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之上,冷幽幽的聲音傳來,眾人抬首望去,只見長定皇姬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一身玄色祥云妝花朝服的小姑娘,妝容成熟,頭上金飾厚重,雍容華貴,氣勢逼人,讓群臣心生敬畏。
明明是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說話的語氣卻讓人禁不住背后一涼,頭皮發(fā)麻。
方才還舉止從容的慶陽公主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平復了許久,才道:“回殿下,此曲名為《麒麟兒》,取詞自詩三百,乃贊美皇室子孫高貴仁厚之歌……”
“麟不常出,神獸也;所以興比王之子孫而嘆……”
云璽本是在漫不經(jīng)心地背著幼時所學的語句,忽而拔高了聲音,厲聲斥道,“慶陽公主!你身為諸侯之女,竟如此大膽!”
衛(wèi)伯連忙趕上瑤池,拉著慶陽公主一道,稽首大聲喊冤叫屈:“殿下冤枉!慶陽平日便喜愛舞樂勝于女紅,今日陛下壽辰,她想著討陛下一樂,這才斗膽,獻舞一曲——”
云璽挑眉道:“既是研究舞樂多年之人,想必不會不知,八星日月舞的寓意。”
云璽遠在嘉魚樛木臺之頂,未能瞧見衛(wèi)國國君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
她只能看見,慶陽公主在聽了這話之后,不解地抬頭朝高臺之上望了一眼。
“此舞改自盤鼓舞,七位伶人寓北斗七星,公主殿下則為那耀目的北極之星。不知本宮,說的可對?”云璽刻意壓低了的聲音,自高臺之上徐徐傳來,震人心扉。
“殿下學識淵博……”
云璽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衛(wèi)伯的話:“既然對了,那此舞寓意將宇宙星辰皆踩在舞者、也就是衛(wèi)伯您的閨女腳下,暗合掌管天地宇宙之法,可是本宮憑空杜撰?”
云璽冷笑:“在天子壽宴跳這樣的舞……不知道的,還以為,國君您這是要幫我大盛重蹈周王朝的后路呢!”
“咚——”的一聲,父女二人將腦袋重重地砸在地上,驚得云璽心中一顫,生怕那上好的漢白玉給這二人砸出個窟窿來!
她嗤笑一聲,心想這些人還真道皇家好糊弄了,在大庭廣眾下跳這樣的舞,與從前楚王問鼎周王室又有什么區(qū)別?
或許還是有的。
畢竟楚王也僅僅是“問鼎”,而這父女二人,竟是想將天家臉面摁在地上踩啊!
若不敲打一二,讓他們開了這個先例,恐怕百國諸侯都認為當今皇室是吃素的了吧!
太子尚被邊疆戰(zhàn)亂牽制,輪輸轉運,消耗過大。若此時借機發(fā)動戰(zhàn)亂,正是動搖國之根本的好機會。
“罷了,諒你們也不敢!慶陽公主——回去后好好多讀些書吧!”
云璽想著更重要的事情,并未打算在此時問他們的罪責:“本宮便讓諸位瞧瞧,在父皇壽宴上,什么該獻,什么不該獻!”
她朝天子行了個禮,道:“父皇,兒臣去準備一二?”
天子知曉自家女兒不是沒有分寸之人,也想借云璽不在時緩和緩和局面,欣然應允。
“眾卿莫怪,朕這丫頭平日里在宮中被嬌慣壞了,總以為自己懂得多,就喜歡拿著經(jīng)文典籍四處忽悠人!朕在此代長定敬眾卿——”
這一番說辭旁人或許會相信,但座中的兩位皇子,卻是很清楚這個所謂的“胡鬧慣了”的小妹有幾斤幾兩……
云璧與云瑩對視一眼——父皇辛辛苦苦掩蓋小妹的真實意圖,其背后良苦用心,他們不是不知。再想到如今的局勢……
也唯有長定這個還未及笄的小丫頭,能仗著她的孩子身份有所動作了。
不多時,云璽便回到了嘉魚樛木臺,找到了瑤池邊上的趙謙寧。
趙謙寧看著這個故意讓衛(wèi)國父女在天下人面前出丑的小姑娘,渾身不由得一顫。
他保證,不管日后這位說什么,他都不會反駁、不會說出任何一句拒絕的話語。
否則,只怕被她賣了還幫著她數(shù)錢都是輕的,怕就怕到時候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惜云璽并不知道這可憐樂師此時的心境,更不打算消除他此時的懼意。
而是磨著牙威脅他:“趙樂師,本宮可是沒刁難你,你可得給我奏好了,不能比那小公主的曲子差!”
趙謙寧的眼神落在云璽手中錚亮的寶劍上,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殿下放心。”
云璽這才滿意地走上了瑤池之中。
方才雍容華貴的女孩兒拆下了發(fā)髻,將長發(fā)高高扎成一束,身穿絳紅窄袖衫襦小口褲,手持寶劍,英姿颯爽。
哪有一絲半毫的、天子口中的“嬌慣”樣子?
嘉魚樛木臺兩側議論聲漸低,云璽高聲道:“請——處士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