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天色已晚，牛見武都要去長安請求押送掌心雷去前線。</br> 今天的伙食很好，許敬宗進長安仍沒見到段綸，懷玉直接讓韋思仁把領來的十五萬錢，拿了五萬出來借給神機坊，不要利息，算是兄弟衙門里的暫時救急，這筆錢拿去買菜。</br> 懷玉派二桿子拿他的名貼去旁邊段綸莊園，提出買些豬羊。紀國公府的莊園管事還記得上次來莊子上做客，然后他家牛就被迫打架打的一頭撞樹上死掉的那年輕武二郎。</br> 知曉是家中阿郎的貴客，便很痛快的帶著去挑豬挑羊。</br> 二桿子也不客氣，挑了兩頭豬兩只羊，還在莊子上買上些蔬菜，價格也比較實在。</br> 晚上于是便有燉肉還有骨頭湯喝。</br> 豬是黑豬，段家的豬跟此時多數家養的豬一樣，屬于放養，跟養雞一樣任在外面轉悠，甚至每天還要趕到沼澤濕地里去拱蚯蚓吃草根，吃飽喝足了就在泥漿里翻滾睡覺。</br> 這豬黑乎乎的不太好看，也不是很肥，但這豬懷玉覺得很天然，絕對沒吃飼料更沒瘦肉精，不過這么好的豬給那些不懂的家伙烹飪，卻有些浪費。</br> 這五花切成麻將塊做紅燒肉多好吃，那肘子燉啊，排骨適合紅燒，梅肉蒸肉餅湯啊，里脊肉炒肉絲，豬頭可以鹵，豬耳絲別提多好吃，可這些家伙宰了豬，不僅把豬血就灑地上浪費了，</br> 還把豬皮剝掉了。</br> 沒有皮的豬肉有什么好吃的？</br> 他們居然要把皮剝下來做衣服做鞋子······</br> 各個部位也不好好的分割，脊骨排骨連著里脊梅肉五花，都是一刀切。一頭豬分成兩半，然后一刀刀的切到底，再剁成大大的塊，扔鍋里就那么燉煮，既不淖水也不加姜蔥料酒。</br> 幸好懷玉搶了一刀肉過來，自己開了個小灶犒勞自己。</br> 醬肉絲、回鍋肉、紅燒排骨、昆布燒豬腳、爆炒肥腸、溜豬肝、水汆丸子、蒜泥白肉、拆骨肉，可惜豬血被浪費了，要不那也是道殺豬名菜啊。</br> 韋思仁本來是不吃豬肉的。</br> 在大唐，哪個貴族吃豬肉啊。</br> 豬肉那是賤肉，貴族們吃的是羊肉。</br> 一頭豬一二百斤，一只羊才五六十斤，但一只豬還沒一只羊貴。</br> 長安的貴族們吃羊，甚至還挑品種，以同羊為貴，這種羊是同州沙苑的選育出來的品種，肉質鮮美肥而不膩肉味不膻而且骨細而輕。</br> 可今天懷玉沒做羊肉，卻搶來一大塊豬肉，搞出了八道殺豬菜。</br> 除了豬肉，今天沒其它的。</br> 韋思仁想著喝點小米粥算了，明天讓自己隨從去自家莊上弄兩只同羊來吃。</br> “嗬，想不到這一塊賤肉，在二郎手里倒是烹飪出這么多花樣來啊？”</br> 昨天還沖懷玉發脾氣的牛見武今天也對懷玉格外的客氣，尤其是趕制出幾千枚掌心雷后，這家伙就跟個舔狗似的，一直圍在懷玉身邊打轉，殷勤無比，就想得到明天送火藥去軍中的機會。</br> 武君雅、許敬宗還猶豫著要不要下筷子，嘗嘗這賤肉。</br> 牛見武硬起頭皮，伸出筷子就夾了一大塊回鍋肉，這肉切的很薄，用的是豬后臀肉，俗稱二刀肉，回鍋，意為再次烹飪，這肉冷水下鍋，加上蔥段姜片，幾粒花椒，適量黃酒煮到八成熟，取出晾涼，切成薄片，入鍋煸炒，炒的顏色透明，略帶翻卷，</br> 加入備好的藠頭、韭菜，一點豆豉。</br> 懷玉火候拿捏的很好，這回鍋肉那絕對是色香味俱全，跟那些人一鍋骨肉亂燉絕對不同。</br> “嗯？”</br> “入口濃香，肥而不膩，不腥不騷，這真是豬肉？”</br> 牛見武家也是豪強，比不得名門士族，可那也是代代富貴，他還真沒怎么吃過豬肉，在他印象里豬肉不好吃，油膩、還有腥騷味，跟羊肉那真沒法比。</br> 而且有些人家養的豬跟狗一樣是吃屎的，豬圈就是廁所。</br> 這豬肉雖是段家散養放牧的，可畢竟是豬肉。</br> 可剛剛送入口中這明明就是豬肉，卻完全是意外的味道。</br> 武君雅懷疑的看著他，“牛兄你這不非是故意騙我們吧？”</br> “你們不相信我，還不相信武二郎么？”</br> 這話一出，武君雅也立馬拿起筷子夾了一片成燈窩盞般的回鍋肉片，他沒夾其它的，怕其它的不好吃。</br> “咦，真的，真是妙啊。”</br> 許敬宗猶豫了一下，也拿筷子夾一片嘗，開始只咬了一點，細細品了下，把剩下那大半片直接扔嘴里咀嚼起來。</br> “簡直是化腐朽為神奇啊！”</br> 韋思仁見狀，也只好夾了一塊，結果不吭聲了，吃完一片，又去夾。</br> 實際行動證明，這肉確實不錯。</br> 懷玉卻只是道：“看來你們真是沒吃到什么好東西啊，枉身為名門世族，這豬雖然是放牧散養的，但這豬沒有閹割過，味道還是差了很多的，我做的時候雖然也用了不少去腥之法，但······”</br> 牛進武又夾了一個丸子，吃后覺得很鮮嫩，“誰家養豬還閹割？又不是牛馬，這豬養個一年多就殺了，費那神做什么，再說請人閹割不要錢么，萬一閹死了算誰的。”</br> “那就是你沒見識了，豬肉要好吃，必須得閹割，不論公豬母豬都要閹，而且必須在很小的時候就閹，這樣的豬養個一年左右，肉質最肥美，且不會有膻騷之味。”</br> 牛見武夾了塊紅燒排骨，感覺這火候非常好，味道更是絕佳，不柴不爛，剛剛好。</br> “這豬肉已經讓你做這么好吃了，還能更好吃到哪去？”</br> “就好比你吃野豬和家豬的區別，野豬肉很柴很硬，還有股很強的騷味，但家豬的就少的多，如果閹了，那味道更純。”</br> 豬肉可是后世餐桌上的主角，是個人會做飯的都會幾道豬肉菜。</br> 但唐人雖然養豬的人不少，連皇家都有專門的牧豬場，大的豬場得有幾百甚至幾千頭豬，但真正會吃的人不多，皇家貴族們養豬也只是賣給市場，自己是不吃的。</br> 牛見武幾個，這個嘗嘗那個試試，結果發現每一道菜都很好吃，幾個菜做的很美味也很精致，量不是很多，幾個家伙都很能吃，尤其是牛見武，幾筷子下去發現沒剩下多少，便開始霸道的搶起來。</br> 正在那龍爭虎斗，結果一個聲音響起。</br> “看來你們餐食不錯啊，吃什么好東西，都快打起來了。”</br> 隨著話音落下，李世民一襲白袍居然出現在帳外。許洛仁、周紹范這兩員太子大保鏢隨行，在他們后面點，北門長上的程處默、武懷義，侍御史馬周也跟來了。</br> 軍器監段綸陪在太子旁邊，還有個老熟人，殿中監盧寬。</br> 懷玉等人趕緊起身拜見。</br> “都坐，”李世民上前瞧了桌上擺著的八個菜，吃的沒剩下多少，樣子倒是都挺好看的。</br> “孤聽說神機坊今天趕制出了三千多枚掌心雷，一接到這消息，孤都坐不住了，趕緊過來瞧瞧。”李世民拍了拍懷玉肩膀，“二郎辦事十分神速啊，忽忽趕來，連晚飯都還不來的及吃呢，給我也來副碗筷，就在這吃了。”</br> “給段監、盧監還有周將軍、許將軍、馬侍御史、程統軍、武別將他們也來副碗筷。”</br> 李世民不客氣的坐下，很是平易近人。</br> 伸起筷子便夾了塊溜豬肝。</br> 韋思仁在旁邊小聲的提醒姐夫，“殿下，這幾個菜都是豬肉烹飪，這幾天大家很辛苦，武將軍特意買了兩頭豬過來犒賞大家。”</br> “這是豬肝？”李世民吃出來是肝，但沒想到是豬肝，“烹飪的很特別啊，很好吃。”</br> 這位太子殿下并不是很在意吃的是賤如泥的豬肉，還伸筷子又夾了顆水汆丸子。</br> “來，一起吃，這些菜都挺好吃，哪個廚子烹飪的，孤要帶回宮去。”李世民笑道。</br> “殿下，這些菜都是臣烹飪的。”懷玉趕緊道。</br> “你還能烹飪的這么一手好菜？”李世民驚訝，“上山學過道，會畫符篆會煉丹還會醫冶制藥，這還能騎馬打仗，居然還會烹飪，武二郎啊，你究竟還有多少本事？”</br> 段綸幾人也坐下來陪太子用餐，試了一下，結果都很驚訝，這菜確實做的不錯。</br> “殿下，臣用軍器監調拔來的硝石硫磺趕制了三千多枚掌心雷，把材料都用光了。火箭火弩一窩蜂、震天雷、毒煙球、爆炸蒺藜球等暫時是做不成了。”</br> 李世民倒是一點不在意，反而很高興能這么快趕制出一批掌心雷來。</br> 牛見武也趁機請求押送這批火器到前線軍中去，愿意親自試用。</br> “先給孤試用一下。”</br> 之前許洛仁試用，可是吃了個大虧，好多天耳朵都聽不太清楚。</br> 懷玉便引大家來到帳外，清空一塊地方，然后搬來新趕制出來的掌心雷，隨機抽取了十幾個出來。牛見武興奮的主動請纓試爆。</br> 這家伙已經試爆過幾枚，有了些心得，點火、拋擲，動作瀟灑自如，扔完了還能從容自信回頭，根本不用回頭看爆炸。</br> 轟轟轟的響聲不絕，那威力明顯比上次許洛仁試爆的那枚要強些。</br> “這次的硝石硫磺炭都經過提純加工，比例也有所調整，更適于爆破，只是原料還太少，時間匆忙提純還不夠精，否則以更大的瓦瓶瓦罐裝藥，里面還可以裝入一些碎瓷片爛鐵釘等，點燃引線后以投石車投擲入敵軍中，或是守城時于城墻上擲下，威力更強，除了爆破響聲驚嚇敵軍人馬，也還能直接殺傷敵人······”</br> 李世民聽了大為心動，嘴上卻道，“不急，慢慢來，現在這批掌心雷用好了一樣能有大用，你上次百來枚不就殲敵千五百騎么？”</br> “殿下，下官請求押運掌心雷去前線大營。”</br> 李世民捋了捋胡須，“你帶八百枚掌心雷，前往岐州柴大總管營中。”</br> “程處默，你帶八百枚，去高陵你父親營中。”</br> “武懷義，你帶八百枚，去涇陽尉遲恭營中。”</br> “殿下，臣請求隨兄長同往涇陽，”懷玉請求，他想順便去龍橋看看老武，看能不能勸說他來長安。</br> 李世民想了想卻道，“武百騎去涇陽了，你就不要同去了，要不你去咸陽叔寶營中吧。”</br> 如今關中到處都是突厥騎兵，李世民也擔心萬一這兄弟倆被突厥攔截，有個萬一，那兩兄弟都要沒，朝廷點選府兵，獨子都不要，有兩個得留一個，這也算是慣例。</br> 秦叔寶駐于咸陽，在渭橋南岸，那里緊鄰長安，也更安全一些。</br> “掌心雷送到，教會他們如何使用后，你們便趕緊回來，”李世民指著眼前，“眼下硫磺硝石等材料不夠，朝廷會馬上各地征采，你說的那些威力更大的火器，孤可是十分期待！”</br> “明早出發，早去早回。”李世民特別交待，又讓有司明天給這邊送十頭豬二十只羊犒賞大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