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禮具的宮人魚貫而出,分列兩側。天子大步行來,在寶座上坐下。十二冕旒下,他的眼中帶了十足的笑意。
“請,長定皇姬——”
云璽連忙走出來,提著朝服裙擺快步登上高臺,在距離天子四五步的地方停下,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兒臣云璽,祝圣天子萬壽無疆,賀大盛帝業永祚!”
天子笑容滿面:“快,賜座!”
“謝父皇——”云璽說得恭敬,仗著自己背對著其他人,惡狠狠地瞪了那嫌棄她賀禮的父皇一眼!
天子念舊,皇后因難產而去之后并未再立新后。如今太子出征,云璽便是身邊唯一的嫡系,雖是女子,可按照大盛的禮法,是可以在這樣的場合坐在天子身側的。
“跪——”
太傅領京官文武兩班大臣,二皇子云璧率諸侯使臣,在公公的聲音中三跪三興。
“眾卿平身。”
那舉了許久圣旨的小太監待他們又重新站好了,才大步走出宣旨。
什么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不過一堆吹捧的詞語堆砌罷了,云璽是最不耐煩聽這些的,想必那些天子之臣也是聽多了、耳朵起繭子了的。
云璽偏頭望去,果真見那一個個聽得面色凝重,直到聽到“欽此”二字,才長吁一口氣,而后整整齊齊地跪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子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面上沒有半分異色,舉杯笑道:“若無眾卿勤勞王事,也不會有大盛今日的太平氣象!嘉魚樛木臺已備下歌舞酒宴,請眾卿入座,開懷暢飲!”
國泰民安,天下一家,何其和樂!
嘉魚樛木臺的每一級臺階,都是一塊塊完整的漢白玉,經大師雕刻而成。且每一塊漢白玉上,都可鋪設左右兩方矮桌,供四人落座。
其中第三十六級與第七十二級臺階之上,各橫亙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平臺,中間下陷少許,稱為“瑤池”,伶人樂伎舞樂用。
座次按品級爵位排列,有資格和天子一同坐在高臺之上的,只有云璽和本朝貴妃。
倘若太子在,那貴妃也是坐不上這位子的。
一曲歌舞罷,天子率先舉杯道:“諸位愛卿多年辛勞,今日且以此杯,敬各位!”
云璽本也想倒酒喝,卻被天子涼颼颼地瞟了一眼,沒有辦法,只得換了茶水。
酒過三巡,那些臣子便都知曉該獻禮了。
太傅打了頭陣,而后左右兩班依次將賀禮呈出,天子大多只看了一眼,便讓左右將東西拿去收著了——這些玩意兒大多是要在國庫里蒙塵的,除非哪日被云璽翻出來順走。
云璽心里不屑,小聲對父皇道:“他們倒不如把這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變現了給我呢!”
天子早就習慣云璽從他這兒討要東西,打趣說:“總比你那朵破花變不得現來得好!”
嘖,這還伸手討要壽禮來了!
云璽就知道溫衾這死丫頭的說法不靠譜,說什么勞什子“見了朵花兒也會樂得合不攏嘴”。
現在倒好,平白害了她被天子取笑。
幸好她留了后手!
云璽趁天子沒有留意她,招來軟夢,低聲說道:“你去瞧瞧,看你姐姐與云漢先生準備得怎么樣了……”
天子瞧見自家閨女有些心不在焉,偏頭問道:“怎么,你不是最喜歡這些寶物?”
“那是從前——現在見多了,厭倦了!”
天子聽著這理直氣壯的話語,頓時被氣樂了:“好啊,總算是能給朕的私庫里留點東西了!不然這宮里頭的人都說,朕才是宮中最吝嗇的主子!”
云璽并不打算理會正在譴責她的老父親,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仗著自己身在高臺無人可以瞧見,偏過頭去假寐了。
天子:???
最后云璽是被一陣樂聲驚醒的。
是云璽熟悉的《麒麟兒》的曲調。
撤下去的已久的伶人樂伎又重新上了瑤池,并非教坊之人,而是諸侯帶來的。
鼓樂齊鳴,云璽微微瞇眼。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伶人們皆是一襲磚紅曲裾,其中只有一人著月白衣裳。
上下瑤池共十六人踏鼓而舞,襪上系有銅鈴,敲在鼓上,聲響可與鐘鼓之聲相媲美。
云璽冷笑一聲,側頭看向一臉饒有趣味的天子,問道:“父皇以為如何?”
“只要莫驚動九公,一切都由你做主。”知女莫若父,天子臉上并無異樣,甚至還帶了一絲絲的期許。
一曲畢,伶人抱鼓退下,徒留那身著月白曲裾的女子在瑤池中。
正是前不久還在仗著自己的公主身份欺負樂師的那位公主。
“衛國公主慶陽,為陛下獻舞賀壽。恭祝陛下千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她朝天子行了一禮,說得恭敬。
靜默。
天子未言語,朝臣諸侯亦不敢率先作聲叫好。
除非是真的驚艷。
許久之后,才聽見有聲響自高臺之上徐徐傳來。
“不知公主可知,方才之舞,有何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