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迪拜回來以后,一切都相安無事,岳劍完全沒有察覺到那晚的異樣。我面對他雖時常有愧疚和不安,但也漸漸地被我們開心的生活節奏所掩蓋。
婚假過了我照舊去上班,雖然岳劍認為我不需要工作,但是作為新時代的女性,我不能一切都指望男人。即使薪水少,我仍然需要有自己的工作,搖身一晃我又成了辦公室小白。
生活步入了正軌,我和岳劍享受起了甜蜜的夫妻生活。單位里的同事自從知道了我嫁了一個有錢的老公,看我的眼神不免有些異樣。當然,你們不理解我為什么家有金山銀山還要出來掙這點工資,那是你們思想意識淺薄,哈哈哈……
老板一直很繁忙,見面的第一天,他從外面進來,對正一絲不茍、埋頭苦干的我說:“小蘇來上班啦,玩得怎么樣?嗯,年輕人好好干!”沒等我回答一句話,他就自說自話地把所有流程省略了,我張著嘴沒吐出一個字,老板辦公室的門已經吧嗒關上了。
這什么老板?太不拿勞動人民當員工了!
不過我很快就原諒了他,因為公司里一直在傳我們上海總公司即將上市了,我們的頂頭上司馬上要被調任了,問題是不知是升還是降。于是我就很理解老板的心情了,男人嘛,事業是脊梁骨,他心里焦慮也是正常的。作為一個成熟的女性,我們要用博大的胸懷寬容他理解他。可我隨即就跟旁邊的李阿姨交頭接耳,嚼起了老板的舌根子:“老板怎么不跟那新女秘書折騰了?是不是怕作風問題影響到行政業績啊?”
星期一早上,我睡過了頭,以為還是禮拜天呢!我叫出租車司機用直追波音的速度開,可是早高峰實在是太堵了,我一看手機,已經遲到十五分鐘了。沒辦法了,自己看開點吧,只能在車里跟自己生悶氣。等我沖進辦公室,卻發現沒人理會我的遲到,打卡處的人都不在。我發現單位里的氣氛有些怪怪的,每個人都在低聲交頭接耳說著什么,連一向跟我親厚的李姐都在那堆人里說得神神秘秘的,我來了都不跟我打招呼。作為資深八卦小組組長,我怎么能這么落伍呢?于是我把包放下,端了茶杯去休息間沖咖啡,順手拉住單位新來的一個茶水小妹,也學著別人那樣像特務接頭一樣鬼鬼祟祟問道:“出什么事了?”
這姑娘雖是新來的,但表情也很專業,環顧左右確認周圍沒人注意后,才拉著我來到角落低聲說:“蘇姐,原來你還不知道啊?”
此女再次看看周圍沒人注意后,才壓下聲音說:“聽說總公司要來一位新的經理,高層對我們分公司這兩年的業績很不滿意,才委派一個新領導來,我們這個老板馬上要調回去,所以弄得公司人心惶惶的,不知道新官上任會不會燒火,都怕燒到自己頭上。換領導對我們這些新人來說也是一次機會啊,我要抓住機會,使盡渾身解數搞定新經理!”
現在的年輕妹妹真是不得了!思想開放,語言辛辣,手段高明。我真是老了,搖搖頭回到工作崗位上,趴在桌子上念叨起來:“新的總經理,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人?千萬別像以前那個老不正經的經理,最好是注重工作業績那種的,要懂得欣賞我的才干才行。”
自打和岳劍結婚以來,家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岳劍一人負責,雖然我們是夫妻,但至少我得把自己的價值發揮出來,才不至于讓婆家人看不起。領導換人給了我一絲升遷的機會,我得好好工作好好表現。
由于事關公司高層變動,辦公室里一直都處在一種莫名的亢奮、擔心、迷茫夾雜著冷漠的氛圍中。同事們的臉上浮現出不同的表情,幸災樂禍的、惋惜的、焦急的、蠢蠢欲動的,平時看似關系不錯的同事們,突然間出現了淡淡的火藥味,彼此猜疑,各懷鬼胎。
看著辦公室里形形色色的人情世故,我忽然很想岳劍,什么叫度時如年,我終于體會到了。終于熬到了下班時間,我迅速收拾東西下樓。
黑色窄袖的西服,修長挺拔的身姿,靠著車門,指尖夾著抽了半只香煙的岳劍,不用多說,很拉風。路過的行人中不時地有幾個年輕的女孩看他,我鼻子哼哼唧唧地走過去,把包往他懷里一塞。
“長得帥了不起啊!”
可是路上一向溫和的他卻跟我鬧急眼了,說非要給我買車。我就不明白怎么有這么愛花錢的男人!還非得給買車,不同意還跟你急眼,我真納悶了,是不是他的腦子先天有缺陷?
我說:“你要是覺得你每天自己來接麻煩,我打車回去好了。”
他眼睛一瞪不同意。
我又跟他說:“那你把買車的錢給我好了,我會連同我媽一起感恩戴德你好幾輩子的。”
他不說話,最后嚴厲地吐出幾個字。
“車訂單已經下了!后天就到了。”
我嗚咽著,我七年前考的駕照,而且從來沒機會碰車,我敢開嗎?
隔天,車送來了。我穿著睡衣奔下樓一看,不由得使勁揉揉眼睛,給我買寶馬!給一個月薪三千的人買寶馬,岳劍,你腦子里在想什么?
當然,我是不可能拒絕的。我歡喜地摸著我的車,心里樂顛了,我也有開寶馬的時候。現在姐出入有寶馬,購物有金卡。人生還能有什么更高的追求?
等我正式開車上路的那天,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星期一,也是一個遲到的日子。我的寶馬再快也奈何不了便秘得水泄不通的交通。我坐在車里欲哭無淚,拉風的車后面貼著我更拉風的黑色粗體字:“新手上路,生人勿近。”堵在路上的時候,周圍的車不停朝我按喇叭,我忐忑極了。
我火急火燎地趕到公司,上了電梯后,心里琢磨著老板不會因為要調職心情不好,正好逮著我遲到就把我開了吧?那真是倒了血霉啊!
剛進辦公室往打卡那兒沖,結果還沒靠近就被李姐一把拽了過去。
“別打卡了,快來開會,新老總到了!”
我幾乎是剛甩下了包就被拖進會議室,里面人滿為患,我們只能挨著桌子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我觀察了一下,幾乎所有員工都在,就是不知道哪位是新老總。我來回張望了半天,都沒發現類似于老總的身影出現,只好跟李姐打聽是誰。
李姐頗為嚴肅地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趕緊低下頭。突然一聲嬌咳,我循聲望去,可不就是和前老總曖昧不清的王秘書嘛!怎么了這是,對我有意見?瞪我?哼我?翻我?你眼睛疼?我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是我今天開新車來被她瞧見了?嘖嘖……女人的嫉妒心真容易泛濫。
我不禁為自己的胸懷寬廣感到驕傲。她難道不應該為我這種新時代的女性典范喝彩嗎?怎么能用那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樣子來證明她自己的膚淺呢?
我繼續在自我膨脹中尋找快樂,但很快我就快樂不起來了。當我看到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在眾人的矚目下走進會議室,我真的笑不出來了。這個男人春風得意,西裝筆挺,正是那該死的小雪的老公。叫什么言來著?我的大腦有些死機,一時想不起來。
我的手不自覺地抖起來,恨不得立即奔出會議室,但是又怕被人瞧出端倪。我緊張地把頭埋得低低的,李姐看我神色不對,踢了我一下。她用眼神警告我,那意思是說這樣的舉止對新老總是很不禮貌的。
我只能略略抬起頭,眼神躲閃著,往老總那兒望去,卻不料正對上了他的目光。雖然看不到鏡子,但我可以肯定,現在我的臉絕對和干了一瓶二鍋頭沒什么區別。我再次把頭低下去,順便把全世界都咒了一遍,不帶這么玩我的!
紛亂的思緒讓我完全沒有聽到“領導”講了些什么,耳朵里只是一直回蕩著他那充滿了磁性的聲音。那聲音充滿了魔力,讓周圍的女同事一個個春心蕩漾,然后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旁邊的李姐拿胳膊捅捅我,我才茫然地抬起頭來。他正含笑望過來,周圍的女同事正用帶著異樣色彩的眼睛注視著我,王秘書臉板得老正了,鼻子里哼唧著,似乎在說:“秦蘇,開會你也能開小差!”接著一份提升我為特級行政總監的人事任命文件就傳到了我手里。
我愣了,直覺告訴我,這是一起有預謀、有組織、有后續情節的非偶然性事件,而我很可能在這次事件中被殘忍地迫害到體無完膚。我不能讓此事發生,絕對不能。我拿著文件的手不再抖了,憤恨地給了那個始作俑者一個輕蔑的白眼。
做了一個深呼吸,我把二郎腿一蹺,嘴角拉起一個不屑的弧度,伸出兩根手指在大理石桌面上有節奏地敲擊。幾個女同事的目光呆滯地隨著手指頭上下移動。
大不了老娘不干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為了不引人注意,我決定等會議結束后直接回家,然后寄封辭職信給公司。哼,就憑我的才能……好吧,那不一定找得到比這強的工作,那就憑我家岳劍的人脈,我還找不著嗎?就算不靠人脈,我去給我老公當秘書總行了吧!退一萬步說,就算我真沒工作,我回家當少奶奶白吃白喝總行了吧!大不了當老媽子唄!
等把所有問題都給想通了,我的心情無比輕松暢快起來。這個男人真是變態,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來南京的呢?是純屬碰巧調到分公司,然后看到我顧念起一夜風流也算半個熟人才提拔我的?再怎么也不可能是專門為了我調過來的吧?我雖然自戀但還有些自知之明的。
漫長的會議終于結束了,我一聽要散會,瞅準門想第一個跑出去,結果聽王秘書喊道:“今天新任命的相關人員,請到總經理辦公室來一下。”我裝作耳朵失聰,卻被李姐一把拉住,她朝總經理努了努嘴。我真是哭笑不得,不如直接跟他面對面把話說清楚得了。
我和其他三位同事一起坐在總經理辦公室的沙發上,喝著王大秘書親手泡的咖啡,我已經做好了腹瀉的準備,誰知道這個表面和諧、內心河蟹的女人會在里面加什么料。
總經理同志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面看著年度預算報表。我跟他們說專業話題肯定顯得很業余,我的工作范疇也很業余。我實在不知道我能說點什么,何況我一句話也不想說。雖然他沒看我一眼,但我依舊如坐針氈。
“秦蘇,你在這兒工作四年了,你對公司未來的前景有沒有什么建設性的意見?”年輕的總經理很專注,連提問的時候也沒有抬頭,顯得他必須珍惜生命的每一秒鐘。
問我?我只能茫然,當真把我當員工了?馬上就要跟你辭職了,你還抓緊時間刁難我?你的時間很寶貴,姐的時間也不能浪費。
沒辦法,旁邊三位眼鏡比嘴唇厚的專業人才正等著聽我的意見,后面的王大秘書的冷哼,我都聽得一清二楚,如果我沒什么建設性的意見提出來倒真是很沒面子啊。走也要走得瀟灑!我低頭咳嗽一下,清了清嗓子。
“我認為現在網絡營銷模式已經普及,并且很可能成為今后市場營銷的主要模式。我們公司的業務范疇一直局限于國內的實體營銷,對于網絡架構幾乎從來不考慮,而我們的競爭對手已經開始做起了門戶營銷網站。不過我個人認為,只單純地做門戶網站并不能促進銷售,簡捷有效的方法是開辟B2B外貿營銷。國內市場份額的不足完全可以通過國際市場彌補,并且用國際的聲譽來影響國內,相互補充,這樣公司的前景應該比走尋常路要更具挑戰性,更加充滿機遇。”我胡謅了一通,我哪懂那么多,但至少我要說得很肯定,這樣顯得我很專業,至少在氣勢上不輸給人家。王大秘書顯然被我鎮住了,一貫鄙視我的眼神凝結了一下,其他三個專業技術人才也顯然對我這么個旁門左道的小文案刮目相看。我們的新老總微微一笑。
“說得不錯,B2B平臺確實是以后不可缺少的貿易組成部分。”他就這么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然后各自勉勵了一番就匆匆宣布散會。我沒動,準備跟他說說清楚,其實在心里面我知道該如何表述,或者說如何整理好情緒跟他對話。當然了,內容只包括攤牌和辭職。
“秦蘇,你留一下!”他很自然地叫住我,已經湊上前去大獻殷勤的王大秘書一愣,不知道老總為什么這么器重我,這么器重一個已婚兩次的婦女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站那兒尷尬起來,我沒動,王大秘書也沒動。我琢磨著她在這兒有些話我怎么說!我拿眼神示意總經理支開她,可是那家伙完全忽略我的眼神,只是自顧自地把桌上的文件塞進碎紙機,然后對我說:“秦蘇,我約了你老公一起吃飯。上次一別我們也很久沒見了,一起聚聚吧,難得這么巧,我調過來了。”
他說得相當輕松,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似的。王秘書看我的眼神里剎那間就充滿了光彩,原來我對她不是威脅,原來我這飛上枝頭的野鳥竟然也是公司新老總的好友之妻。我在她灼熱的注視中看到了“化敵為友”四個明晃晃的大字。
我張著嘴巴,有些秘密不說出來真能讓人憋死。我現在真想把王秘書一棒槌打昏,然后擰著總經理的耳朵跟他潑婦一回,叫他小子別再干擾我的生活。
“秦蘇?”他喚了我一句。
我忽閃著眼睛,心里有口氣一上一下,調整了半天才緩過來。
“萬總,吃飯就不必了吧,我正要跟您說我打算辭職了。我先生今天有事恐怕不能赴您的邀請,而且大家好像不是很熟,以后沒必要聯系了,我想以您的地位和智慧應該不難理解我們的處境。”我的語言是平靜的,聲音是清脆的,語調是擲地有聲的。王秘書聽得一愣一愣的,她大概在想,這秦蘇什么毛病,累死累活干這么多年,難得升職了居然要辭職,還跟新老總這么說話。
冷場了,房間里很安靜,甚至可以聽到辦公桌上那個水晶沙漏中傳出的細微聲響。萬言挑起嘴角,眼睛彎成了月牙,細細地打量著我。我心里一虛,頓時難受起來。
“會不會他此刻腦子里想的是我沒穿衣服的樣子?”我想到這里,突然覺得他那笑容無比邪惡,趕緊把文件夾抱在胸口兇狠地回瞪著他。
“我跟你先生在生意上有些合作,一直有聯系,這次申請調來南京也是方便我們對項目進程的溝通。下班已經約好了一起吃飯,你就不要推辭了,跟新領導一起吃飯,沒人會說你走后門的。你真是太耿直了點,領導是熟人就不能工作了嗎?誰會說你閑話不成?是吧,王秘書!”
他隨隨便便幾句話就把我堵得無言以對,偏巧這王秘書有機會拍領導熟人馬屁,一個勁兒地夸我作風正派,把我陳芝麻爛谷子的英勇事跡都翻出來好一頓吹捧。誰都知道以前她都是說秦蘇是只木訥的傻鳥……
哦,好吧,我承認她的大腦比常人更復雜,不會被突然轉向的價值觀和世界觀甩成一堆糨糊。
我不禁想翻白眼,怎么辦,真要牽扯起來我還怎么活?我和岳劍平靜的生活真要被打破不成?我心里的堵實在是想爆發,卻找不到突破口。最后我心一橫,很不淑女地打亂了馬屁秘書的長篇大論,高八度的語調連我自己都感覺到有些失態。
“王秘書,可以請你先出去下嗎?我有重要的工作情況跟老板匯報。”
她被我生硬的語氣打斷,頓時感到有些窘迫,然后在我和一臉笑意的總經理之間隱晦地掃視了幾眼,便很自覺地帶上門出去了。
“你想怎么樣?”我兩手撐在大理石辦公桌面上半俯著身子,頗有氣勢地朝著他吼。
“什么想怎么樣?我還想問你為什么反應那么強烈,我只是請你們夫妻吃頓飯,聯絡下感情,跟你先生談談生意,僅此而已。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只知道,從他那戲謔的眼神里透露出來的完全不是他所說的那么回事。他似乎很享受地瞇著眼欣賞我咬牙切齒的模樣。
我暴跳如雷,卻無法找到宣泄的方式。
“我要辭職!”我就丟給他一句甩頭就走。不甘心就這么走了呀!新買的車我還沒在同事們面前嘚瑟過呢!不是我非顯擺不可,可是女人的車子、房子,甚至白金的狗鏈子都是用來擺顯的啊!
“你先生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他不緊不慢的話讓我放緩了腳步,“為什么我一上任你就要辭職,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的手已經拉住了辦公室的門,卻沒有拉開。他看我沒走出去,露出一個隱含著滿意的笑容。
“你太敏感了,秦蘇,我只是想跟你先生合做生意,沒有其他任何目的,你在我的公司里工作這并沒有沖突。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有那些不切實際的幼稚想法,你的不配合會造成我們男人的很多困擾。你明白嗎?”
我回過頭,冷冷地看著他。
“自然,那晚的事情不會有人記得,只當是一場意外。我們是上司和下屬,僅此而已。”
說得好,說得非常好。實在是說出了我的心里話,真是非常善解人意的男人。我快步走過去,朝他微微一笑。
“意外,我就是個意外……您說得很對,我沒必要辭職,我也沒必要說什么‘只當被狗咬了’的蠢話來照顧我自己的面子。但是請允許我做一件事來緩解我這段時間以來的郁悶和精神刺激。”我抄起王大秘書親手泡制的愛心咖啡,嘩啦一聲,把沒反應過來的他從頭到尾澆了個通透。咖啡顯然還是燙的,因為他頭發上在升騰著蒸汽,看到他被燙的瞬間下意識地一激靈,我笑了。
沒再管他,我走出辦公室,回到我的崗位去辦公。同事們都聽了王秘書的第一快報,已經知道了我跟新老板竟然有這層關系在里面,難怪那么多人里單單只提拔了我。同事們都紛紛過來給我道賀,祝我愛情事業雙豐收,跟我關系一般的同事都拼了命地巴結我。
我揚起眉眼接受他們的恭維。贊吧,趕緊的,老娘現在心情好,你們吹破了天也沒事,我絕對聽得舒服。管他呢,什么一夜情不一夜情,這世道誰不會一夜情?讓你跟新來的老板一夜情你不去?什么賤人不賤人,這世道什么人不賤?你不賤嗎?你不賤能這樣恭維我嗎?
總之,我一天都暈乎乎的。老板在辦公室里一直沒出來,只見王秘書殷勤地跑進跑出多半是協助他換衣服。
下班了,我照舊收拾了東西,準備抬腿走人,還要去看看我的锃亮的寶貝車有沒有多幾條劃痕或是被心思陰險的人畫上“某某到此一游”。我剛進電梯站穩,就看到王秘書火急火燎地沖過來,靠電梯口的女同事直接按住關門鍵不松手,那廝就被關在門外了。我心里樂了,誰叫你平時囂張跋扈人緣那么差。電梯里的女同事相視而笑,心照不宣地幸災樂禍了一把。
到了樓下,我去停車場取車,電話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打來的。我接起來,就聽到王秘書那大小姐聲音朝我噼里啪啦地甩開了話匣子。大概意思是老板要我別急著走,過會兒載我一起去和岳劍會面,然后一起吃飯。我呵呵一笑,抬起頭朝二十三樓老板辦公室的位置望去,然后在電話里叫王大秘書轉告萬言不必搭便車了,我老公剛給買了車,寶馬車。然后我扭著輕快的步子去取車了。
二十三樓的玻璃窗只能折射出刺目的光線,完全察覺不到玻璃窗后面的人影。
等我開著我的Z系列瀟灑地上路拐了個彎后,我立刻放慢了速度。
我是新手,開車手抖。對于我而言,開車無異于一場考試。我正聚精會神高度集中時電話響了,我手忙腳亂地接起來。
“喂,老公。嗯,在開車呢!我不緊張啊……我聲音很緊張嗎?不可能吧!我有駕照的。”天知道駕照和緊張有什么關系。
“吃飯,哦,知道。是我老板了……要不我不去吧,今天事挺多的。點名我出席?我的面子有那么大嗎?剛才怎么沒發現他格外重視我呢!……顯然啊,都是給你面子,我哪有面子……嘿嘿……幸福,很幸福!好的就這么說,拜……”我汗涔涔地掛了電話。除了開車打電話緊張得出汗,更重要的是我跟我老公演戲充滿了負罪感,欺騙他一次可以說無心,如果讓他一直在我的演藝生涯中扮演被騙對象,我寧愿去殺了那個萬言,然后我再自殺以謝天下,讓此事永遠不見天日。當然我也只是想想,我這么怕死的一個人……算了,我還是盡量本色演出吧。
我把車開到奧體中心,今天請客的地方就在那兒。停好車后,我看到老公的車已經在那兒了,我跑過去摸了摸他的窗玻璃,格外親切。正打算進餐廳,突然一輛TT駛到我面前,車窗搖下來,赫然是我的新領導,正一臉風騷地望著我傻笑。
“開得真慢,我足足盯了你一路。你傻乎乎的都不知道打轉向燈嗎?看你開車比F1還刺激,緊張得我出了一身汗。”我愣著神張著嘴。我看著他的臉依舊不覺得順眼,想罵他罵不出口,想和諧點說話又覺得我下作,我只能搖搖頭進餐廳去找我親愛的岳先生去了。
剛進去就看到岳劍在吧臺跟服務生說著什么,我上去一拍他肩膀摟住他,笑嘻嘻地問他在干嗎。他被我嚇了一跳,揚揚手里的兩包煙。
“買兩包,我不抽人家也要抽嘛。”他表情一貫單一,所以現在臉部柔和的樣子真是討喜。我不管餐廳人多,上去朝著他的白白小臉親了一口。他臉頓時紅了,訥訥地望著我。
拜托,你不要再對我露出那樣的表情了,實在可愛得冒泡。別讓我大白天產生把你推倒的邪念,實在太喜歡了!
他說萬言已經訂好了包間,我沒告訴他那人已經到門口了,忙催著他先進包間坐下等萬言。這個餐廳我沒來過,包間一格一格的像日本的小格坊。我們剛坐在墊子上還沒坐熱乎呢,萬言就進來了,他歉意的表情逼真十足,不去演戲實在是好萊塢的損失。
“抱歉,路上堵車了。你知道這個時間夜生活剛剛開始,總會出現令人不愉快的事,真是太抱歉了。”然后又看看我,“嫂子走那么快,我下班還想載你一起過來呢,你卻自己開車過來了。”
我被他一聲“嫂子”喊得七魄去了六魄,還有一魄也已經飄移了。這家伙真是比我還會演啊!那表情逼真得怎一個“賤”字了得!
我善良、可愛、不明真相的老公連忙站起來,可惜這個包間實在不怎么樣,矮得不行,岳劍一站起來就撞到了頭,我心疼得連忙幫他揉揉。他尷尬地沖萬言擺擺手說:“沒事兒,我就是怕堵車來早了點。我們都才到。”
萬言眼睛閃爍了一下,微微一笑,挑了下眉毛。
等我們坐到一起,兩位男士都很有涵養,發揚了女士優先的光榮傳統。我很自然地當選了首位點菜官,接過了跪在榻榻米上的女服務員遞來的菜單。
因為是日式壽喜燒,所以都是涮的東西,這是我的口味,但是岳劍受不了辛辣,愛吃清淡的,他只能涮一下直接塞進嘴里,并對那種綠色的膏狀物體敬而遠之。
我給他點了盤卷壽司和一些天婦羅,岳劍喜歡把這東西蘸上一些赤味增。據他自己說,蘸上這東西就有大醬的味道了。
至于那個人的愛好,我問都沒問直接把菜單給了服務生。他自然也不生氣抿嘴笑笑,跟我和氣地對望幾秒。我立刻把臉轉過去看著岳劍正把煙仔細地拆開,他這人做事就是太認真,連拆包煙也要縫對縫線對線的仔細工整。他專注的樣子真的很像個孩子,不像某個只會笑得假得要死的面具男。我的岳先生就是那么真,讓人很安心。
他們寒暄的時候,我把面前的餐桌都用紙巾仔細地擦了一遍。當然餐具也不能放過。這餐廳檔次很高,但并不表示檔次高的餐廳的消毒柜檔次也高。
岳劍溫柔地看著我為他擦好碗筷,摸摸我的腦袋,我甜甜地朝他一笑。對視間噼里啪啦火花直冒,我瞥見萬言把頭轉向窗外。
男人們經常會把工作和用餐的時間搞混淆,我聽不明白他們在討論的那些生意經,也不想明白。日本火鍋很受歡迎,可能是房價漲得比物價要快很多,所以黑心的老板不斷地把房間縮小以增加更多招待客人的位置。
該死的,他們也應該考慮一下顧客的感受,房間里太悶了。我沒地方瞧,最后還是把眼睛放到了正侃侃而談的萬言身上。被潑了咖啡以后,他換了身淡米色西服,配了深棕色領帶。也是,年輕多金高學歷,想沒品位也很難。
萬言一個仰頭大笑的動作露出了西服下面的大半截領帶,而燈光打在他的領帶夾上,很快吸引了我的目光,切割完美的鉆石在那個做工精細的白金領帶夾上熠熠生輝。我趕緊抬手捂在鼻子下面,我感覺我張大的嘴可以塞進一個雞蛋。太奢侈了吧!我撫摩著我無名指的婚戒上凹鑲的小鉆,心想這人究竟是太年輕,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像我和岳劍多低調,婚戒都只弄這么簡單樸素的樣式。
我朝他手上看去,竟是空空如也。我有些愕然,突然想到小雪沒有跟在他身邊。
“宋雪呢,怎么沒來?”
“她在上海給她爸爸打理公司,那邊不能離了人。”
老婆不在身邊就能扮單身?這男人的心理素質真是過硬!我毫不掩飾地鄙視了他一眼,然后自顧自地拉起岳劍的手,撫摩著他無名指上的婚戒。岳劍有些窘迫,他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意思是叫我在客人面前不要這么沒禮貌。他一定是以為我跟小雪相處得有感情才為小雪不憤故意氣萬言。
這頓飯吃的是既微妙又悶氣。我第一次在面對火鍋時吃不下東西,就看見我不停地涮東西,涮了卻不吃全部堆在碗里,等我這兒堆不下又全堆給岳劍。岳劍很高興,老婆溫柔體貼,又給添酒又給夾菜,還不時上手幫他擦嘴,在同性又是合作伙伴的萬言面前顯得倍兒有面子。
萬言那小子也是喝得高興了,一杯接一杯地敬岳劍。我不能喝,否則我肯定幫岳劍擋酒了。一會兒,面帶微笑的服務小姐跪在旁邊,將一個精美的磨砂玻璃瓶拿了下去,然后又拿來一瓶。在榻榻米邊上那些磨砂玻璃瓶被整齊地碼放了兩排。我回頭掃了一眼,別說喝了,看著都有點頭暈。
我老公的酒量還可以,但萬言的酒量似乎更甚。結束時,可憐的老公已經雙目無神了,還嚷著晚上去夜店續攤。我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挺喜歡那些地方的!我看菜沒怎么吃太浪費了,誰知道剛伸筷子,就被對面那家伙夾住,偏巧我從小不怎么會使筷子,被他夾得死死的,動都動不了。我有些羞惱,這人怎么回事,當我老公的面調戲我不成?
我緊張地回頭望望岳先生,發現他正微微地瞇著眼睛看著我們倆。
“萬言,你干什么?”我條件反射地把筷子丟進了鍋里。
他一愣,用帶著醉意的聲音道:“嫂子,跟你開個玩笑。難道你以為我調戲你不成?你老公在這兒呢,你怕什么?臉皮太薄了,你還怕岳劍誤會我們啊!大哥,你說是不是?”
醉酒裝瘋賣傻這招你用的是夠爛夠俗的,誰沒看見你眼睛里狡黠的笑?誰沒看到你那扯到了耳根子的嘴角?
偏偏我家岳先生突然來勁兒了。他挺直腰板,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對萬言擺了擺手,舌頭好像打了個結。他說:“不怕!蘇蘇跟了我,我知道她,她是什么樣的人我很了解。對兄弟你我也放心。”然后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又喝空了。
“我老婆在你手下做事,我放一百個心。你也好好給我監督她,權當兄長我拜托你。只要你們別搞到床上,什么場合應酬的你就得多擔待了。”
我要去扶他坐下的手懸在半空里,停住了。萬言顯然也不知道要如何應付岳劍說的這番話,目瞪口呆地望著岳劍。岳劍才發現自己說了些糊涂話,連忙搖搖腦袋,讓自己稍微清醒一點。
“我喝多了。”岳劍糊里糊涂地坐下來靠著我,像個小孩子似的跟我撒嬌說,“老婆,我喝多了……你們別那么看著我,我說錯話了行不?我跟你們開個玩笑啊……搞得跟真有這事似的!”
我跟萬言對望一眼,不知道岳劍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會說那番話。即便只是個酒后玩笑,也讓我渾身戰栗了。我拍拍他的背,輕聲說:“老公,你喝多了,我們回家吧。”他像小孩子似的耍賴不肯走,他身體太壯實,他要不想走,我還真是拖不動他。
“好好好,帶你回家躲被窩里喝酒去。”我趕緊哄著他。
“不洗澡。”
我差點兒一頭栽倒在桌子上,岳劍還真沒拿萬言當外人,這是喝到一定程度了,都開始公開和我談條件。
“不洗澡就不洗澡。”我也豁出去了,我跟自己的男人說什么,關別人什么事兒呀。
“不脫襪子。”
“可以,沒問題。”
“好好好,允許你使壞,批準了,這次保證不要銀子。”
“好好好!你說得都對……”
這么著才跟萬言合力把他弄上車。臨走前,萬言朝我曖昧一笑,把我的車門關上又囑咐我系上安全帶。我白了他一眼,發現自己跟他還真沒什么可告別的說辭,索性就把車窗搖上去發動車子。車窗關閉還有兩指縫隙的當口他按住了我的玻璃。我吃了一驚,連忙把關窗鍵給按下來,生怕他把我才買的車子給搞得功能失調。
“什么事?”
“剛才你那么哄男人,真可愛!你老公真幸福。”他說完,臉色有些困窘,再沒說一句話,轉身朝自己的車走去。我從后視鏡看他的背影有那么點落寞的味道,但我不理會他的感受,我只知道這男人貪心不足,終究會雞飛蛋打、人財兩空。
一路上岳劍很乖,沒鬧騰也沒吐,這倒叫我省心不少。起初還擔心他在我精神高度緊張時嘔吐,我還特意準備了塑料袋。那種手忙腳亂的情景我想想都害怕。幸虧他表現還不錯,一路都乖乖的,抓了三次臉,還有呼嚕打得響了點。
回到家,他是徹底沒有了意識。我千辛萬苦地拍打他,他就是不醒,我使出吃奶的勁兒把他從車里拖出來,然后扶他走,可實在使不出勁兒。他一下子壓在我身上,天,我的腰!我叫苦不迭地在那兒欲哭無淚。幸好隔壁的史密斯先生從外面回來看到了我們。
他幫我把岳劍扔在了床上,我千恩萬謝地送走他,然后去洗了臉。
我出來以后,打算給岳劍擦擦身子再讓他睡覺。說實話,岳劍這家伙的潔癖比我嚴重,要是讓他酒醒了以后知道他沒洗澡臭烘烘的就鉆被窩了,他肯定又要我把被子床單洗了。我怎么能跟我自己過不去呢?所以我得給他擦擦身子。
我上去先把他的襯衫脫了,他的西服哪兒去了?天哪,好像喝酒時他把衣服脫了放椅背上了。我哀號了一聲,岳劍最喜歡他那件阿瑪尼的淺咖啡西服,而我是唯一清醒的當事人,這家伙肯定把賬算我身上。我干脆也說自己喝醉了好了,我去開瓶酒倒衣服上去。
等我打好水準備好毛巾,開始脫他褲子解他皮帶。誰知這家伙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嚇了一跳。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啊?動作這么靈敏迅速,不會是裝醉吧?
我打開他的手繼續解他的皮帶,他確實喝多了,平時緊致的小肚子也大了不少,把皮帶撐得緊緊的。我剛把扣子解開拉下拉鏈,他又拽住了我的手,嘴里還喃喃著什么。
我好奇地湊上去聽他說什么,一聽我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