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閏睜開眼,面前一片幽暗,動了動胳膊,外帶的傷竟好了大半,只是被那二人傷害到的龍珠龍元依舊破損得不成樣子。
轉過頭去尋敖嵐,打眼望去原來自己躺在一個小木屋里,應是黑夜,屋里昏暗,只有一顆不算大的夜明珠散發著瑩瑩光輝,裝飾簡單,一桌一椅一床一榻,唯那夜明珠照亮的墻壁上掛了一幅丹青,丹青上男子彈箏女子舞劍,男子深情女子颯爽,般配又養眼,撐起了這寡淡無奇的木屋里唯一的色彩。
坐起身在黑暗中來回看了幾遍,敖嵐就趟在他不遠處的竹床上,不由得松了口氣。
他們被救下來了。
敖閏撐著身子起身推開門,眼前美景毫無征兆映入他眼中,這綠水青山,清風明月,小河竹橋,分明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能與敖嵐相守終生的家園。
這是夢嗎?
耳邊傳來陣陣蕭聲。
他順著竹橋走近湖上的小亭子,還差幾步時,才看到隱于夜色中一襲鵝黃修邊月牙色長袍身量修長的俊美男子。
敖閏上前沖男子削瘦的背影施了一禮,“多謝閣下救命之恩。”
男子聞聲轉身,優雅淡然地放下手中竹簫,又輕輕托起他,“不必多禮,是小兕救的你們。”
敖閏聽他客氣還想再客套幾句,抬起臉看清眼前之人,卻突然跪了下去。
盡管隔著夜色,敖閏卻無半分猶豫,“未王殿下!是您!”
男子一怔,回憶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一千多年前曾特意去巫族救過一個龍族少年,那時候是他剛決定出手來掃平動蕩三界動蕩。他知道師兄昊天一心想要統一三界,也知道神族大多數人都擁戴他,怕自己出手太過矚目,所以一直隱忍等待將這份至高功德留給昊天。
可三界太亂了,巫族妖族的大戰,不止影響了巫族妖族,整個三界都處于動蕩之中。若是放任,只怕萬年形成的天廷三界秩序被打亂,倒退萬年,重新陷入一片混沌。所以哪怕知道這樣做會引來別人猜忌甚至最后要與師兄反目成仇,他也義無反顧的決定要出世掃平混亂。
那時,他剛與師姐籌劃了一番,考慮是暗中進行此事還是明面上與巫妖二族撕破臉當眾人眼中渾水摸魚坐收漁翁之利之人。他想暗中低調行事將來不破壞師兄弟情義,師姐話語中卻有幾分想讓他光明正大收治三界之意。ωωω.ΧしεωēN.CoM
他正煩躁著,就聽說了巫族挾持西海太子威脅龍族一事,心中有氣,又厭惡巫族這種不義行事,獨自一人將那西海小太子救了出來。也正是這件事,他暴露于巫族眼中,既已顯于人前,就不再走暗處,從此光明正大,以神族第一高手的身份,招攬勢力,結束三界各處因巫妖大戰引起的動亂,被擁戴為未王。
他眼神飄忽,似在回憶。
敖潤已確認了十成,又道,“恩人!未王殿下,閏本以為,今生再無機會親口與恩人說一聲謝謝,萬沒想到,瀕死之際,竟又見到了恩人。甚至,又欠了恩人兩條命!”
未王止住敖閏又要滔滔不絕的感謝之語,輕笑道,“不必如此矯情。當時救你,只因看不慣巫族行事。你父王攜龍族西海一脈支持我,這已然是涌泉相報。至于此次,是你們的龍吟聲引起小兕察覺,她曾受祖龍恩惠,與你們祖父算是同輩,故而照拂一下你們。”
“那原本此地有關大能隱居不愿他人染指故而每次有龍族想來此地開山建府都被扔出去的傳說是真的?那大能就是殿下和十大妖獸之一的裂天兕?”敖閏靈光一現,問起他此事。
男子嘴角泛起一絲笑意,話語中難得有幾分寵溺和愜意,“天罡湖是我從前游歷三界偶然發現的一處靜地,便用來當了閑事的隱居之所。”
后來事情越來越多越來越令人煩躁,他待在此處躲一時清凈的時間也越來越久,“小兕與我交好,常來此處找我,她知這里為我所居,故而哪怕我不在,她也會將生人趕離此處。”
敖閏頷首,心下了然,這天下的江河湖海本就不全是他們龍族的,其他水族占據的水底并不少,龍族不會將所有地方都占為己有,只是此處確實洞天寶地,引來龍族覬覦,然不想這地卻是未王的,還是十大妖獸之一的裂天兕護著的地盤,那他們龍族還想來開發,自然是不可能。遇上了天性暴虐的十大妖獸,每每都從裂天兕手上全身而退,已是占了老祖宗祖龍的臉面。
敖閏面上有些發紅,他又十分麻煩了未王。
“你不必多想,小兕對來此處的小龍一向友好,你和那條小龍如今身上有傷,待在此處好好養傷就好,若是因此處貧瘠,傷勢不易恢復,那吾便送你們回西海。”
敖閏重重點頭,又擺了擺手,氣盛道,“此處甚好,殿下,就讓我們待在這吧,如今形勢不同,我與嵐兒本不能在一起,北海和西海都出了叛徒隨著那昊天手下的惡人追殺我們,我們二人私奔離開,就是不想拖累了西北二海。”
“好,”他輕輕點頭,眼神里有絲不易察覺的愧疚,還想再提醒些什么,踟躕了下,嘴唇動了動,也沒有說出來。
敖閏茫然地看著他,他眼瞼垂下,手中竹簫隨即化作流光消散。
“最近我會一直待在這,”他囑咐道,“有事可來找我。”
“多謝殿下!”得到未王的準許,敖閏才松了口氣,放下心來,又有精力分出心觀察一番未王。
“說起來他容貌雖與千年前救我時并未有太大變化,可氣質差別卻很大,我差點不敢認。”敖閏手抓著摩昂的袖子,平靜下來的臉上淚水干涸,平添了幾分悲涼,“千年前他是何等意氣風發,仿佛站在那便能安定整個天下,當年救我之時,他一人單挑十大祖巫之四,十大祖巫實力何其強大,四人聯手更是難以對抗,可他絲毫不懼。更別說那千年,在妖族巫族眼皮子底下,帶領神族之人,統一了三界。”
“千年后,他已被奉為未王,未王是何意,未王,是未來之王,代表著威望,所有人眼中,他都會是下一任天帝。”說到這敖閏輕笑出聲,話語中滿是諷刺,“可這不是恩人想要的,我雖與恩人相處不久,也能確定他并非愛爭權奪勢之人,反而,與昊天的爭奪算計令他滿心憔悴。”
敖閏腦海中又浮現出未王的背影,那時他心中無事,站在天罡湖邊,空靈遠眺美景,男子的背影忽而入眼,孤獨感和痛苦感隨之沖入他眼中。
天罡湖位于高山深林內,山腰山頂被云霧繚繞,時常看不見太陽。縱如此,山間鳥獸眾多歡脫如戲,植被草叢茂密爭相生長。
只那一日,不見鳥語花香,萬物不生,唯有猿啼鹿鳴引淚沾裳。
男子雙目通紅抬首望向天際。化為實質的痛苦不甘將他湮沒。
后來,敖閏才知道那時正是昊天發給三界各路大神請帖——人間三十年后金烏十子滿月宴的時間。
那場宴席上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致他從來忽略了那場宴席上,昊天向三界宣布,他的師妹懷了他的孩子,他不日便會娶她入門,成為他唯一的妻子。
再后來,敖閏知道了一個詞,鴻門宴。
那日的景象太過深刻,兩萬年過去,他連自己父王的面目都有所忘記,卻始終忘不了那個男子的背影與悲壯。
“后來,便是最終的決戰。”