太的眉頭就越皺越緊了,沈清萱倒是沒沒聽出小謝氏口中這酸溜溜的氣息來,只心無城府道:“大伯娘,這再好的茶,也是給人喝的呀,若是不喝,放著也是浪費了。”</br> 沈清萱這句話,其實也算是給了小謝氏臺階下,若是小謝氏一笑了之,也就算了,但她心情不好,聽來只覺得是沈清萱在笑她窮酸,臉上越發就難看了幾分。沈清萱也不知道她自己說錯了什么,見林氏朝她暗暗搖了搖頭,只急忙噤聲了。</br> 謝氏心里笑的咯咯的,放下手中的茶盞,見沈清萱這笑臉都有些紅,便笑道:“你大伯娘是庶出,只怕是以前沒喝過什么好茶,所以才會這么說的。”</br> 小謝氏一聽這話,臉色陡然就變了變,以前就算是在平寧侯府,她姨娘也是受寵的,什么好東西沒用過吃過,怎么可能跟謝氏說的這樣,謝氏竟然借機踩自己一腳,簡直是欺人太甚。</br> 沈清薇聽謝氏這么說,心里也墨墨嘆了一口氣,謝氏每次一得意就容易忘形。這事情原本是小謝氏不對在先,連老太太也都沒發話了,她非要多說這么一句,老太太是最反感人家說什么嫡出庶出的,如今小謝氏這樣對五妹妹,已經很惹得她不快了。謝氏偏生還這么說,倒顯得是小謝氏這么做,原是在平寧侯府受了委屈一樣,所以現如今她也會苛待五妹妹。</br> 謝氏也沒料到,她這一句話說出口,這場面更冷了幾分,最郁悶的是,老太太的臉也更黑了幾分,她這會兒回想一下,也覺得自己太得意過頭了,只怕又是禍從口出了。</br> “母親又說笑了,大伯母什么好茶沒喝過,以前外祖母在的時候也常說,外祖父最疼的就是大伯母的姨娘,但凡有好東西,總是頭一個送過去,大伯母方才那么說,只怕是瞧見四妹妹親自給我們端茶遞水,可唯獨她出來了,就讓個丫鬟送上去了。”</br> 沈清薇說完,只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在茶幾上拿起一杯無人飲用的茶盞,送到了小謝氏的跟前,臉上帶著笑道:“大伯娘喝我這杯好了,我親自給大伯娘上茶。”</br> 眾人都說沈清薇聰明絕頂,可小謝氏偏生就不那么覺得,她只覺得沈清薇不過就是稍微聰明一點而已,偏生還裝出這么一幅目中無人的樣子,實在是可恨的很,可誰知道沈清薇卻一下子看明白了她心中的火氣從何而來,一時尷尬的小謝氏臉都僵了。</br> 幾個大人心里也各自明了,必定不說什么話,倒是沈清萱恍然大悟了起來,她素來沒什么心眼,這時候一想還覺得沈清薇說的很有道理,只站起來道:“哎呀,怎么好意思讓三姐姐替我上茶呢!原是我的錯了,大伯娘,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沈清萱說著,從沈清薇手中接過了那一杯茶,遞到小謝氏的面前。</br> 沈清萱最惹人喜歡的地方,就是她的不諳世事,心無城府,老太太見她這一幅誠懇認錯的模樣,早就舍不得了。再說了,不過就是一盞茶的事情,小謝氏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兒擺臉子,她算個什么東西。老太太這么一生氣,就把方才謝氏亂說話那些都給忘記了。只開口道:“老大媳婦,兩個侄女都給你敬茶了,差不多就得了。”</br> 老太太這口氣哪里是在勸人,分明就已經是滿滿的不耐煩了。小謝氏頓時面紅耳赤的,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把那一盞茶給接了下來,手都氣抖了。</br> 過了一時,有個小沙彌進來,說大殿那邊人少了,老太太可以過去了。眾人都起身要陪著老太太過去,沈清蕊還在里間照顧沈清蓉,被沈清萱給喊了出來,一行人出了禪院門口,老太太見沈清萱東張西望的,便笑著道:“帶你們出來本就是讓你們來玩的,你們也不必陪著我了,只到處逛逛好了。”</br> 沈清薇倒是沒覺得有什么好逛的,只是陪著老太太一個殿一個殿的磕頭上香也挺無聊的,倒是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喝一會兒茶也好。</br> “你的碧螺春還有嗎?不如讓丫鬟帶上了茶爐子,我們去后山山泉邊上,一邊飲茶一邊聊天好了,聽說那里的桂花還沒謝盡,到是茶香裊裊,余香撲鼻。”</br> 沈清萱本就有一些小主意,聽沈清薇這么說,頓時就贊成道:“有呢有呢,我帶了好一些過來,夠三姐姐喝一個水飽的。”</br> 沈清薇嗔了沈清萱一眼,只笑著道:“一會兒還要用午膳呢,再說喝茶是用品的,喝飽了那不成了水牛了?”</br> 一旁的沈清蕊聽了,也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沈清薇便問道:“五妹妹也跟我們一起去嗎?”</br> 沈清蕊只搖了搖頭道:“我就不跟兩位姐姐去了,你們都走了,誰來服侍老祖宗呢,我難得跟老祖宗出來,我就跟著她。”</br> 老太太覺得沈清蕊這話說的很貼心,便也不勉強她,只對她們兩人道:“玩一會兒就回來,午時我讓人在禪房擺齋飯,別回來遲了。”</br> 兩人高高興興的應了,又折身回了禪房,請丫鬟婆子們提上了茶爐,背著茶具,一行人就往后山山泉那邊去了。</br> 沈清蓉歇在里間,就聽見外頭叮叮咚咚的聲音,便讓白露出去看了一眼,白露只進來回道:“三姑娘和四姑娘去后山喝茶,讓婆子們把喝茶的東西收拾過去呢!”</br> 沈清蓉這會子實在身子虛的緊,也強撐不起來,心里卻著實難受,只聽外頭的聲音停了,也不見沈清萱進來問她一聲,縱然她病了,可好歹還在里頭待著呢!</br> 其實沈清萱倒是想進去問的,只是被沈清薇給攔住了道:“二姐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身上不好也從來不說,若非這樣,今兒也不會在路上就喊著難受了,你進去請了她,她萬一想去,又要強撐著身子,到時候走了一半路又難受,豈不是大家都掃興?”</br> 沈清萱一聽很有道理,便不進去請去了,也省得沈清蓉為難,誰知道沈清蓉偏生就是這么小心眼,這么點小事,又上火動氣了起來。</br> 初一十五原本就是寺廟最熱鬧的時候,可沒想到這后山卻半個人影也沒有,遇見了路上的小沙彌問了,才知道這幾個月弘善大師正在后山的草廬修行,閑雜人等都不準進來。</br> 方才沈清薇她們過來的時候,只瞧見后山的山門虛掩著,也沒有人看著,便以為是可以進來的,如今被這小沙彌這么一說,倒是覺得不好意思了起來,只是畢竟闖了別人的地方,這若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倒是失禮的很。</br> 沈清薇想了想,只開口道:“煩請小師父替我們去草廬跟大師致個歉,就說衛國公府的女眷,沒留心誤闖了佛地,擾了他的修行,實在抱歉的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