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br> 太極宮門的鼓最先響起,緊接著貫穿長安東西三條大街和貫穿南北的三條大街,新設(shè)立的鼓樓上的街鼓也依次響起。</br> 六街街鼓咚咚,將整個長安城喚醒。</br> 寒風(fēng)雨雪中,驍衛(wèi)的巡騎士兵,也再不用每天大早就滿長安的報時傳達開門了。</br> 諸城門在鼓聲中緩緩打開,長安一百零八坊也漸次開門。</br> 許多早早要上朝的朝官,便第一時間出坊而去,一些為生計尋活的百姓也是顧不得被窩的暖和,也早早在寒風(fēng)中等待開門。</br> 天太冷,懷玉都不再騎馬,改乘馬車。</br> 身為太子洗馬,他現(xiàn)在職官和本品都是五品,需要每天早朝,這么冷的天,說實話是真不想離開那暖和的火炕,可惜他年輕少壯,不可能跟裴寂、李綱他們一樣享受到不用早朝的待遇。</br> 出了坊門,懷玉便看到六街鼓樓,這新設(shè)的六街鼓樓,還是懷玉與姐夫馬周一起奏言請設(shè)的,源于有一次旬休懷玉跟馬周一起燒烤閑聊,說到每天早上驍衛(wèi)傳旨開門奔跑十分辛苦,懷玉便說可以設(shè)立街鼓。</br> 長安的鼓有很多,東西兩市有市鼓,每天午后開業(yè)前敲鼓三百下,太極宮前還有反饋民情和疏通冤案的登聞鼓,兵部也還有鼓舞士氣的軍鼓,太常鼓吹署有配合廟堂樂曲的樂鼓,太史局有漏刻計時的漏鼓。</br> 馬周一聽覺得很有道理,拉著懷玉細細詳談許久,然后回頭便寫了道奏章上呈,請在長安六大街設(shè)立鼓樓,另外在長安各街的緊要位置設(shè)立望樓。</br> 晨昏報時,嚴防夜禁。</br> 鐘鼓樓和望樓之間,還可以用一套旗語遙相傳遞信息,使得偌大的長安城內(nèi),可以最快的溝通,尤其是在嚴防奸細、擒拿賊盜等方面有幫助。</br> 他在這奏章后面還特意署上了懷玉的名字,他自己名字排在懷玉后面,并沒有獨占這功勞,李世民看過后很滿意,與大臣們一番商議后,很快就安排上了。</br> 于是如今長安城里不僅各城門、坊門、街角有武侯街鋪,也多了許多鐘鼓樓和望樓,</br> 每天清晨,街鼓次第響起,千門萬戶打開,而每日黃昏,鼓聲再響,則是城門坊門關(guān)閉夜禁開始。</br> 清晨,皇宮承天門的鼓最先響起。</br> 長安外城諸門,四更一點開門,而皇宮宮門,五更一點開門。</br> 寒風(fēng)刺骨的雨雪清晨,上朝是很辛苦的,街道因雨雪而泥濘,馬蹄都是在泥漿里趟著。</br> 要說來長安城雖然很大,但基建也真的一般。</br> 別看長安御街寬達百步,但都是土路,連沙子都沒鋪上,平時灰塵漫天,這雨雪季節(jié),那就更別提了,雪水泥漿都成漿河。</br> 官員們還能騎馬乘車,這普通百姓就只能趟著走了。</br> 懷玉覺得自己可以給雍州衙門提個建議,從浐河挖沙子運來,在長安六街鋪出一條沙堤,也不需要說六街鋪滿,起碼鋪出個三丈寬左右來啊。</br> 還有就是長安城里馬騾太多,這城市管理不到位,牲畜隨地糞便,又不能及時打掃,搞的到處都是糞屎污水,在這個雪雨季節(jié),就更顯得污穢橫流了,實在太影響大唐天朝的形象了。</br> 馬上要過年了,懷玉盼著早點封印散衙放年假。</br> 馬車外寒風(fēng)呼嘯,街上泥漿成河。</br> 懷玉坐在馬車里面倒是十分舒適,這馬車是樊玄符特意為他訂制的,馬車很大,雙馬拉車,里面空間寬敞,更是做了保暖設(shè)計,厚實的車廂壁還加了一層保溫,車座還防震,甚至車廂里還有暖爐,可以喝茶吃點心,甚至有個書架,還能看書。</br> 若是閑情逸致來了,還能寫寫字畫幅畫做首詩啥的。</br> 玄符體貼他,每天上早朝,還特意安排了四個劍婢同坐車廂里服侍他,喝茶下棋甚至寫字都可以,聊聊天也行。</br> 大唐官員春節(jié)假期還挺長,新年七天假,從年前兩天到年后初五,然后元宵節(jié)還有七天假。</br> 不過京官們其實新年時也挺忙碌辛苦的,高級官員們除夕還要陪皇帝賀歲,所有京官初一更是得參加大朝會。</br> 車簾子拉上,外面天不亮也看不到什么,倒是冷風(fēng)直灌。</br> 懷玉一手抱著個暖爐,一手捏著棋子,跟劍一她們下五子棋。</br> 四個劍婢那個個都是練出馬甲線,提著斬馬能飛檐走壁的彪悍女子,打馬球的時候爭搶起來更矯健,但要說到下棋,哪怕是五子棋她們就水平都很一般了。</br> 武家下棋水平最高的還得是潤娘,人家以前在李府就叫司棋,打小學(xué)棋那不是白叫的,連懷玉的圍棋象棋都是得她指點后才突飛猛進的。</br> 連帶著他現(xiàn)在五子棋水平都提升很多,四個姑娘都下不過他。</br> “哎呦,阿郎也不讓我們點,沒意思。”劍三有著魔鬼身材,卻偏偏是副娃娃面孔,跟金剛芭芘一樣反差,相處久了,她們現(xiàn)在也喜歡跟懷玉撒撒嬌什么的。</br> 馬車停了下來。</br> 車夫在外道,“二郎,前面堵車了。”</br> “有輛馬車陷泥坑里了,估計馬上就能好。”</br> 懷玉聽的很無語,永興坊就在皇城邊,這里的路都這么爛,可知其它遠些的街道路更差了。</br> 幾個劍婢棋下不過懷玉,不肯受虐,坐在馬車上無聊。</br> “二郎給奴畫幅像吧,上次你給劍一姐姐畫的小像好漂亮,跟真人一樣。”劍三央求。</br> 小姑娘一撒嬌,懷玉就笑著答應(yīng)了。</br> 要說來武懷玉如今畫人像的水平,不敢說長安敢高,但絕對是最真實最像的,雖說如閻立德閻立本甚至閻小妹他們一家子人像繪畫水平很高。</br> 但有秦瓊尉遲恭那兩副門神像在宮中貼著,不論誰見過都要說聲好。</br> 尤其是那些勛戚王公們,他們可不會跟閻家兄弟一樣說什么畫要寫意要神韻這些追求,他們只是也想要一幅這般傳神逼真的畫像。</br> 最好是能跟那兩副一樣,得是等身高的全身像,還得畫的威猛一些。</br> 想要找懷玉畫像的人太多。</br> 反正他算一算,還真畫了不少,給皇帝李世民畫過,還給皇后長孫氏畫過,又給太子承乾畫過,還有衛(wèi)王李泰、漢王李恪、楚王李升幾個也畫了,李世民還想要畫一副全家幅呢,把韋貴妃等妃嬪還有其它皇子公主全畫上,不過這工程太大,暫時還沒開始。</br> 除了給皇家畫,程咬金一人就讓懷玉給他副了好幾幅,紫袍玉帶的,冕官禮服的,披甲騎馬的,這家伙要求最多,不過人家也不虧待懷玉,每幅畫都讓他很滿意,錢絹禮物都是幾車幾車的做為報酬,不收不行。</br> 懷玉給秦瓊、樊興也畫過,還給張出塵畫過,連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高士廉幾個也畫了。</br> 想要找懷玉畫像的王公貴族都排著隊。</br> 侯君集家管事直接拉來三車錢絹要插隊,懷玉沒答應(yīng),這事還弄的侯君集對他很不滿。</br> 畫像這個事,對懷玉來說不算難,只是他又不是畫匠,說實話并不樂意天天畫。</br> 但不管是誰,畫完后都無不贊嘆有加的。</br> 那些畫了像的,那絕對是要把這畫好好裝裱起來,然后掛起來,甚至還得辦個酒會邀請親朋好友什么的一起來觀看觀看的。</br> “畫個簡筆吧,沒時間。”</br> 懷玉車上有筆墨顏料等,不過畫副簡筆小像倒用不著很復(fù)雜,提筆迅速勾勒,頓時人物躍然紙上,栩栩如生,十分傳神。</br> 雖是寥寥幾筆,卻也讓劍三驚喜歡呼。</br> “阿郎這筆真是神了。”</br> “那可不,咱們阿郎現(xiàn)在長安,人稱三絕,邊塞詩、神醫(yī)丹、人像畫,三絕。”</br> “何止啊,有人說咱阿郎是四絕,還有書法,咱阿郎的瘦金體和武體,人稱已是書壇開宗立派自成一家呢。”</br> 懷玉哈哈一笑。</br> 三絕也好四絕也罷,他現(xiàn)在確實也在長安漸有名氣,當(dāng)然這里面也有他如今在皇帝面前還比較得賞識,再則一個武家現(xiàn)在也確實也是新貴中挺得勢的,跟其它勛貴關(guān)系也好,錦上添花,花花轎子人人會抬。</br> 不少人得了武懷玉的丹藥調(diào)理身體,也有人求得懷玉的畫像,還有些士人讀過他的詩,有學(xué)他的字體的,總之,武懷玉這位年輕崇文館館主,如今確實名頭很盛。</br> 其實詩書畫醫(yī)都是外道,除非懷玉只想成為一個匠人、近侍,否則想要在朝堂上站的更高,靠這些是走不遠的。</br> 雖說歷史上閻立本高宗朝也當(dāng)上了宰相,當(dāng)時閻立本跟姜恪并為宰相,二人被世人稱為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馳譽丹青,但閻立本家也是關(guān)隴門閥之一,不是靠畫像當(dāng)上的宰相,人家本就是門閥,也擅于工程營造兼繪畫而已。</br> 武懷玉現(xiàn)在更多的把這幾個本事,當(dāng)成是改善生活條件,甚至拿來做交際應(yīng)酬的敲門磚。當(dāng)初他以醫(yī)術(shù)丹藥與李靖家、程咬金、秦瓊家接觸,甚至跟李世民接觸上。</br> 現(xiàn)在這丹青畫像,其實也只是用來結(jié)識更多的一些勛戚貴族而已。</br> 但他并不想成為畫匠,所以侯君集牛逼轟轟的拉幾車錢絹來就想插隊,讓懷玉立馬上門去給畫像,懷玉直接拒絕了。</br> 尉遲恭也幾次想讓懷玉上門畫像,武懷玉就一直沒去。</br> 河間王李孝恭、長樂王李幼良他們找懷玉畫像,懷玉也一直拖延著。</br> 結(jié)交也得是有選擇性的。</br> 何況,來者不拒,他武懷玉的身價也就不值錢了,畫多了,豈不真成畫匠了?</br> 連太上皇李淵召懷玉去畫像,懷玉都一直沒答應(yīng)呢。</br> 武士彟以前可是李淵心腹元從,他可不敢輕易進太極宮見李淵,皇帝李世民若是起了猜忌之心,那還怎么混。</br> 未來三十年,武懷玉都只認定李世民這一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