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才把幾百匹絹搬進院里,胖子坐那喘氣,一邊說起母大蟲那克夫的傳說。</br> 母大蟲還在她娘肚時,她家還沒落敗,那時樊家跟安陸另一名門許紹家,兩家指腹為婚,為母大蟲訂婚許紹的一個嫡孫,結果后來樊方獲罪為奴,許紹的那嫡孫也是剛出生就夭折了。</br> 后來樊家爺倆跟著李淵太原起兵,從奴隸到開國功臣,許紹也以平定蕭銑有功加封譙國公,他又主動做媒,把自己外孫介紹給樊氏。許紹女兒嫁給安陸另一名門郝家的郝相貴,隋末時,許紹拉著女婿郝相貴和一些荊襄豪強官吏,率武陵等四郡歸附李淵,郝相貴也得封刺史、甑山縣公爵。</br> 許紹給自己外孫做媒,也是安陸名門的強強聯合,誰知這次婚事剛訂下沒多久,樊興父親樊方就卷入謀反案被殺,樊興也被奪去官爵為庶民。</br> 更巧合的是許紹也在督李靖攻打荊州的軍中病逝,緊跟著郝相貴又病死刺史任上,樊氏新訂的未婚夫郝二郎也意外溺水身亡。</br> 如果說當年許紹嫡孫跟樊氏訂婚后夭折,那這次郝二郎溺水就有些過于巧合,加上樊氏頭次訂婚后樊方就獲罪沒為奴,這二次訂婚,又發生樊方謀反被殺,許紹、郝相貴也都突然病逝。</br> 大家開始都說樊氏命太硬克夫,不僅克夫還克長輩。</br> 許紹的女兒、郝相貴妻子,樊氏的那婆婆更是公然詛咒樊大娘。</br> “樊家真的還有大坎?”</br> “嗯,但這坎能過去,只不過國公府可能變郡公府,富貴要降三分。”</br> 胖子驚訝的望著懷玉。</br> 懷玉呵呵一笑,“我也只是略知皮毛,極可能不準。”</br> 他這當然不是算的,只是他剛才忽然想起來樊興這人而已。以前懷玉也挺喜歡書法的,打小就臨貼練字,就練過樊興碑。</br> 樊興碑是唐初大書法家禇遂良給樊興寫的,全稱叫大唐故左監門大將軍襄城郡開國公樊府君碑銘,褚遂良不僅是唐初四大書法家之一,還是高宗朝宰相。</br> 那碑里詳細記載著樊興的功績,樊世興在洛陽之戰后,不僅恢復官職,還晉封為榮國公,而在玄武門之變后,他又跟秦瓊程咬金等一樣,不僅得了實封實邑,還改封了封號,由榮國公改為營國公。</br> 不過這家伙后來因為討伐蠻夷吃了大敗仗,被貶為襄城郡公,不過一直到貞觀末,他都極得李世民信任,李世民征討遼東時,還留他協助宰相房玄齡留守長安輔佐太子李治,活到永徽初年,成功向新皇求得為他爹平反,他爹停棺二十九年后,也終于得以下葬,樊興完成此心愿后,也就去世了。</br> 當初他學字臨這碑的時候,對樊興十分佩服,覺得這是非常牛逼的傳奇人物,起起落落而不倒,甚至比秦瓊他們還早封上柱國,可惜在歷史上卻不如他們有名氣。</br> 他沒想到如今卻能跟樊興做鄰居,更想不到他還有個那么剽悍的女兒。</br> 剛才被樊氏氣勢壓迫,一時慌亂,也就趕緊拿相術忽悠。</br> “剛才那母大蟲手都摸到斬馬刀柄上了,嚇出我一身汗來,倒沒料到最后還做成了這樁大買賣,開張大吉啊。”</br> “不好,她不會是看上你了吧,你可千萬小心,萬萬不可答應啊,這母大蟲命太硬,不僅克夫,連家中長輩都克呢,這都克死三個未婚夫了。”</br> “她第三個未婚夫是誰?”</br> 懷玉不太相信有克夫這種事,但既然樊氏之前都有克夫之名,被人說連克了兩個未婚夫,怎么還有人肯跟樊家聯姻訂親?</br> “她第三個未婚夫是屯營校尉敬暉,黔昌縣侯敬君弘之子,六月初四那天,敬暉被薛萬徹刺于馬下,他父親也一同戰死玄武門外。”</br> 懷玉沒聽過這黔昌縣侯。</br> 但胖子說出這縣侯名字時他點了點頭,黔昌縣侯敬君弘,玄武門事變當天,他是左屯營將軍,加號云麾將軍,掌管玄武門的守衛。事發當天,東宮馮立、謝叔方率兵犯玄武門,敬君弘挺身出戰,被馮立斬于馬下。</br> 他兒子敬暉也是屯營校尉,很是勇猛的一員年輕驍將,想為父報仇,結果被薛萬徹所殺。</br> 敬君弘跟樊興關系不錯,他曾祖是北齊右仆射,他在隋朝時累遷為內史侍郎,后來歸附李淵,冊封為黔昌縣侯,之后任左屯營將軍,掌管玄武門守衛。樊興效忠李世民后,便為李世民拉攏敬君弘這位禁軍大將。</br> 最后兩家聯姻,敬暉與樊大娘訂婚,據說本來是到秋后就要親迎過門的。</br> 結果五月訂的婚,六月初四,敬暉爺倆都死在玄武門外。</br> 這更坐實了樊氏克夫克長輩之名了,樊方、許紹、郝相貴、許大郎、郝二郎,再加上如今敬暉父子······</br> 這真的是誰碰誰死!</br> “二郎你可千萬要把持住啊,雖然說樊興如今是玄武門功臣,樊氏是榮國公嫡長女,但是,誰碰誰死,咱寧愿娶個小家碧玉,也絕不能貪戀她的美色和家勢啊。”</br> 懷玉搖了搖頭,他不信克夫這套,但他剛才那真也沒半點其它意思。</br> “咱們還是趕緊去西市先采取一些藥材,先把這十瓶藥給配制好吧,三日后要是交不出藥,到時樊大娘子可是要興師問罪的,得罪不起啊。”懷玉提醒他。</br> “對對對,趕緊走。”</br> “宿國公府好像就在這附近吧?”</br> “嗯,宿國公府就在懷德坊,不遠。”</br> “那先去拜訪下程大郎,然后再去東市,省的到時又來回跑。”</br> 西城到東城,十幾里遠呢。</br> 程咬金和武家、樊家等一樣都是住在城西,說到底也是底蘊不足,雖是武德四年封的國公,但在那些五姓七家關西四姓甚至是關隴門閥眼里,都是暴發戶。</br> 程咬金甚至連西城的那九二、九三的黃土梁高地位置都沒占到,而是在更靠西的懷德坊。</br> 這里相對低洼,好處就是程家在這里的宅院能占地很大。</br> 來到程府才知道,程處默今日當值不在家,程咬金倒是在家。</br> 正在揮舞著一把宣花大斧練力氣的程咬金聽了,到是來了興趣,“大郎上次拿回來那丹藥十分不錯,我原還不太信這藥有那么神,拿去監獄給死囚試過,確實是非常了得的刀尖藥,除了貴,沒其它缺點。”</br> “快去請來,我會會這終南山下來的武二郎。”</br> 程處默送武家兄弟回三原,回來時帶來兩瓶金瘡藥,說是用十枚金開元換的,妻子孫氏懷疑兒子被騙了,程咬金則直接拿那藥去找囚犯試藥。</br> “這藥這般好,倒是可以備些。”</br> 勛貴將門經常出征,對好的金瘡藥需求是極大的。</br> “叔寶最近又犯病了,躺床上動彈不得,整個人痛苦的縮成了只蝦一般,太可憐了。秦王也派醫送藥,可都沒什么效果,正好問下這武二郎,有沒有什么秘方神丹可以醫治下我這好兄弟。”</br> “御醫不都說叔寶是年輕時征戰受傷太多,血虧厲害所致嗎,既然知曉病因,怎么卻沒方可治?”孫氏問。</br> “叔寶十幾歲時便在榮國公來護兒麾下為親兵,后來跟隨大將軍張須陀,半生征戰,大小數百戰,他自己也說,屢中重瘡,前后所出血亦數斛,那些大夫雖都說是氣血虧損,可開了許多方子,卻都不能緩解,也不知道是哪里問題,武二郎從終南山里下來的,跟高人學道,也許他有什么好辦法呢。”</br> “來人,把武二郎請到前廳,把秦王賞我的蒙頂石花茶煎上。”程咬金將那沉重的宣花大斧放下,“這小子要是真有辦法治好叔寶這病,哪怕是能緩解一二,不讓他發作的這么痛苦,我都要重重感謝。”</br> “夫人,你說這小子要是真能治好叔寶,咱到時收他做女婿如何?”</br> 孫氏愣了一下,“你還是先去瞧了再說吧,或許他真有良方呢。”</br> 程咬金笑道:“夫人,我可不是開玩笑,咱女兒也不少,如今也有幾個適婚未嫁閨中,與其去上趕站攀附那些世族門閥,倒不如找個有本事的年輕才俊,起碼嫁過去不用擔心受氣委屈。”</br> 孫氏道:“我聽說武大郎也沒訂婚說親,他如今是屯營百騎,你也說他一表人才,何不選武大郎?”</br> 程咬金捋了捋胡子,“那武大郎騎射本事還行,就是人有些木訥了點,他選為百騎,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是武士彟的本家侄兒,要不然,禁軍里年輕驍勇者多的是,哪輪到他。處默回來后跟我說起武家兄弟的一些事,我倒覺得這武二郎反而更適合當我女婿。”</br> 孫氏搖頭,“你好歹也是堂堂宿國公,就算是庶出之女,也不能說隨便嫁給一個白丁吧,你樂意,你姑娘也不會樂意啊。武大郎好歹還是九品禁軍武官,那武二郎可是白丁一個。”</br> “你當年嫁我之時還是縣令之女,而我老程不也是一小地主白丁一個嗎?如今不也是國公?”</br> “那不一樣,當年我可是一眼就看出你非池中之物,早晚能成大器。”孫氏道。</br> “那你跟我一起過去瞧瞧武二郎是不是池中之物,將來能否成大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